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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扎根梁山·中·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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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煤矿

    大宋是典型的官僚社会,万事走流程。

    梁山亡户归治这么敏感的事,即便不是逐级上报,各种核查和行文也要很多时间。

    徐泽自然不可能啥事不做,就干等官府的消息。

    实际上,送走郑押司之后,徐泽就立即安排洼西剩余渔户上山,以及其他投靠梁山的渔户暂时迁居洼西,等待鉴别的事。

    如今梁山已渐渐步入正轨,徐泽只需要把握原则性问题,其余指定专人专司便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获知官府即将承认梁山合法地位,不用再担心官府搜捕,还不用管税负,关键是能吃饱,这种大好事哪里找?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水泊,结果,实际迁居洼西的渔户激增到42户,这么多赤贫人家一下子拥到陌生的水域,生活、管理都是大问题。

    徐泽一方面安排熊蒙负责这些渔户,指导他们熟悉洼西周边水域和鱼群密集区。

    另一方面,同舟社“出资”,购买康家庄宗祠仓库的粮食(实际就是徐泽“寄存”的那部分,左手交右手,根本不用花钱),用来以工代赈,集合洼西新渔户和康家庄部分村民,同步修建连接两地的道路。

    康仁如今贵为族长,也不用亲自贩鱼,已将这营生交给心腹之人处理。但当族长后,要用钱的地方更多,且其地位本就不稳,不得不加强与梁山的联系。

    按照徐、章、康三人私下的“分赃方案”,位于张岭的小煤矿由徐泽独有。

    徐泽已经问过郑成,基本搞清了大宋私人经营矿产的相关制度和税收标准。

    理论上讲,除了金、银、铅、铜、铁、盐、茶、矾、香药等禁榷品,只部分开放允许私人承买,且最低二八抽分外(金、银、铅、铜矿所出全部入官,不允许私下销售),其余矿产皆许民间私营,只要上缴相应税钱即可。

    张岭煤矿的规模本来就小,每年上交的税收更少,徐泽有意的话,只需要再到官府交一次钱,办理承买过户手续即可。

    此时煤炭已广泛用于金属冶炼,而且,东京因人口众多,靠都城周边樵夫伐薪烧炭,来保障日常所需,根本就不现实,居民日常生活中已基本普及石炭。靖康南渡后,时人回顾“昔汴都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炭者”。

    张岭煤矿原本主要供给李家庄瓦窑和县城部分人家烧饭取暖,销量很小,产量也低。

    徐泽在康家庄族老的陪同下,实地考察了这个小煤矿,发现其储量并不少,只是开采规模小而已。

    询问了参与采矿的张岭村民,才知此矿含有杂质层,运输又相对不便,开采成本较高,由是康善才不愿投资,导致开采工艺比较落后,煤矿曾发生两次塌方事故。

    其后便改成低窄矿巷,由此塌方的几率稍稍减少了,但挖矿却是更难。

    康善才曾陆续送来几个童工,结果,累死的累死,逃跑的逃跑。如今,矿井已处于半废弃状态。

    徐泽尤记得前世曾看过鲁西莱芜、新汶等地煤田石炭系高岭石夹矸矿物的报道,当即拾起一块矿井外随意丢弃的黑褐色矿渣,见其质密,敲击易脆,丢入水中无膨胀、软化、变浑浊现象,心下已有九成确认其主要成分为高岭土。

    徐泽吩咐矿头张田暂停煤矿开采,先改造矿井,并提出了铺设坑道木轨和使用矿车的构想,要求其抓紧时间测算改造矿井所需人力和经费。

    所有积压煤炭,也照原售价全部送到康家庄。

    矿井边存留的黑褐色矿渣,以及日后挖出的相同物质,待康家庄至洼西道路修通以后,送到洼西上船,徐泽按量给付给运费。

    张岭,看村名就知道生活在山上,土薄地少,村民生计艰难,以往主要靠这矿井补贴生活。

    原先,康善才舍不得投资,挖矿危险不说,产量还低。而现在,徐泽有意增加投资,既提高了安全系数,又能扩大产量,还保障销路,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大救星啊,张田当即表示一定不负徐泽重托,尽快拿出改造方案。

    大宋官府别的不行,收钱办事的效率却真不含糊!仅仅三日,徐泽便办好了煤矿承买手续,张田的改造方案也送了过来,因原矿开采深度有限,第一批投入所费仅五百余贯,徐泽认真检查后,当即拍板同意改造。

    康家庄这边,徐泽也和康仁商议好了合伙开办石灰窑之事,康善才家的后山就有很多品质很高的石灰石,加上康家庄富余的劳动力,开窑没有任何难度。

    屁股决定思路,康仁坐上族长的位置后,看待事情的角度立即转变,也想做出一些既得名又得利的事来。

    只是康家庄摊子虽然不小,但康善才三十多年的掠夺式经营,已使原本欣欣向荣的宗族大伤元气。

    康善才的死,虽然化解了一部分宗族内部的仇恨,但并没有带走诸如贫户无地、租税过重之类的旧矛盾。

    相反的,作为支持康仁上位地交换,县衙官吏和族老乃至梁山徐泽,皆从康善才之死中攫取了相当一部分利益。

    康家庄历任族长用以收买族内人心的救济贫困、抚恤幼孤、丧葬救助等族内慈善事业,都难以为继了。

    康仁上任后,就发现自己处于手中少钱,对亲信无以恩赏,对反对者也难立威信的尴尬境况,幸好徐泽接二连三拿出贩鱼、修路、烧窑等,既能补充自己干瘪的钱袋,又能惠及贫困族人的计划,间接地,也提升了自己在族人中的形象。

    对比章元、族老等人和徐泽在康仁担任族长前后,各自的不同做法,高下立判。

    原本还有些膨胀,以为当上族长后,能够支配千余族人,足可以做一番事业,进而怀有一些别样小心思的康仁,在经历现实连番毒打后,彻底熄灭了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野望,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角色定位,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第三十二章 世家

    郓州治所须城县,梁府后院。

    水榭里,垂柳树荫下,一青衣老者倚坐藤椅上,左手汝瓷酒壶,右手青竹钓竿,清风拂来,白须飘动,若是忽略掉其身后侍立的两个俏丽婢女,当能品味几分贤人隐士的风范。

    水面上的浮子轻颤了两下,老者饮下一口风曲白佛泉,慢悠悠地放下酒壶,双手抓握鱼竿,静待鱼儿上钩。

    片刻后,一尾半尺长的锦鲤被提出水面。

    “咦,怎地不长记性,第二次被钓了吧?”老者端详手中挣扎的鱼儿,随手将其丢进水里。

    侍女立即端来净手水盆和手巾。

    “七哥儿,有何事?”老者边洗手边问水榭外走过来的幼子。

    “大人,寿张县来文。”回话的男子约莫二十上下,眉眼与老者有七分相似,只是面相多了几分柔嫩。

    “苏怀玉有何事,竟会想到我这闲居的老官儿?”老者正是知郓州事梁子美,字才甫,须城本籍人。

    流官避籍(异地任职)乃是传统,但朝廷格外优容宰执,若无过错,通常会安排罢任宰执知本籍州府,这位比当朝太师蔡京还长一岁的梁知州,便是从中书侍郎的位置下来,带着资政殿大学士荣职到任的,乃是正经“相公”。

    “上月,有民户名徐泽者,自延安返回祖籍密州,经梁山水泊,见泊中亡户漂泊无依,多有不法,乃招揽其众百余人,择地定居,投籍归治,苏知县欲接纳其众。”回话的“七哥儿”正是梁子美的第七子梁兴祖。

    “你如何看?”梁子美抛出鱼线,拿起酒壶,眯着眼,又饮一口。

    “小子以为苏知县此举不妥,”见老父兴致尚好,梁兴祖接着说:“一则梁山自古便为盗匪渊薮,这等贼子今日纳,明日乱,纳之无益,反招其祸;二则苏瑾本有直接上奏之权,且大人乃堂堂次相,为区区百十渔盗之事上奏,岂不荒唐?”

    “那你以为苏怀玉此举是为何故?”

    “小子猜想,一则如今州县监司争相进献祥瑞,以妆点盛世,苏知县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二则应是其见大人有起复之势,借机攀附。”

    梁子美睁开双眼,盯着梁兴祖,道:“那你觉得此事为父当如何处置”?

    “小子以为,以为,当驳回其札子。”熟知老父性情的梁兴祖额头已经微微冒汗。

    坐论空谈,遇挫则缩,还需打磨啊!

    “七哥儿可知本朝除了为父,荫补出身,而位列宰执的还有何人?”

