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盆景
沈锌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度过，早上7点起床，8点吃早餐。上午9点到11点半是交易时间，中午午餐加午休1个半小时，下午1点到3点交易，然后喂喂鱼，喝喝茶，看看资料，偶尔追剧。晚上9点到12点继续交易。几乎每天如此。
她的水景假山盆栽里养着各色斑马鱼和孔雀鱼。那些假山都是用各种岩石做成的，那是她四处爬山时带回来的，有来自武当山的，五台山的，喜马拉雅的，阿尔卑斯的……每一块都是她足迹的见证。
早些年时，她四处求佛问道，游览名山大川，体验风土人情，只为了解人性和世间运行的规律。后来她的生活却越来越简单，很少的朋友，很少的爱好，摆弄盆景便是其中之一。
每一个盆景都是一个完整的生态链，里面有沙有土有鹅卵石，有各种花草绿植，水里还有各种看不见的微生物，它们和那些鱼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微型生态链。生产者，分解者，消费者，达到一个平衡态才能够长久。这与人类社会的本质是一样的。
每一个养鱼的投资人，养的都不只是鱼，而是在养生态链。就像每一个钓鱼的人，钓的也都不仅仅是鱼。
沈锌看着那些活泼的小鱼，嘴角露出笑容。每天这个时候也是她完全放空的时刻。
汤隅的到来既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有意料之外的部分，比如他做的那顿饭。
她对云天集团的研究早已开始，早在疫情之前，对汤隅的研究则更加久远。
那是八年前，她还在律所当律师，每天跟各种复杂的案子打交道，当时事业遇到瓶颈期，面临着人生的艰难抉择，她在律师和投资人之间摇摆不定，不知该何去何从。无意中她看到汤隅参加的一个综艺节目，是他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那时他不过才20来岁，正参加一趟真人旅游直播节目，在西藏的时候他高原反应严重，却倔强地走完了全程。他说起自己的经历，是跟家里绝食抗争才进的娱乐圈，所以他要对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选择了当演员这条路，不是为了享受这个身份光鲜亮丽的一面，而是为了体验演员这个角色属性的方方面面，一路升级打怪，战胜不同的困难，这本身也是一种快乐。”小小年纪却是如此通透。
沈锌一下子了悟了。他说的是当演员的选择，在沈锌看来却是放之其他领域亦可的哲学。
在投资领域，这便是“盈亏同源”。盈利因它，亏损也因它。
任何选择，都是“自作自受”，有好的一面，就会有坏的一面，优点和缺点都是它的一体两面，只要享受其中就好，光鲜的的时候别自得，低谷的时候别沮丧。沈锌也因此果断地做出了让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自此沈锌就开始关注这个高高帅帅，有着大大眼睛和纯净笑容的男孩，他演的每部剧，参加的每部综艺节目都会去看，八年了，一路见他成长，却从没想过与他有任何交集。
那天他突然出现在她对面，让她有点意外。对于他家里的情况，她多少是有所了解的，云天集团的危局并非是一两日所酿成。自疫情开始，很多企业都过得不太好，倒闭得倒闭，破产的破产，还有一些纷纷裁员自救。
地产公司里面属郑泽集团摊子铺得最大，达到了数万亿，前几年大肆买买买，资负债本就高企，它的暴雷也引发了更多连锁反应。
对于这样的行业，这样的公司，她研究归研究，要论真金白银投资，从来就是避之不及，因为风险大，收益低，潜在的雷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沈锌按了按笔，思考着。没想到现在以这种方式被动入局。
汤隅从隐世林邸出来，打车去酒店拿了行李箱，就直接回了家。他原本只想道个歉就飞回去，现在看沈锌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做一些事情。
他从未这样深度参与家族的事务中，但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深感自己责任所在。通过这短短时间的接触，他发现沈锌不仅有能力帮助云天集团，而且也愿意出手。所以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小隅回来啦。”汤妈看到小儿子很开心，“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在剧组都没好好吃饭吗？”
