第1章 阴谋之始
在经过无数的岁月之后，坐在铁王座上的卡罗·凯德鲁依，终究还是回想起了故事最开始的地方。
远在这个巨大深渊还未形成之前，就如鲜血并没有从躯体中流出，变成死一样的暗红色，而是充满生机和活力地奔腾在血管之中，带动着一个极度精妙仪器的运转。
那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清晰开来，一切霎那间好像豁然开朗，一如在无尽深渊中看到了头顶的光芒。
啊，这永堕之渊。
“哈哈哈哈，我早该知道……”
老师啊，如果我一早就知道的话，是不是就会变得跟你一样呢？
老师？
老师……
“老师？”
“塞特提拉与新泽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
那时卡罗的心脏还鲜活地跳动着，他自然不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当然也不会了解说出这句话时，道格拉斯·所罗门的内心。
一个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作为助手的卡罗在八点四十五分终于打开了老师的房门。
按照道格拉斯·所罗门常年的习惯，卡罗要在八点钟准时地敲响他的房门，以此来提醒他开启新的一天。
卡罗在今天也很准时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道格拉斯既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好衣服打开房门，也没有像少数几个宿醉的夜晚一样咕哝着要再睡一会。
今天老师完全没有任何回应，就像猝死在了床上。
当然这是卡罗最坏、也是最不可能的猜想。
虽然道格拉斯有着诸多恶习，但卡罗也愿意承认——他是个很好的人，甚至可以用正直来形容，这在塞特提拉可是不常见的。
哪怕他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混蛋……该死，我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卡罗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感性的人，至少他从未在那些让他的朋友们潸然泪下的悲剧作品中流过一丝眼泪，如果他们也能被称作卡罗的朋友的话。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卡罗并没有看到一具躺在床上僵硬的尸体。道格拉斯早已穿好了衣服，正端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在卡罗的记忆中，老师从未坐在过那张沙发上。
整个房间都被香烟制造出的白色烟气填满，毫不夸张地说，卡罗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他一直以为抽烟产生的那种令人生厌的白色烟雾会快速消失，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还是那烟雾是何种特殊物质，“出口几秒内便完全消失”都应该是它的属性。
那么又是什么构成了房间里铺天盖地的烟雾？只有一种可能性，在八点钟自己敲门的时候，甚至更早之前，道格拉斯就已经醒了，然后点燃了一根烟，并重复这个动作直到自己打开房门。
嗜烟如命只是道格拉斯的陋习之一，却是卡罗最讨厌的一个。
“老师？”
“卡罗，塞特提拉与新泽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
卡罗当然知道塞特提拉和新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在第一次塞特提拉与新泽的战争（一般简称为“第一次新塞战争”或是“大陆战争”）后，它们已然成为唯二的、可以主导整个世界的力量，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或国家能挑战它们在世俗的威严。
而第一次新塞战争已经过去将近百年，两国之间虽然长时间相互仇视，偶尔还会有些许摩擦，但还远远达不到战争的地步。
当然了，第一次新塞战争几乎摧毁了整个人类世界，如果还有第二次……卡罗根本不敢想。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老师？”
道格拉斯虽然经常讲一些疯话，而且往往都是在他一连喝下三瓶塞特提拉血色酒之后，可常年的相处已经让卡罗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卡罗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区分道格拉斯的清醒之言和呓语的人。
也正是如此，卡罗感受到了道格拉斯此时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即使他并不明白这痛苦的原因。
“哈哈，是什么让你觉得战争不会发生呢？”道格拉斯讪笑道。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说起这场战争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它绝无可能发生呢？
此时的卡罗才刚刚17岁，一个少年的脑海里又会装些什么东西？是指望他记得书上只言片语间的破碎历史？还是明白那些老人们自以为是的政见？
在第一次新塞战争结束后已经过了超过80年的今天，甚至没有几个活人对曾经的事情有任何亲身记忆。
“人们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们很难从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道格拉斯默默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世界变化的就更快了……但人可没那么容易改变呀。”
“人们只会从无数鲜血中汲取真正的教训，就如同反复摔跤才能成长的孩童。”
……
卡罗并不想听道格拉斯这些陈旧又无趣的说教，道格拉斯的一切都是那么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一般来说，没什么人会在此时拜访这么一栋位于艾特格伦斯市郊的出租屋。