    “……”

    “不要怕错,不做不错,想做事就要敢担责。你已授承事郎,迟早是要出去做事的,为父已老,梁家‘祖孙三宰执’的家业,终归要靠你们传承和光大。”

    梁兴祖低头垂眉,不敢与老父对视。

    “陪为父走走。”梁子美丢下鱼竿,起身。

    梁兴祖赶紧上前想要搀扶,梁子美摆手制止。

    “七哥儿可知本朝荫补官员千万,为何单单只有为父能晋身东府?”

    “小子,小子不知。”

    “不知!是不敢言吧?不就是当年为父任河北都转运使,以漕计羡余购北珠奉上之事么?如今朝堂上下,不是早就传遍了我梁才甫乃谄进小人,‘倾漕计以奉上,捐缗钱三百万市北珠’。”

    “呵呵,也真是敢说,朝廷每年给辽人的岁币也才50万1,河北列塞积兵,军费支出、行政运转巨费,收支堪堪平衡。我梁才甫何德何能,为官几年,竟能使河北积累远迈前人,以至于可以挥霍三百万缗,去买这些只能看不能用的破珠子?”

    “哼!那些嘴里骂着为父谄进的各路漕臣,不也是争着进献羡馀么?”

    “可是,大人为何要蒙受这不白之冤?”梁兴祖终究不敢问老父究竟花了多少钱买北珠。

    梁子美停步,抓起一根柳条,将上面正在啃食树叶的八角子弹入水中,笑问梁祖兴:“何为不白?为父难道不是凭此‘功绩’直入东府?”

    “小子愚钝!”梁祖兴不知为不知,躬身请教。

    “为父虽是荫补出身而至宰相,但我梁家却是“父子两状元”的诗书之家,荫补只是入仕手段,读书历事才是立身之根本!”

    梁子美摘下一片背面全是虫卵的柳叶,放到绿衣侍女的托盘内,道:“去,交给梁定。”

    “七哥儿,《战国策》郭隗故事何解?”

    “大人的意思,北珠之事,乃千金市马骨?”

    家风如此,梁兴祖不敢一日不读书,各种典故自然能信手拈来。

    梁子美负手而立,遥望北方,七哥儿想到了“千金市马骨”,但肯定不是自己要表达的那根“马骨”。

    十年前重金购北珠,以此种下的那颗祸乱之源,如今怕是要长成动摇辽国根基的大树了吧?

    事关国运的谋划,即便是至亲,也是只能悟透,不可说破的。

    “你现在可知为父的为官诀窍?”

    “为上解忧,不避身名,所至辄办?”

    “差不多了,为上解忧不是只唯上不为下不为实;所至辄办也不光看态度,更重要的是结果。”

    “别人不能办的你能办,别人办不好的你能办好。梁家要长久富贵,还是要靠踏踏实实的做事,能做事,做成事的人,在哪里都能吃的开。”

    “小子谨受教。”

    “那你再说说梁山之事如何看?”

    “为上,上奏亡户归治,虽投官家所好,但终归好过捏报祥瑞;为下,百余人虽少,也终归是大宋子民,今日归百人,他日亦可归万人。”

    “孺子可教!”梁子美轻捋白须,道:“若这事教你来办,当如何处置?”

    “朝廷对归业亡户向来敞开接纳,便是偶有不法,也可宽宥。但国家法度不可废,慎重起见,上奏之前,还须查明其中有无不赦之徒,特别是这个徐泽,过往经历更要查清。”

    “好!你便将札子交于肖通判吧。”

    ……

    注:1澶渊之盟议定,每年宋给辽银10万两和绢20万匹,后又因辽国借口西夏之事军事讹诈,再增银20万两。

    第三十三章 被服

    加上新上山的15户59人,同舟社如今已有187人(原有129,减去杨大力、孙有德,增加被挟持上山的康善才家西席陈淳),人数增加后,管理模式和每日任务分派都作了相应的调整,同舟社最初那套简易体制已渐渐不能适应新的发展需要,但由于洼西的42家新渔户在完成身份鉴别后,将相继上山,暂时还不宜做大的变动。

    新入社社员完成轮训后,徐泽立即安排张大嫂和黄小芸抽调人手,组建被服坊。

    没上山前,众人以往长期处于饥寒交迫的生存状态,衣不遮体的现象非常普遍,夏日天热,尚能将就,如今已进入八月(农历),天气逐渐转凉,再凑合着穿就难受了。

    必须改变以前全家共几件衣服,谁出门就给谁穿的窘状,以提升山上众人的获得感。

    更重要的,是通过严整而规范的服装,进一步增加众人对梁山的归属感,还可以适当消耗部分社员积累的工分,进一步刺激众人的工作激情。

    徐泽的要求有三:

    一是在尽量不改变朝廷服饰制度的前提下,设计符合梁山特色的“工装”体系,要既区分男女老幼,也考虑不同“工种”的工作需要,做到各有特色。

    保丁队是梁山的核心战力,服饰必须最帅气,由徐泽亲自设计。

    二是在综合测量众人体型数据后,定下每类服装五个标准尺寸。

    目的是为了标准化生产,众人各干一摊,专注一块,效率可以大大提升。

    这既是一种生产进步,也是一种生产能力不足的无奈。

    如今梁山人少,精于女红的妇女更少,若还靠一家一户自己制衣的传统做法,既不符合徐泽主张的规范化要求,效率也太低,还有一些无妇女户更是不得不考虑。

    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统一样式和尺寸的服装肯定有些不甚适体。若想衣服更加合身适体,也可以私人定制,只要多交相应的工分便可。

    三是利用裁剪工装的剩余面料,参照徐泽提供的简易图纸,研制此时不曾出现的秋衣裤和新式内衣。

    张大嫂看到图纸后,立即对这个提议产生了浓厚兴趣,倒是还未出阁的小芸小娘子看到图纸后闹了个大红脸。

    大宋设有议礼局,专管天子到臣僚乃至士庶所有阶层的舆服之事,对不同身份者的服饰颜色、面料和制式的都做了比较详细的规范。

    若不想被一直纠结左衽右衽的同胞们当做蛮夷抵制,就不要在着装上过于离经叛道。

    但徐泽又偏偏不是一个安于落后传统的人,外衣形制不能轻易改,那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内衣上作突破,相信只要用过这些经历了时代检验的服饰,一般人都不会再拒绝。

    这些尝试只是打打擦边球,若大宋官民对此抵触不大,徐泽还计划以后将设计定型、技术成熟的秋衣、内衣等服饰推出,作为梁山物质文化输出的一个拳头产品,打入东京市场,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棉花早已传入中原,便是寿张县也有人种植,但受限于去籽、弹花、纺线到织布的全套技术都不成熟,导致加工困难,成本很高。

    东京就有名为“吉贝”的棉布售卖,但价格高的离谱,比一般丝绸面料都贵。

    徐泽前世倒是在民俗村里见过棉纺工具和操作,除了织布机相对麻烦外,其余的去籽搅车、弹棉椎弓和脚踏纺纱车都相当简单,基本没有技术难度。

    而说到种植,以梁义长兄梁忠为首的几名农夫,一上山就四处“吃土”,咂巴完泥土后,还信誓旦旦的说“此处宜种xx,彼处应栽xx”。

    有经验的农夫能凭着土地的色泽和口感(和后世科学种植测ph值一个原理)衡量土地的好坏,和望云知识天气一样,都是高阶老农必备常识,不算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掌握的。

    徐泽便由着他们折腾,已开垦出了一片土地,因为季节未到,除了菜地在下种育苗外,这段时间主要是翻耕晒土。

    看到几人每日下地时满足的表情,徐泽总算切身体会到中国农民对土地的渴望和热爱。

    关注多了,徐泽才发现尽管间种、套种技术早已有之,梁忠等人只听说过小豆和麦子间种,但大豆小麦间种和大豆小麦套种尚未出现。

    徐泽提出“实验田”的设想,几人虽然有些怀疑徐泽会不会种田,却不敢反对他的意见,只待晒好地,季节一到,就进行种植实验。

    第三十四章 煤炉

    虽然同舟社前些天才打掉土财主康善才,发了一笔横财,但随着梁山上的人数不断增加,需要开支的项目和金额也随之剧增。

    再靠打鱼、编芦苇这类低端产业维持梁山良性运转,已经很不现实了。

    徐泽不养闲人,同舟社迫切需要开发新的财源,同时,也要为新上山的社员提供稳定的工作岗位。

    这些因素综合,注定完全这个新财源,必须是劳动密集型,有一定技术门槛,最好能配合梁山独特的地理和资源优势。

    反复琢磨,徐泽想到了蜂窝煤。

    这个东西,后世知道的人不要太多,但此时尚未问世,黑乎乎的成品蜂窝煤,和市面上售卖的煤炭相比,颜色差不多,但若是没掌握“原料配方”,只用纯煤粉做成蜂窝状,无论是性价比、可塑性,还是燃烧稳定性,都要差太多。

