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命难违
秋风瑟,夕阳烈。
破庙中光线暗淡,年轻人透过缝隙,勉强能看清庙内的情形:两个脑满肠肥,姿态臃肿的官兵正在商量着什么。一旁栋梁上结实的绑着个女娃,定睛一看,原是早上赠饼的女孩儿。
是了,眼下也别无他人了。年轻人暗忖,不过这两官兵却叫他犯了难:
若是只此二人,那也倒好,唯恐再有同伙,也不知他们驻地所在何处,要是离得太近,怕是救下那娃子也走不远。
年轻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暗中观察,不多时便见他们寻来些干草在庙中干燥处铺垫。年轻人心中稍定:“好,应是要在此过夜,确是两个落了单的。”
见他们还没打算对那女孩儿动手的样子,年轻人心中另有计较,暗里观察等候时机,若能不动手将人偷偷救走才是最好,以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对付这二人实在是拿不准。
不过很快他就消了不动手的念头:两个官兵交流了几句后,满意的看了一眼女孩儿,其中一人转身磨刀去了,另一个大咧咧走出了破庙,左右环视一眼,狞笑一声,朝树林去了,料想应该是捡拾柴火去了。
见此情形,年轻人暗喜,立马拿定主意。等出去捡柴火的官兵走远些后,握紧锈剑,悄悄摸入庙中。
“啪!”
松垮的砖瓦被碰在地上,声音格外刺耳。年轻人暗叹,坦然从走出阴影。
那磨刀的官兵听着动静,立马警觉起来,拿起长刀横跨在面前,看到枯瘦如柴年轻人后,目光鄙夷满脸嫌弃,轻佻长刀不屑的驱赶道:
“你运气不错,今日有了肉食,不啃你这骨头。”
年轻人不为所动,冷漠的盯着官兵,由是背光,他的影子一直被拉长,直到了残缺的佛像前,寒风凛冽,空旷的单衣摇曳着,手中剑起悍然冲向官兵。
官兵轻蔑一笑,反抗的蝼蚁从未断绝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但它们的下场从来是意料之中的一致。
只见他抡起长刀对着这个蝼蚁狠狠劈下,期间为了避免砍钝了刚打磨好的刀刃,特意绕开了脊柱,直走脖颈。平常时候固然是用不着他动刀的,当这些反抗的蝼蚁冲到军阵面前,深埋心里的奴性自然而然会迫使他们放弃抵抗。
当然,偶尔会出现一两个需要用乱刀解决的意外,无关紧要罢了。但这些却都不能同眼前这个蝼蚁相提并论,他不需要有人煽动,也不需要借助集体的威势,最关键的是他的眼底丝毫看不出恐惧,竟然没有一点点奴性。
果然,料想中的人头滚地,鲜血喷洒没有出现,那年轻人屈身躲过长刀,锈剑绝勇跟进刺向官兵。官兵这一刀去势太猛,身体还在左倾的惯性中,如何抽得回长刀?本能的往后弓腰闪避这一剑,但依旧反应不及。
滴答——滴答——
血珠滴落,绣剑狠狠入体,但年轻人却再进不得一步。官兵的右腿死死抵在他前倾突刺的胸口上。
刹那间,官兵惊怒交加,蝼蚁敢尔一脚蹬开年轻人,长刀反手抡起斜劈而上,直往年轻人脑袋上砍!
年轻人匆忙立稳身形双手横剑抵挡,却吃了气血之亏,力所不逮,被其一刀荡开,狠狠削在胸前,破烂的门板是兀的溅上一滩血水。
眼见一刀得手,官兵立马欺身上前与其缠斗。
这官兵吃人喝血,养得膘肥体壮,气力依旧,仅仅是军阵常用的砍、劈、撩,这些简单的招式便让枯瘦的年轻人疲于应对。再完美的招架、再精湛的技巧在这样大的差距下都显得苍白。
端的是一力破万法。
年轻人无奈,不断躲闪寻找机会,刚后撤避过一记顺斩,官兵的长刀又直奔面门而来。年轻人只好继续横剑抵挡,长刀转瞬即至,两刃交相而立,电光石火之间,锈剑再也坚持不住,被官兵势大力沉的一刀硬生生顺着豁口斩作两截。
年轻人惊骇之下,当即决断,强提气力婉转手中半截锈剑,别开长刀自剑刃另一侧划下,身体左转侧身进步冲上前,左手捞月搬接过前半截断剑往官兵脖颈舍命一刺,直桶了个对穿!
瞬间血喷如雨!
哐当一声长刀落地,官兵目瞪口呆的倒进血泊里。
了结了官兵,年轻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所谓四两拨千斤,世人往往只重那拨开千斤时的巨大威势而常常忽略了这好似可有可无的四两。年轻人不忍吃那血食,受灾多时,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养得住气力?死力用劲也仅仅只是将那一刀别开了面门,年轻人的胸前两道狰狞的伤口在破烂的衣服下若隐若现,鲜血很快染红了一片。
“哐当……”
外出觅柴的官兵正好回到庙里,血腥的一幕落在眼前,一个愣神怀中柴火掉个满地。庙中间那好大一滩血泊,骇的他连忙抽出腰间佩刀,紧张的注视着那个竹篙般的年轻人。
年轻人却没有理会,踱步走到木梁前,割开了小女孩儿的束缚。
小女孩儿一时间矢了举,头也不回的疯似的冲出了破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年轻人仿佛得到了解脱,靠着木梁支撑起身体,转头看向回来的官兵。
那官兵只是眯眼的瞥了下逃走的小女孩儿,便又将目光锁住年轻人。这会儿庙中情形他也猜个七八了:“呵呵,想不到王二那个傻狗竟然给一个叫花子弄死了,真是笑话。”
心中有了计量后,不急不慢的说道:“不用担心,很快我就会杀了你,让你们再团聚的。”说得到中肯,因为年轻人胸前的伤口血流如注,已是强弩之末。
年轻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手中半截断剑横在身前……
夜来黄昏就,残阳西入崦。
年轻人浑身是伤,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千难万难,好歹结果了另一个官兵,临了还赚了个,也是不亏。
意志迷离间,突然想再看看这世间,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年轻人艰难的走出破庙。到头来却也没走多远,现在的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我生命的流逝,他的生命就如同天边残余的光辉一样,仿佛就将消散天地间。
弥留之际,年轻人模糊的视线瞧见那个小女孩儿又出现在他面前,空洞的眼神中貌似恢复了光芒。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样的乱世中保留人性,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呵,倒也用不着他纠结,这世界的一切都要与他无关了。
这女孩儿在年轻人面前驻足许久,一直等到他彻底合上双眼。生生死死她又何尝见的少了?早已变得冷漠,活过了今天尚且还要费尽心思,如何考虑明天?再悲眼前也只是一个死人了。
女孩儿默默走上前,在年轻人的胸前摸索了一阵,果然,拿出来一小块被鲜血浸透了的饼子。小心将其藏进自己怀中,然后从衣角扯下些布条给年轻人胸前的伤口稍稍包扎了下,不知怎地,这样总归是能让她心安不少。
简单拨弄了下,女孩儿安静地离开了这里。殊不知一切都在年轻人的眼下,没动作不过是太疲惫想安生休息罢了。
年轻人默默感受着,直到女孩儿做完一切离开这里他才又睁开眼睛,望着女孩儿远去的身影,嘴角不觉间泛起了微笑,一口鲜血顺势流出,天边最后的一抹余晖骤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