道格拉斯显然并不想为此掐灭刚点燃的香烟，所以是卡罗打开的房门，一开门他便见到他们的房东出现在门口。
道格拉斯制造的烟雾终于占领整栋房子了是吗？
“唔，小伙子们，房间里是着火了吗？”房东一开门便被烟雾吓了一跳。在这间狭小的出租屋内，一开大门便能看见唯二的两个房间。
“抱歉，伍德太太，是我的老师在抽烟。”
“如果你们房里的烟雾干扰到其它房间的住户，我可是要涨房租的！你也注意点吧，道格拉斯，你看起来都和我老伴差不多大了！少抽点烟吧！”伍德太太严厉地看了眼道格拉斯，而后者也很绅士的把手中的香烟掐灭了。
卡罗看着自己早衰的老师，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然道格拉斯是自己的老师，但他其实也不比自己大多少。道格拉斯今年应该才刚32岁，在塞特提拉被称为年轻人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因为各种各样的陋习以及常年的压力（卡罗甚至不知道他有什么压力），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一头和卡罗一样的金发早已变得灰白，眼角和眉心的皱纹无时不在。
“我来是因为有人要找你们，他就在楼下。”伍德太太还不忘自己上来的目的。
“我们的访客？”
正如之前所说，卡罗所在的房屋一般是没有客人的，他们一般都是外出行动，没什么人会找上门来。
“是啊，可能是委托人吧，你们不是在这里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吗？”说着她便目光微移，陷入了曾经看过那些传奇侦探小说的记忆中——神秘的委托人，住在市郊的传奇侦探……
但卡罗相当清楚，这个所谓的侦探事务所只是个幌子而已，他也不太认为一个没有任何业绩，也没打过任何广告，甚至没有招牌的侦探事务所能迎来什么正经客人。
那么，今早的访客又会是什么人呢？
可就在这时，刚刚还轻松惬意的伍德太太的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就好像目睹了自己儿子的死讯。
“我先退下了……大人……”伍德太太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老旧的人偶，然后用僵硬的四肢行了一个颇为标准的屈膝礼。
也就是在此时，卡罗感受到了房间出现的异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猛地出现在他的肩上，这股压力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卡罗只感觉自己牙齿打颤，两腿发软，时刻想要跪下。
还不能跪下！
卡罗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袭击者，刚才伍德太太的异变更是加深了来客在卡罗心中的危险程度。还好对方选择了一个他和道格拉斯都在的时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从余光可以看到，道格拉斯依然坐在沙发上，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不想打草惊蛇，要在道格拉斯意识到危险来临前先解决掉自己！
因为完全没有应对此种能力的经验，他只能凭借意志力硬抗。
好在这压力居然可以用意志力抗衡，卡罗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麻木的双腿，但他也的的确确是站着的。
站立都已是奢侈，移动就更不可能了。
“老师，有……”
敌袭，可这个单词完全说不出来，卡罗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肺部就没有再吸入一口空气，这压力几乎要让他将内脏吐出。
噔，噔，噔。
此刻，随着眼前逐渐变黑，卡罗只能用最后的视野看看出现的会是什么怪物。
随着皮鞋的声音临近，出现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位身穿全白西装的男子，他还戴着一顶更为少见纯白色礼帽。
这位白衣男子没有用任何手段掩盖自己的面部，好像任何的掩饰都会破坏他穿搭的和谐。
看到卡罗颤颤巍巍的站姿，男子却露出了惊讶之情。
“你也是奇变持有者？”
男子冷冷问道，当然他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至于奇变，是奇异的具象、变化的根源。
在将奇变原石融入血液后，少数人会获得名为“奇变”的超自然力量。所有的奇变都是独一无二的，而它们根据能力强弱被分为一到五阶。
卡罗确实是一位二阶奇变持有者，这也是他能在重压之下硬撑的原因。
伍德太太的奇怪变化，所受到的无形压力，卡罗知道这一定是男子的奇变能力。
虽然身体无法行动，但卡罗的头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开始思考白衣男子可能的身份。
而现实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时间，白衣男子已经走到了卡罗的面前。
一张和道格拉斯年龄相仿的面庞，一双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同时脸上的毛发明显经过了极其细致的修理。
卡罗的耳朵里几乎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是我的学生，我的助手，维利，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就行了。”
这位被称为维利的男人看来和道格拉斯认识，卡罗终于感觉危险远去了。
难道说这个维利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面貌，就使用了自己的奇变。奇变的存在是严格保密的，这在黑鸦骑士团内是明文规定的，而维利大概率是道格拉斯在黑鸦骑士团的同僚。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不过压力确实消失了，卡罗得以在瘫倒前坐到沙发上。
“道格拉斯，艾特格伦斯家的费利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