    这个“配方”,对完全不了解的时人来说,确实比较神秘,别看简单,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真要破解,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若有人算出其中的巨大利润,不惜代价谋求这个“配方”,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徐泽本来也没想这东西能长期保密,他只需要这个时间差就够了。

    这段时间,他便和康家庄的铁匠康魁研究手工打煤器的制作。

    后世天然气普及之前,蜂窝煤是城乡居民都要用到的重要燃料,在电动(柴油)打煤机还未大兴的年代,手工打煤器基本是燃煤之家的必备之物。

    手工打煤器的设计其实非常简单:用铁皮焊接一个圆柱形有顶模具(中间留一个圆孔),顶部内侧朝下焊九根规格一样的短铁柱。

    将煤和粘土合匀后,装入用水打湿了的模具,向下用力推送穿过铁柱的九孔铁板,便可以将煤土混合物挤出,晾干后,就是使用便捷的蜂窝煤。

    为了省力和便于操作,还要制作一个铁管套长铁柱的“干”字型力量传导装置,“干”字装置的底部穿过模具顶部圆孔,焊接在九孔铁板上。

    在后世,随便找一个小镇,任何一个焊工学徒都可以轻易做出手工打煤器,偏偏康魁这个周边几村也小有名气的铁匠看完图纸后,连连摇头,坚定地表示“做不了,做不好,不值得做”!

    徐泽听了康魁解释,才知道,官府放到市面上流通的铁,不管是生铁,还是熟铁,一般都是小块状铁锭,要做什么,全靠铁匠手中的锤子,一锤一锤的敲。

    生铁脆、熟铁软,都无法做长铁管,即使花费很大代价打成钢后,做个短管子还行,至于两尺长的钢管,康魁表示,真的无能为力。

    没想到做个基本没技术难度的打煤器,也会有这么多波折。

    徐泽突然有些怀恋汤隆了,至少他不会回答“做不了”。

    但蜂窝煤势在必行,不然的话,即将复产的张岭煤矿,就有可能因为缺乏市场,而再次停产。

    康魁见徐泽坚持要做,想了半天,提出一个改进方案:压缩模具尺寸,以减少打煤受力,再去掉铁管,换成捅穿竹节的竹子,在模具顶上增加一个双圆环做成的竹子插孔,外侧再增加三个挂钩固定布条以绑缚竹子。

    另外,还将用于手握发力的“干”字结构两横改成可拆卸装置,方便竹管损坏后更换。

    徐泽被这个方案逗笑了,但也受到了启发,定下最终方案:其他的不变,只将铁管的尺寸缩成5寸长。

    原来长杆型的打煤器变成了迷你型,打煤就必须蹲着,或者在齐腰高的台子上打,相比之下,会累一些,但对此时的多数穷苦人来说,每日能吃饱,只需要打个蜂窝煤,累个甚!

    为了兼顾效率,徐泽选择了后者,并定做了一批五尺长、三尺宽的活动木板,用于盛放打制好了的蜂窝煤,也方便以后转运、装船和配送。

    搞定打煤器后,再设计炉子。

    炉子的结构相对复杂一点,有内瓦、外壳、走风网栅、隔热层填充物、支撑底板等。

    内瓦相对简单,随便找家瓦窑下单,就可以按照徐泽提供的规格批量生产。

    下侧走风铁网栅用几根铁棍焊成的栅栏就成,中间隔热层要用到的珍珠岩,梁山便有,也可用草木灰替代,后世常用的环形铸铁顶盖也换成瓦制。

    难点是炉子的外壳,徐泽不用问,也知道不可能用铁皮做,说起来铁皮比起铁管的制作技术简单得多,但难的是,如何打制如此大且成本低廉的铁皮?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选用特制陶外壳,因为外壳的下侧有支撑底板和可控进风口,直接做成一个整体的话,成本会增加很多,乃改成上下两层分开烧制。

    因为陶器薄了易碎,最后成型的的炉子上手要比后世沉重得多,当然,用草绳绑缚结实后还是可以比较方便提走的。

    第三十五章 制皂

    当初,徐泽在延安府,就做过一次草木灰制皂实验,只是不知是不是油脂的量太少,没成功。

    如今,梁山已暂时解决了安全和生存问题,正需要大量资金,为下一步的扩张作准备,徐泽在开发蜂窝煤的同时,也启动了制皂实验。

    制皂的主要化学反应是碱和油脂水合中解,反应所得的皂经盐析、洗涤、整理后,称为皂基,再继续加工,就可以得到能用于市面售卖的肥皂。

    其实验过程可大略分为四步:

    第一步是备碱。

    将草木灰倒入陶制水缸中,加入刚好淹没草木灰多一点点的水量,然后用陶棒搅拌均匀,再静置几天,使草木灰中的碳酸钾和其他物质充分溶解。

    第二步是过滤。

    用细密的多层纱布滤出碱液,因碱液有很强的腐蚀性,有机材质的纱布使用若干次后便不堪再用。

    第三步是浓缩。

    加热碱液去除水分以提高碱的浓度,传统判断浓度的方法有羽毛溶化法和鸡蛋浮水法。

    顾名思义,就是在碱液中,放入羽毛能被融化,放入鸡蛋不沉下,说明浓度达标了,如果不能,则还要再浓缩。

    第四步是化合。

    将油脂加入浓缩后的碱水中,因为水油不融,需要加热并不停搅拌,到混合的液体迅速变成乳白色,说明皂化反应开始,然后继续搅拌,直到混液可以立杆。

    碱液和油脂的配比根据不同的油脂和碱液浓度,从一比二到一比三,差异很大,因为没有专业仪器衡量碱液的准确浓度,而不同草木燃烧剩余的灰烬中的碱量也不一样,其实这个比率也基本无法控制,还是靠经验和感觉。

    完成所有工序后,制出的肥皂也不好直接使用,皂体又软又黏糊,需要放置一段时间,使得其中的水分挥发才能定型。

    这种古老配方的皂化反应所需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仅仅备碱过程,动辄就要搅拌几个时辰,而且碱液腐蚀性很强,一不留神弄到皮肤上就要立即用大量清水冲洗,必须高度集中精力,即便中途找人替换,也相当累人。

    实验的结果也不怎么理想:

    一是耗费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得多,费时费力,人工成本并不低。

    二是去污能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估计是皂化反应的副产品——甘油,没有被分离出来的原因,做成的肥皂洗手后,手上会有黏糊滑腻感,让人产生总洗不干净的感觉。

    三是由于要用到此时本就稀缺的油脂,加上其他材料损耗,成本其实并不低。

    比如,过滤时要用到纱布,而此时的布帛是价格并不低,实际上,布帛是可以和金银一样,能作为货币使用和流通的,用若干次就得扔掉一批布,太奢侈,对同舟社来说不现实。

    而如果不用纱布,直接倒出草木灰上层的碱液,一是容易混进杂质,影响制成后的肥皂卖相,二是倒出的干净碱液过少,又变相的增加了草木灰的使用量。

    草木灰看起来不值钱,但就凭每日做饭烧水的那点生产量,收集也不容易,而其本身也是庄户人家钾肥的重要来源,想收购都难。

    大宋还未推广晒盐技术,淮扬一带大锅煮盐不停,倒是能产出巨量高碱草木灰,但徐泽搞不到,也是白搭。

    另一方面,大宋百姓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洗涤用品并不少,常用的有皂角、草木灰、淘米水、制作豆腐剩余的黄卤水等等,都有不错的清洁去污效果。

    徐泽在东京城的店铺里,就见到过用皂角加药用花瓣粉末做成的香皂球,卖价三十文一颗,销量不错。

    而草木灰制肥皂的实验数据也很难看——二十斤的草木灰勉强做出一斤重的皂。要知道几乎没有水分的草木灰密度本就很小,可以随风飞舞,二十斤草木灰可以装一麻袋。

    显而易见,草木灰制肥皂的工艺可行,但不宜大规模生产,成本也相当高。在市场上有较多替代品的情况下,经营前景很不乐观。

    好在徐泽从一开始就了两手准备,早早便安排了褚垠带着杨老实等人到唐州桐柏县的卤地(盐碱地),寻找此时还被人认为无法利用的天然碱。

    几日前,褚垠就已遣人带回找到天然碱并即将返程的消息。

    皂化反应会产生少量甘油,制皂剩余的废碱液中也有甘油,虽然含量不高,但甘油本身具有多种用途,更是制造硝化甘油的必备原料。

    但是,徐泽只是大概知道酸化处理、碱性处理、蒸馏精制这些步骤名称,具体工艺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折腾了好几天,没有摸到一点头绪。