“哪有，吃得好着呢！爸呢？”汤隅问。
汤妈指了指楼上的房间。
“我去跟爸聊聊。”汤隅放下行李就上了楼。
“爸，好点了吗？”
“是小隅啊。”汤云山午觉刚睡醒，看到小儿子回来，开心地坐了起来。
汤隅见状赶忙过去扶了扶，又在他身后放了个枕头靠着，“您感觉怎么样？”
“这些天我身体好多了，就是人年纪大了，嗜睡。不碍事。”
“我给您带了一些补品，一会儿让林婶儿给您煲个汤。”
“上周你哥去香港，也是买了一堆回来，还没吃完呢。你们姐弟几个从小到大都很孝顺，爸爸开心。”汤父拍了拍儿子的手。
“爸，您认识沈锌这个人吗？”
“哦，你那个绯闻女友？”
“爸，您怎么也这么八卦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女富豪。”
“没听过。她有什么产业？”
“不清楚，好像没什么实业资产。不过她持有大量的股票，可能是很多公司背后的股东。”
“哦，搞金融投资的。你离他们这种人远点。早年也有个喜欢穿白西装的游资跟我联系，说可以抬高股价，市值翻倍。可没多久，他自己就进去了。”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样吧。”汤隅辩解道。
“他们玩的就是打规则的擦边球，操纵股价割韭菜的游戏。钱都流向了这些人手里，真是社会的一大悲哀。用董总的话说，他们都是野蛮人。”
“爸，您这就是偏见了。任何行业里都有败类，和行业无关，和人品有关，再说了，时代在进步，财富总会以更适合的载体来承载。区块链，直播，元宇宙，这哪一个不是当年您万般瞧不上的东西，还说是虚头巴老的。你这守旧思维得改一改了！当年您跟我妈不是也极力反对我进娱乐圈吗？现在我一个人挣的钱也不比您下面一个子公司一年的利润少。”
“你这臭小子！如果你当年随你哥去读商学院，现在就能帮家里多分担点，你老爸就不用这把年纪还在操心了。”
“人各有志，我可没那经商的头脑。”
“你说说，那个八卦新闻是不是沈锌的主意？这就是操纵股价！”
“还真不是，这是宋凛那小子的馊主意。”
“什么？还有自己曝自己博眼球的。”汤父摇了摇头，“你们娱乐圈我还真是搞不懂，今天跟这个人拍拖，明天跟那个人约会的，真真假假的都有那么多人关注，当初你我跟你母亲就极力反对，你在这圈子里可别学坏了！”
“咱们说公司的事情，怎么又cue到我了？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的主意，我原本也只是想接触一下她，看她愿不愿意出手帮忙，结果没想到那小子偷拍了照片，还自作主张联系了狗仔。”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了。但是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的。”汤父下了床，“陪我去后花园里喝喝茶吧。”
汤隅姐弟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在后花园里跟他们讲故事，各种历史典故，军事地理，商业运作。
可汤隅对经商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倒是对父亲口中的历史人物感兴趣，经常想象他们的性格，模仿他们说话的语气神态。一会儿扮演张飞，一会儿扮演李世民。久而久之，他便萌生了当演员的想法。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只活一世怎么够？如果在这一生中，能体验到不同人生的感觉，那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
父亲原本坚决反对他进入娱乐圈，无奈三姐弟一起抗争，他这才松口。看他这几年在娱乐圈风评也不错，老父亲也逐渐放了心。家族的事情本不需要他插手，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汤隅和父亲在后花园又聊了一会儿，父亲对他口中说的那些新兴行业很感兴趣，他也不是个老古董，对新生事物总是持开放态度，只是毕竟年纪大了。
经过汤隅的一番思想工作，父亲最后终于松口，“我能见见你说的那个朋友吗？”这几天云天集团股价暴涨，汤父心里也清楚，与汤隅这位朋友不无关系，他也该会一会了。
汤隅见父亲态度转变，高兴地说，“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