    同舟社日常事务太多,容不得他继续在这事上空耗,徐泽只能暂时放弃“废液”的研究,白白倒掉。

    第三十六章 度量衡

    在古代,产量庞大、品质如一的商品,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但大批量、标准化生产肥皂,需要对温度的精确控制。

    古人早就知道冷热的差异,但始终没有衍生出温“度”的概念,生产生活中对冷热的把控,基本靠经验。

    在炼铁、烧瓷、熬糖、煮酒等行当,能凭火焰、水蒸气颜色和浓度等现象把握温度的“炉头”“灶头”,都是最核心的工种,因为这些人能凭借丰富的经验,保证生产效率,帮助雇主稳定产出,减少损失。

    同舟社的制皂产业当然不能再指望这种靠经验的笨方法,徐泽想制作温度计,以目前的条件,制作水银玻璃管温度计,是想也别想,他要做的是双金属温度计。

    其原理比较简单,就是利用两种热膨胀系数不同的金属片,合在一起作为指针,一端固定在表盘上,当温度发生变化,金属片指针就会因膨胀系数不一样而滑动,通过指针滑动的幅度,就可显示温度的高低变化。

    设置刻度也不复杂,利用硝石溶于水后吸收热量的特性,可以制造冰水混合物,取冰水混合物的温度为0度,沸腾开水的温度为100度,划定两个刻度,在这个范围内,把表盘划分为100份,然后以此下浮零下50度,上浮300度。

    后世的双金属温度计测温范围一般在零下80度到500度,理论上讲,徐泽设想的这个双金属温度计实现的可能性很大,要反复实验的,无非就是选用哪两种金属。

    考虑到以后各种实验需要记录长度、重量、容积等精确数值,徐泽又花了一番功夫做度量衡的标准精细和规范。

    “度”即长度,“量”为容量,“衡”即重量,“度量衡”就是分别指计量长度、容积、重量的标准或器具。

    后世很多人误以为古代中国的度量衡非常落后,其实不然。

    度量衡是衡量世间万物的标准尺度,对于规范商品交换、维护社会稳定、保证国家信用等都有着重要作用。

    比如官府收取百姓的税赋,通常是粮食、布帛等实物,如果不统一“石”“尺”等计量单位,不仅无法统一税收标准,油滑的地方官吏也绝对会上下其手,残民害民,肆意毁坏国家根基。

    实际上,中国这种自古便注重大一统的政权,历代王朝对度量衡的统一和规范都极为重视,都设有专门的职司来管理,不仅不落后,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领先于整个世界。

    大宋统一天下的征程,也是统一度量衡的过程,禁军每平定一地,朝廷就下诏颁发权衡度量,以保证全国赋税的统一。

    而且,大宋在度量衡的标准上,还有重大突破,内藏库崇使刘承珪创制了精确到钱一级的戥子,一直用到后世。

    在量器上也作了一些调整,如改秦汉以后一直为圆柱形的斛为口狭底广形状,而度器则多沿袭唐制,官尺由太府寺掌造。

    国初,朝廷法度森严,多次诏令凡斛斗秤尺须由官降法物,禁止私造、擅自增减或私置,并且在新式法物颁降之际,还要将旧器回缴,违限未毁未缴者,须处以各种惩罚。

    但随着民用市场不断增长,朝廷开始为了创收,先是售卖官造的斗秤升尺,后来又诏“自今官司止卖印板,令民自造升斗,以省钉叶之费”。

    自此,量法开始崩坏,地方州县官吏为了多取于民,乃私设大量喝加耗,小民深受其害,如淮尺约长36厘米,就超出了官尺很多。

    同舟社如今只有梁山一隅之地,徐泽自然没必要,也没能力去操心全国的度量衡是否崩坏,但在梁山内部的生产生活中,还是非常有必要实现度量衡的规范化和精细化,不然的话,各类实验都难以得到精确数值,也别想大批量规范化生产。

    重量还好,戥、秤两类衡器大到斤,小到钱,以如今的科技和生产力,已经够用了。

    至于度器,此时的长度单位已经有了寸以下的概念,如:分、厘、毫、丝、忽、微,均是十进制,但其实都只是概念而已。显而易见,以此时的工艺水准,厘以下的毫、丝、忽、微还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根本就无法投入日常使用。

    量器的单位有石(读音“担”)、斗、升以下还有合(读音“各”),一升为十合,每升约合后世的585“毫升”。

    不管是常用的最小长度单位“寸”,还是最小体积单位“合”都太粗糙,均不适合作为记录实验数据和规范化生产的计量单位。

    后世,随着“我大清”对外战争的一败再败,国人的自信被摧毁,便是度量衡这类文明尺度也被迫与“世界接轨”,此时大宋虽然也打不过辽国,但好歹两国以南、北朝互称,彼此之间只是兄弟关系,辽国使用的度量衡也完全参照大宋。

    若是自以为掌握了后世“真理”,便照搬后世的“厘米、克、毫升”等“国际标准度量衡单位”,是相当愚蠢的,改动过大必然会被时人抵触,另行一套也无法与市场接轨。

    后世,即便是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中国,普通百姓也顽固地坚守着斤、里、尺等传统度量衡概念,而不使用磅、英里、英尺等单位。

    徐泽的打算是不改变已有度量衡单位,只设计更精准的“小尺”和“小升”。

    “小尺”实际是最小计量单位为厘(1寸=10分=100厘)的度器,“小升”则是最小计量单位为“圭”(1升=10合=100撮=1000圭)的量器。

    第三十七章 新人

    精密制造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做不了,巧的是,梁山刚好来了一个巧匠——白面郎君郑天寿,对于徐泽交代的这一任务,郑天寿表示难度不大,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应该是徐泽的乱入和真实历史的影响,到现在为止,原剧情中早该出现的王伦、宋万等人一直没有影子,而这个“清风山三寨主”却来到了梁山。

    郑天寿今年二十八岁,银匠出身,苏州人氏,会一口流利的官话,谈吐不凡,加之人才周正,皮肤白皙,号白面郎君。

    十余年前,官家名命童贯在苏州和杭州兴办造作局,江南市面上的大量金、银等原材料流向造作局,郑天寿的银匠坊因为成本高昂而关门大吉,其乘船沿大运河一路北上,原本计划走济水进入青州寻找生路,结果在水泊转乘时,听说梁山近期收人的事,便主动来投。

    原剧情中,郑天寿只不过是个路人脸,这当然要归功于梁山坑爹的用人制度,不管你什么专业,基本以出身、砍人或者用计砍人作为排座次的依据,让这么一个精于细活的银匠去干砍人的粗活,能干有好“业绩”才真是见了鬼。

    除了郑天寿,当日夜袭康善才家,徐泽还带回了一个书生,其人正是康善才家的西席陈淳。

    陈淳字敦质,今年26岁,兖州仙源县人,仙源原名曲阜,乃是孔圣诞生和其后人定居之地。

    身为孔圣乡人的陈淳却不是圣人的忠实门徒,其对儒家经典的热衷显然比不上对格物的偏爱,连续两次科场失利后,陈淳果断放弃了科举之途,把精力投入到自己热爱的“杂学”上。

    本朝自神宗皇帝熙丰变法开始,就在国子监掌国子、太学、武学、律学、算术五学之政,今上登基后,又增设书、画、医学,并在州县广设学校,对于陈淳这类热衷杂学的士子来说,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可惜陈淳仅在州学学了三年《算经十书》,之后,因老父过世,回乡守制,待其守制结束,朝廷早以兖州算学生不足八十为据,撤回了州学教授,东京国子监也罢了算学,并学生入太史局,今上还诏令“州县属乡聚徒教授者,非经书子史毋习”,陈淳求学无门,便是想找民间高人接着学,也找不到人可以请教了。

    陈淳兄弟三人,他行三,也最聪慧,家人倾尽钱财供其读书,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结果,身无长技的陈淳自觉无颜再赖在家里吃白食,便不顾兄长的再三挽留,执意离家,靠四处坐馆维持生计。

    上个月,陈淳被康善才以一卷《九章算术》残篇为饵诓为西席,然后又被徐泽掳上了梁山。

    当年,楚昭王邀请孔子到楚国去,打算用儒家帮助治理楚国,孔子欣然前往,途中需经过陈、蔡。被两国的大夫私军围困,断粮七日,窘迫到连野菜汤也吃不上,跟随的弟子都病倒了,孔子却十分镇定,依然坚持讲授学问,以行动鼓励众弟子挺过了这场危机。

    圣人尚有陈蔡之厄,陈淳对于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不幸遭遇,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非常配合。

    但是,第二日,陈淳却惊恐的发现寿张县的县吏竟然上了梁山,他怕的不是康家庄事发,毕竟他又没做坏事,即便梁山所有人都被抓了,他也没事。他怕的是梁山这帮强人会鱼死网破,暴力对抗官府,到时肯定会殃及池鱼,自己即便能在双方冲突的混乱中存活,这辈子估计也会彻底贴上了“贼子”的标签。

    没想到徐泽居然有恃无恐,竟与县吏狐唱枭和,京东西路近年来治安越来越差,杀人越货的事见得多了也不稀奇,但什么时候,衙门吏员和贼人公然勾结,这般行事无忌了?

    后来郑押司又上山,前脚清点完户口,徐泽后脚便拉洼西渔户上山,这一切无不表明了徐泽这个“强人”非同一般。

    经历这些事后,陈淳便老老实实的随新上山居户轮训,士可杀不可辱?自己作为康家惨案的知情人,徐泽要杀自己都不需要再找借口,而且,自己若真的不怕死,又何至于被掳上梁山?

    既来之则安之,安心留下的陈淳逐渐适应了梁山每日点名、列队、同出同进的集体生活,习惯了喝开水、吃食堂、上公厕等古怪要求,见识了粉笔、黑板和“墨笔”(张岭煤矿便有伴生石墨)等教化利器。

    静下心来再看梁山众人的行事,便发现了其中非同一般的门道:工分制虽然失于僵化,但梁山封闭的环境和人数不多的小圈子里格外好使,而且把这套制度改一改,再保证其随时能兑换的信用,这就是正儿八经的钱啊。

    封闭的环境,军事化的管理,再做到上下同欲,相信即便是徐泽振臂一呼,梁山这帮靠其才吃饱肚子的渔户,也绝对会不皱眉头就跟着闹事。

    而强制识字和各种名目的大小负责人,其实就是一条人才培养道路。

    只是梁山虽然险要,但位置太敏感了,徐泽也明显没有在此当山大王的想法,可是处心积虑的培养这么多人才,等同舟社用不完的时候,又该到哪里为其寻找出路?

    若徐泽知道陈淳的想法,肯定会骂一句“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梁山走到现在,也不过是形势使然,走一步看几步的结果罢了。

    至于以后的路,徐泽当然考虑过,但经历夜袭康家之事和肥皂研制后,徐泽已经谨慎了很多。

    再有想法又有何用?古往今来,聪明人何其多,即便是普通人,也各有各的想法,谁会甘心任你摆布?那晚不就因为康嗣的愚蠢行为,导致了自己的计划脱节么?

    回到眼前,很多计划就在不断调整和完善。

    如刚刚成立的“梁山书院”,也是在夜校运行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孩童们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晚上大多嗜睡,夜间读书的效果相当差,对于这些同舟社未来的种子,徐泽是非常上心的,夜校不好,那就办专门的书院。

    于是,在陈淳完成轮训后,徐泽丢给他一个“教授”身份,每日做半天工,另外半天教学生识字,陈淳本以为自己也要终日打鱼上工,没料到有这等好事,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第三十八章 投产

    八月十一,洼西至康家庄的道路顺利贯通,以后,张岭的煤和张家庄的生石灰便可源源不断的运到梁山。

    次日,褚垠也押着一大车天然碱安然返回。

    从唐州运碱至此,需要雇佣大车,很巧,车夫乃两淮人士,号矮脚虎王英,为人义气,颇有武力,这一路上多亏其指点褚垠途中关节,避免了不少麻烦。

    徐泽觉得有意思,这头郑天寿才上山,那边王英便也和梁山搭上了线。

    只是徐泽对王英在原剧情中的表现观感非常差,这厮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贪财无信,当车家却“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二是色令智昏,明知刘高之妻是个尅毒妇人,还要坚持纳为压寨夫人,甚至不惜为其和大头领燕顺拔刀。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此人倒也是个至性之人,好色却不遮掩,比起后世很多道学先生却是强得多,最后也死于征方腊之役,而从扈三娘为其报仇而跟着丧命的举动来看,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也不是外人能够轻易评价的。

    不过,此人又不是同舟社的人,徐泽没兴趣去管他哪些屁事。只是交代褚垠一句“在外行走,不可露财”,便去督促制皂的事了,搞得褚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明白徐泽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天然碱造肥皂的的过程,比草木灰顺利得多,工艺上,先是将天然碱水溶,澄清,去掉不溶于水的杂质,再加入熟石灰水,产生复分解反应,生成火碱(氢氧化钠)和不溶于水的石灰石碳酸钙。

    再澄清分离,把蒸发得到固体火碱加入油脂中混合搅拌,就能得到肥皂。

    实际上,天然碱并不等于纯碱,除了不溶于水的杂质,还有一些杂质能够溶于水,比如说氯化钠,但实验结果显示这批天然碱纯度很高,制成能用的肥皂还是足够了。

    因为徐泽要求标准化生产,尽量减小制成的每批肥皂品质差异,实际操作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好在经过草木灰制肥皂的实验,徐泽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和实验数据,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定型投产。

    在制皂的同时,徐泽也没放下蜂窝煤的制作。

    几日前,他还安排王四去联系张三等人,考虑到蜂窝煤在东京的市场即将打开,而康魁一个人短时间内能打制的手工打煤器实在有限,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销售热潮,徐泽先让康魁制作了一批零件样品,然后向寿张和郓城的大小铁匠铺下单,最后集中到梁山组装。

    制作炉子需要的条件更复杂,不是梁山目前的人力和技术储备能完成的,徐泽的办法也是先在一家窑场烧出内瓦和外壳样品,随后交由其他窑场按同样规格批量生产,最后由梁山组装。

    打制蜂窝煤其实极耗人力,真要想着吃下整个东京市场,梁山的人就算再增加一倍,而且任何事都别干,全部不眠不休打煤都不够,所以徐泽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做。

    为了保证所有窑场制作的品牌和商标图案、规格一致,徐泽特意安排人到巨野城请玉臂匠金大坚雕出阳文模具,再以模具批量生产阴文陶泥模具,为此多花了一笔钱,但徐泽认为是完全值得的。

    ……

    东京城,过街老鼠张三面色凝重,盯着摆满半个屋子的木桶,久久不语。

    身后的青草蛇李四已经沉不住气了,催促道:“兄长,月余不发利市,可还要再等?”

    张三也不扭头,只是没甚好语气,反问:“不等还能咋办?当初徐员外可是说好月余必来的。”

    一个泼皮忍不住插话,道:“哥哥,如今天气这么热,油再放可就要坏掉了,俺尝过这油,味道和好油也差不离,要不俺们干脆拉到应天府卖掉?”

    张三回头,狠狠的瞪了这泼皮一眼,吓得对方赶紧赔不是,张三才面色稍缓。

    “这事怪俺想岔了,不成想这看似无本的买卖也这么难做。这月余众弟兄都不曾赌博讨钱,受尽白眼才讨得残渣废油,又费劲熬煮提炼,最后还贴上自己的积蓄,买桶子买石碳,本想着能赚笔大钱,没想到费神费力才赚点辛苦钱,偏偏徐员外还迟迟不来人收油。”

    “俺知众位弟兄心里都急,俺也急!你们有想法,有怨气,俺不怪你们,但俺们能在大相国寺菜园立住脚,靠的不光是人多、敢拼命,还得讲信义。当初徐员外说好月余收油,俺们就必须等到他来。”

    “这油就是色和味再好,俺们也不能昧着良心卖给不知情的人吃,当初俺们为了多出油,可是捞了不少臭水沟里的浮油,煮了不少烂肠子。若吃死人,俺们全都要吃官司,到时莫要喊冤!”

    第三十九章 张三

    李四犹不放心,追问:“若是徐员外收了油,再转手卖给他人吃,咋办?”

    张三眉头紧皱,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嘴上还是要硬撑,道:“没见他留在东京的小厮孙石,多沉稳的一个少年,有其仆必有其主,俺觉得徐员外应该不是这种人。”

    能在东京混泼皮的,心思都够活泛,皆听出了张三言中未尽之意,见他底气不足,众人不免有些沮丧。

    一方面生怕徐员外真拿油卖给人吃,出了事,使自己受到牵连;另一方面,费神费力弄这么多油,真要倒掉,又实在舍不得。

    众人唉声叹气间,听到把门的泼皮喊:“二位哥哥,王四,王四哥哥来了!”

    王四这趟远行的目的地是华州,到东京只是顺路,进城时已到下午,他先到信陵坊张教头宅,转交徐泽给张教头和孙石的信,再从孙石那探听张三、李四等人的表现(孙石已经能用文字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然后才匆匆赶到大相国寺。

    天色已晚,王四大略清点了张三、李四等人收集的地沟油,付给部分酬金,交代二人租船把油送到合蔡镇,那边有人接洽,拿到尾款后,再回东京城这边继续收油。王四还神秘兮兮地透露,合蔡镇那边有“大买卖”等着他们。

    至于徐泽收地沟油的具体用途,王四当然清楚,但涉及商业机密,当然不能告诉张三他们。只是推知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用来给人吃的。

    待王四走后,李四问张三:“兄长,明日安排谁押货去合蔡镇”?

    张三摆了下手,道:“不,俺亲自去!”

    月余不见,王四这个当初还有些乡下气的“伙计”已经气质大变,处处透着自信和干练,怎样的东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自己手下人?张三内心越发好奇那个看不懂的徐员外了。

    张三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徐泽,其乘船到达合蔡镇,打出王四交给的旗帜不久,一名自称“同舟社合蔡镇经销点负责人田异”的汉子便与其交接了货款。

    本月初,田异浑家王氏就已经顺利产下一个儿子,徐泽上月下旬便安排了人到寿张县和其搞好了交接,并给田异放了半个月的假。

    但浑家生产仅仅几天后,看着妻、子皆平安康健无事,田异又耐不住性子,主动请求到合蔡镇开新店,对如此拼的好员工,徐泽当然是批评其不顾小家后,“勉强”同意其复工的请求了。

    在地沟油暂存库房外,田异给张三演示了一款新型燃煤炉和蜂窝煤。

    东京人家家燃煤,张三对煤自然无比熟悉,只是此时民间对煤炭的使用手段还很原始,主要是烧煤泥和粉煤、块煤两种天然状态的煤炭,但煤泥不易点燃,粉煤灰大易爆燃不安全,块煤价贵火力也不好控制,三者在燃烧过程中都容易产生呛人的煤烟。

    而田异演示的煤炭火力大且稳定,燃烧充分烟很小,炉子底下进风口巧妙的风门设计,使得火力很容易控制,蜂窝煤统一的尺寸也使换煤更加方便。

    张三混迹市井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蜂窝煤的巨大市场潜力,立即就把地沟油的那点担心丢到了九霄云外,转而向田异打听蜂窝煤的销售问题。

    田异也不卖关子,直接抛出己方的条件:同舟社一次性提供煤炉5 0台和蜂窝煤5000块,若张三能迅速打开东京市场,保证煤炉月销量1000台以上,同舟社就以技术入股的形式,提供打煤器和蜂窝煤制作技术,与张三合伙在东京城外开办蜂窝煤作坊,就近买煤制作蜂窝煤再发卖。

    假如张三达不到销量要求,同舟社则保留技术,并授权其他合作者,张三只能继续在同舟社这里拿成品蜂窝煤。

    张三饭都没吃,急匆匆赶回东京,尽管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地沟油尾款,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田异,还欠下了一笔买煤钱,但张三仍兴奋不已,东京城一百四十多万人口,哪怕只算二十万户,就算仅一成住户订购蜂窝煤炉,就是两万余的销量。

    关键是蜂窝煤乃长久买卖,一旦铺开,每日都有进项,自己哪怕只能占其中很小的股份,所得也多会得惊人。

    不要小看这点小钱,东京城里,细水长流的买卖最是赚钱,“家凡十县主”的帽子田家,“至有三十余县主”的大桶张家,都是靠经营不起眼的薄利日用品发家的。

    哈哈,也许用不了多久,咱张三以后也可以被人称作“打石炭张家”了。

    第四十章 行会

    目送张三兴冲冲的返回,田异越发确定佩服徐泽的决定。

    几日前,同舟社内部会议,徐泽提出蜂窝煤即将在东京销售的计划,要求众人商讨蜂窝煤销售策略。

    田异由于不知道张三等人的存在,基于缺乏营销网,而同舟社人少且身份尴尬,短期内也不可能改变这种状况的实际,提出蜂窝煤这种产品高度依赖销售网,最好是利用梁山独特的地理优势,严格封锁技术,大幅增加售价,并多招揽配送商,搞竞价销售,应该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徐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议,只是问了一句“你可知东京城每日消耗石炭几何,石炭行会又有多少人靠石炭营生”,立时让田异冷汗直流,混迹社会底层多年,他当然知道真要摆明车马,和石炭行会的人抢饭碗,对方绝对要和同舟社不死不休!

    徐泽看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温言开导他,说追求利润是好事,但做生意不能只考虑经济效益,还要考虑社会效益和边际成本。

    同舟社目前确实能封锁蜂窝煤技术,但这个技术门槛实际并不高,东京石炭行会即便没法封锁或抵制蜂窝煤买卖,但以其庞大的人力和物力,琢磨蜂窝煤技术,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以梁山现在的实力,妄图靠技术封锁来垄断控制市场,根本就不现实。

    而且,吃相太难看,一上场就砸别人的饭碗,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一开始就不给别人活路,以后,在东京,甚至其他地方,即便蜂窝煤能赚一时的钱,以后其他的产品开发出来后,再想打出去,肯定会受到各方面的极力抵制。

    而找张三这种东京势力合作经营,并且直接从石炭行会进货,消化其原有的销量,深加工后再卖出去,这样所有人都有钱赚,阻力才会最小,才能把生意做长久。

    虽然徐泽话中有不少词语田异第一次听到,但并不影响他地理解,原本自诩对经营有很深感悟的田异非常震撼,惭愧后怕之余,对徐泽敬佩更甚。

    他不知道的是,徐泽内心其实恨透了这些“行会”,后世各类论坛上还经常有人讨论宋代的“资本主义萌芽”,殊不知,只要有着这些行会地垄断,资本主义永远都别想萌芽。

    其实,在封建制度下,各国的市场都很狭小,且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城市内各个行业为了排除无序竞争,抵制官僚的过度盘剥,而自发联合起来的行会组织,在特定的历史阶段还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其对内提倡为所有会员提供平等的机会,对外则是为本行业取得垄断地位,采取的手段无外乎是控制原料、技术、产品数质量和售价等,当然,在实际操作中要复杂得多,但只需要看看原白矾行会会所樊楼的气派,就知道东京的各类行会绝不是花架子,那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即便是官面上的关节也绝不含糊。

    且不谈张岭煤矿即便火力全开,也不可能有有供应整个东京城燃煤的产能,只说徐泽这条“过江龙”要是真敢吃独食,不给东京煤炭行会活路,就要做好被其全力反扑的准备。

    另外一个,靠人力制作蜂窝煤的效率其实很低,费时费力,再加上转运成本,利润并不高,只是赚在薄利多销。

    徐泽原本还想在汴河边建造一间水力打煤作坊,十余年前的哲宗朝就能制作三层楼高的“自动报时机器人”——水运仪象台,以大宋此时的工艺水平,做出一台结构相对简单得多的水力打煤机,理论上讲是有可能实现的。

    难的还是材料技术不过关和高昂的维修成本,也许最终花费巨资打造出的机器只能做个摆设,那还不如不做。

    徐泽最终只能无奈的分出一部分利润,选择和张三合作。

    别看张三只是个泼皮头子,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东京最不缺的就是破落户,这些人虽处在社会底层,但往往上数一两代,就能和当朝谁谁谁扯上关系,别的事或许办不成,但拉关系送钱求保护,却是很容易的。

    在开拓东京市场这方面,利用张三、李四这些人,确实要比同舟社自己的人亲自下场好太多。

    而梁山这边打制的蜂窝煤也不用担心销路,繁忙的五丈河水运造就了合蔡镇的别样繁荣,每日临时停靠和驻泊此地的大量船只,也带来了蜂窝煤的巨量潜在客户。

    相对于陆地上的普通民户,水上人家对于便于移动、操作简单、不易引发火灾的煤炉,需求度肯定更高。长年呆在水上的船主,应该不会拒绝有着诸多优点、价格还不贵的蜂窝煤,而“同舟”品牌也很易激起水上人家的认同感。

    徐泽相信,随着以后梁山各类商品铺货到大宋乃至外邦,同舟社的名声也会逐步打出去。

    第四十一章 社改

    通过了修路工程的考验,洼西居户终于搬到期盼已久的梁山上,同舟社人数也总算突破了300。

    随着同舟社名传水泊周边,陆陆续续有人投奔,按照已经形成的规矩,全部安排在洼西,等待鉴别,其中,就有一个沂州人,姓朱名贵。

    新居户上山的第二天正是中秋节,尽管事务繁忙,徐泽仍决定在中秋放假一天,除了惯例的大加餐,他还拿出丰厚的奖品,举办了一期别开生面的运动会。

    宋人对各类运动的喜好,绝对可以名列各朝之首,而且花样繁多,不限老少,有蹴鞠、捶丸、秋千、梭门、斗鸡、相扑、射柳、投壶等等。

    当然,这些运动也分阶层和地域,如秋千基本是女子专属。秦凤路、永兴军路和河东路几地因常年受到西贼骚扰,朝廷要求这几路组建乡兵以结寨自保,其地人人习射,射柳便很盛行,但在东京,受场地和传统限制,射柳在就很难玩得起来。

    而类似后世高尔夫的捶丸,不仅要选择地势起伏、草木相间的宽阔场地,还要讲究“捶丸之式,先习家风,后学体面。折旋中矩,周旋中规。失利不嗔,得隽不逞。若喜怒见面,利口伤人,君子不与也”,就这十足的贵族作派,也明显不是平民能参与的。

    若说全民皆宜的运动,当属相扑和蹴鞠,东京人为此还组建了专门的蹴鞠俱乐部“齐云社”和“圆社”,据说齐云社公认第一脚便是如今的官家。

    相扑不仅有商业性质的演出,还有全国性的比赛,且奖品丰厚,“臂力高强、天下无对者,方可夺其赏,如头赏者,旗帐、银杯、彩缎、锦袄、官会、马匹”。

    上梁山之人,基本来自社会底层,绝大部分知道这些火爆的运动,却不清楚“正规”的规则,而徐泽也看不上这些软叭叭的运动。

    他定下的,全是负重越野、拔河、标枪、石球投掷之类门槛不高、男女皆宜、对抗性强、规则简单,还能为以后的军事训练打下基础的运动项目。

    根据熊蒙的提议,徐泽还定下划船、潜水和水球三个有一定专业要求,观赏性、竞技性都强的水上运动。

    另外,他还杂糅了一些摔跤规则到相扑,使得这项运动的参与门槛进一步降低。

    至于蹴鞠,用到的球,外缝熟皮,内充猪、牛膀胱做成的气囊,和后世的足球已无太大区别。但玩法过于花巧,更像后世的花式足球,缺少对抗性,徐泽也打算修改规则。

    他最先照搬后世的足球规则,可过于复杂的规则改变,显然不能被时人接受,差点玩成了橄榄球,徐泽只能带着一帮人边玩边改进规则,改版后的足球赛公开亮相后,果然一举成为了梁山最受欢迎的运动。

    尽管因为时间太紧,准备仓促,梁山第一届“中秋杯”运动会闹出了不少笑话,但收效也非常明显,刚上山的人感受最深,更快地融入处处透着古怪的梁山生活,随后的轮训就比前一批居户顺利很多。

    而先上山的众人在一段时间的劳累后,疲劳得到释放,更增工作激情。

    运动会结束的颁奖仪式上,徐泽宣布了同舟社调整改革方案。

    一是编制调整,进一步细化分工。

    原来的三部设置太粗糙,尤其是生产部,要协调管理的事太多,每日安排上工计分也是项繁重的任务,随着山上人数增多,生产任务增加和细化,这套制度已经越来越不能适应发展形势了。

    新的编制三部名称分别改为外务厅、生产厅、保障厅,三厅职能变化不大,主要是增加下设机构。

    外务厅增设情报处、训练处和管理处,负责人分别是王四、梁义和杜迁。

    生产厅增设规划处、督导处和销售处,规划处负责人由徐泽暂代,督导处、销售处负责人分别是张大嫂和田异。

    保障厅下设运输处、供应处和财计处,财计处负责人由褚青暂代,陈淳跟着熟悉情况,运输处、供应处负责人分别是黄仲和褚垠。

    徐泽原本打算使用堂、司、局、科、院作为下设二级机构名称,为此询问了书生陈淳,陈淳说宰相以下治事之所称呼省、台、部、寺、监、院,在外监司、州县称衙,朝廷组织的考试称“进士科”“制科”“恩科”“明经科”,今上登基后,大设金明、造作、官制、六尚、太官、礼制等局。

    梁山就这么点人的民间组织,贸然使用部、堂、院、司、局、科这些朝廷已经使用的名称作部门名称,很犯忌讳,容易遭才学之士鄙夷,最好别用。

    徐泽从谏如流,想来想去,也只剩用“厅”“处”这类称呼了。

    在三厅十处之下,还有新增的水丁队、基建队、养殖队、被服坊、煤炭坊、制皂坊等机构。

    各部门虽说搭建了初步框架,但在一段时间内,还会困于人手不足,一些部门只是个空壳子,遇有大项任务,还要依靠规划处和管理处协调人员,各部门的具体负责人也不可能脱产,承担其他日常任务是经常的事。

    二是改革制度,逐步打破大锅饭。

    第一,推进工分券货币化,逐步放开工分券流通限制。

    第二,逐步减少派工比重,同舟社所需被服、鱼肉、碳炉等物资,直接向各队、坊下单,各队、坊根据任务量自行招工,个人从事工种和完成任务量、质不同,工分将有起伏,身无长技又不愿学习改进之人,在梁山将很难出头。

    第三,放开家庭经营,除保丁、捕鱼队(水丁队平时也担负捕鱼任务),以及无人照管的孩童外,其余人不再集中供伙。不符合条件者若想吃食堂,要提前预定,并多交工分。

    鼓励发明或改进工序工艺,允许个人在工时之外,制作木器、被服等物品自用,或在梁山内部出售。

    但为了防止乱砍乱伐和人员失管,所需原料要到工分铺兑换,也不允许个人在自家小院之外私自开辟菜地。

    第四十二章 朝堂

    九月初二,东京皇城,垂拱殿。

    御史中丞俞栗昂身而立,手捧笏板,语气愤慨,奏道:“今日士风,有观望苟合之弊,有颓靡不振之弊,有阿党之弊,有诞谩之弊,有巧言谮愬之弊,有奔兢请托之弊。凡此六弊,皆起于好进,革好进之心,礼义廉耻为本。”

    “今有知定州梁子野上表‘管下有嘉禾合穗,一科相隔五垄,计六尺三寸,生为一穗,并中间垄内,一科三茎,上生粟三穗’,实骇人闻听,物极必妖,臣请令定州速贡嘉禾,以定真伪。”

    玉阶上,天子赵佶沉吟不语。

    今日轮值押班的宰相余深暗自摇头,朝堂争斗了这么多年,纯臣都快绝种了,怎的这个俞栗就是不开窍呢?

    官家天资聪颖,所触之事无不精通,登基之初,向太后还在听政,官家尚未亲政,便能一言而使跋扈至极的权相章惇“惧而退”。

    如今,官家御极十二载,驭臣之术早就炉火纯青,便是当朝第一人——位极人臣的蔡太师,不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用便用想罢就罢么?

    以官家的圣明,又怎会被梁子野这种跳梁小丑般的臣子蒙蔽?

    在梁子野之前,今年就有两个奸滑臣子欺君而先后获罪。

    二月初一,河南府李譿奏“新安县万岁蟾蜍背生芝草”,官家不信,令其进蟾芝。

    蟾芝入宫后,官家仅看了一眼,便说“蟾,动物也,安得生芝”?命近侍取水盆浸泡一晚,蟾蜍和芝草自行分开,发现乃是用竹钉和胶纸,将二者强行固定在一起,由是,下诏责李譿欺君罔上之罪,作散官安置。

    五月初七,又有知永嘉县虞防上表,言“朝廷昨行当十钱,最富国便民之良法也,所贵推行之得其人而已,前日异议之人,务快一日之私,上欺天听,改为当三,亦误国之一也。望特许兴复,以便上下”。

    对这种把握不准风向就投机的奸猾臣子,官家都懒得细查,直接下诏将其除名勒停,送循州编管。

    这几年,州县地方进献祥瑞的,又何止李譿、梁子野两人?

    可以说天下州县,几乎争相进献,以至于玉芝产禁中殆无虚岁,凡殿宇、园苑及妃嫔位皆有之。

    除了祥瑞,州县也屡献嘉禾。去年,便有知河南府邓洵武言“秋禾大稔,自双穗至十穗以上,嘉禾无双”,又有荣州奏粟一茎九穗,蔡州奏麦一茎两歧,或三五歧至八九亩近约十亩,远或连野。

    一个比一个胆大,一个比一个更骇人闻听!

    梁子野不过是追赶这趟风潮的众多臣子之一,甚至都算不上惹眼。

    俞栗才高八斗,是崇宁五年(1106年)的状元,眼光是有的,其不言祥瑞嘉禾,而直指吏治士风积弊问题,也算言之有物,且有一定的政治头脑,知道不打搅官家的兴致。

    只是行事还是过于刚直,前几年还曾因“勿和于时”,由殿中侍御史贬知襄州府,官家能召其回朝,授以御史中丞之重任,足见官家明见万里,用人上极有决断。

    但,官家也有苦衷,自兴花石纲、修宫殿道馆始,朝堂上下总有臣子变着法的进言,官家不堪其扰,屡次禁言,也难堵住众臣之嘴。

    而且,自六月份始,屡现灾异,六月辛亥荧惑入井,随后传来成都大火,乙卯白虹贯日,七月荧惑犯太岁,岁星犯积薪。

    为平息朝野物议,官家先后放出宫女三百八十三人。

    不想,昨夜又有流星出斗西南方。

    当此之时,天子急切需要能冲抵灾异影响的祥瑞,就算明知梁子野欺君,也得暂时放过,若贸然同意俞栗所奏,谏臣们受此鼓舞,岂不是又要牵出一大堆事?

    余深正思索间,忽听玉阶上天子纶音:“余相公可有奏?”

    “臣确有奏,知郓州事梁子美及知寿张县事苏瑾,联名上表‘梁山四十二亡户沐官家圣德,已登册归治,梁山匪患自消’。又,知成都府事庞恭孙上表‘夷人董舜咨、董彦博乞内附’,都堂不敢擅断,请陛下圣裁。”

    成都路保州董仲元、霸州董永锡二夷部乞内附,根本不是甚新鲜事,实际上,两部在嘉佑(仁宗最后一个年号)、熙宁(神宗第一个年号)年间就曾两次请命于朝,此类蛮夷素无礼信,今日附明日叛乃是常事。而梁山几十户亡户归治,也是政事堂就可以处理的“小事”。

    但在这个敏感时机,将二者放在一起,意义便大不同了,这就是内圣外王,乃圣君所为,盛世气象,有此两奏,臣子们再想就梁子野之事借题发挥,扯到道观、花石纲之上,就得掂量掂量了。

    天子曰:“余相公所奏两事,便依前例,俞卿所奏之事,准!”

    第四十三章 情报

    梁山,徐泽还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搅动的风波,已经刮到帝国皇帝陛下御前。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已经是火力全开,整个人忙得如同陀螺般旋转。

    时间再往前推几天,八月二十七,王四回到梁山,带回了史进、孙石二人的回信。

    史进信中除了汇报了自己的学业情况外,重点讲了一项调查:经由安仁村怀揣着梦想到京城的,以及梦想破灭不得不离京的两类人,通过对比两者,他敏锐的发现了诸如人数增加、地域扩大、原本行业增多等等异常,推断出民间经济基础正在瓦解。

    虽然史进的调查和论断还很肤浅,但从中也能看出他既刻苦,又不刻板的学习态度。

    孙石已能写一手勉强可以入眼的字了,这小子年纪虽小,却处处流露出和同龄人不相符的沉稳,信不长,却是条理清晰,主要讲了四件事:一是自己身体恢复情况,二是张教头的生活和交际圈子,三是对张三、李四等泼皮的观察,四是汇报自己在结交了几个居养院的同龄孤儿,也不知他是如何与这些少年沟通的。

    徐泽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居养院居然是蔡京的手笔。

    崇宁初年,蔡京就力举用内藏钱、公田收入、常平仓利息钱米、“僦舍钱”(官设货栈租金收入)等经费,在全国大范围内官办居养院(收养孤寡病残的福利院)、安济院(为贫民提供有限免费医疗)、漏泽院(收埋无主尸骸的义冢)。

    即便是后世,也仍然有很多国家无法实施如此庞大的社会福利,如今的大宋,却在这个“大奸臣”的主持下得以实现,不得不感慨人的多面性,也让徐泽再次告诫自己,万万不能有穿越者的历史优越感,对这个世界的各类精英,要有更多的敬畏和重视。

    和王四一同返回的,还有史姓宗族“分出小宗”近三百人。

    对外宣称的情况是:史进走后,史家村多次向华阴县官府汇报“少华山贼寇屡屡下山骚扰”,不知何种缘故,官府却是始终不理,而里长兼族长史进又外出求学迟迟不归,史家村村民不堪少华山骚扰,加之部分人对代理族中庶务的史诚不服,内部终于爆发激烈的争执,最终以分宗而收场。

    这次“分出”的“小宗”,除了史武、史离几个青壮外,其余均是会铁匠、石匠、木匠、皮匠等活计的能人。

    这么多人千里来投,使得徐泽在梁山众人心中本就非常高大的形象,更增加了几分神秘,也拉升了同舟社下设各作、坊的专业水准,让原本就已经很强的良性竞争,变得更加激烈。

    八月二十九,张三带来了东京的首批炭炉订单:共计1860台。

    徐泽按照约定租船备货,指派了两个人前往东京开办蜂窝煤作坊,其中一人便是上山不久的朱贵。

    朱贵此人,明明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面部特征明显,但偏偏站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让人忽视其存在,这点倒和孙石有些类似。

    朱贵外号“旱地忽律”,忽律之意,一为一种剧毒的四脚蛇,喜食龟,食完后,钻入龟壳,冒充乌龟。一为契丹语“鳄鱼”,也是极擅伪装之动物。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徐泽确认了此人面虽冷,行事却有原则和底线,是个能够信任的汉子,而且观察力和执行力都极强,确实是搞情报的一把好手,便将其招入情报处,进行突击培训。

    一同接受培训的还有王四、田异和褚垠,徐泽直白的讲,大宋但凡有钱的行当皆要官营,同舟社若无官面上的庇护,此时弱小还好,他日若经营兴旺,即便不做任何逾矩之事,只以梁山的独特位置,也迟早会遭官府打压。

    同舟社不能闷头经营,只顾来钱,到了斧钺加身犹自不知,必须有人在外,尽可能的搜集对同舟社有利和不利各种信息,并打通各类关节,经营保护网。

    这次培训的目的,就是学习掌握情报搜集、分析、加工、传播以及利用的方法和技巧。

    尽管徐泽嘴里动辄蹦出一些不合此时语法习惯的古怪词汇,让人听不太懂,但几天的培训下来,四人皆收获满满,对情报处活计的极端重要性也有了深刻的认识。

    虽然有些话徐泽没有明言,但几人均能隐约的猜到徐泽的想法,其构想的同舟社绝不会是局限于梁山一隅之地的单纯“商社”,同舟社以后能发展到哪一步,尚难以猜度,但眼前自己这几个人绝对是社首最信重的人,心生信重之感的同时,也添了几分使命感。

    褚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去唐州寻碱之前,徐泽要教其观测地形,绘制地图,详细记录途中见闻。

    田异则在返回合蔡镇后,坚决送妻、子上山。

    朱贵作为“新人”,能受徐泽如此信任,又得知徐泽欲以东京重任相托,坦言自己“在江湖上做客,消折了本钱,乃投奔梁山”,但徐泽不以为意,仍安排其负责梁山目前最主要的经费来源——蜂窝煤的东京业务,朱贵感动莫名,当即要修书邀其弟笑面虎朱富来投。

    徐泽心知朱贵此举和田异送质上山乃异曲同工,笑道:“朱兄有此心,修书即可,又何必要非要他弃业来投?我自信同舟社必越行越远,几年之内,京东东、西两路将任我等驰骋,就由他先在沂水经营,照样可以收集情报、推荐人才,待他日梁山开拓至彼处,也能多几分助力,岂不更美?”

    第四十四章 贱名

    三人尽皆离去,徐泽单独留下王四这个情报处处首。

    “情报处是同舟社最重要的对外部门,你这个处首责任尤重,头脑尤要清醒,只有想明白,才能干明白。对职司之事,你可还有疑问?”

    “哥哥特意遣我从华州带回乌程等人,可是打算布局辽国?”

    “嗯,确有此意。但此事不急于一时,这些人在少华山待得久了,尽管朱武经历上次之事后,也大力整顿,但少华山毕竟不是梁山,这些人未对同舟社产生归属感之前,就不可用。”

    “你出外办差时,也要留心辽国逃到大宋的人才,或是有能力出入辽国的宋人。”

    乌程是辽国蓟州籍奚人,犯事后,逃到定州,被朱武所救,就死心跟其上少华山落草,当了个小头目。

    徐泽上月派王四回华州,除了给朱武带信外,还要了的乌程和几个原籍宋、辽两国边境的喽啰。

    “须城的吕行和寿张县康臻二人,可否一并纳入情报处?”

    “嗯,二人此次传回的州县上奏梁山之事的情报及时准确,可以考虑,待仔细甄别后,你再分别培训他们,以作次级情报人员,三级由次级招募,依此类推,全部单线联系,同级之间不要交叉。”

    “郓城、巨野也要有情报点,但眼下同舟社人力有限,非重要位置,勿要拘泥于其人是否可靠,只要其能提供可靠的消息,花点钱财亦可,如章元、郑成、康仁、张田、张三等人,都可为我所用。”

    “但核心成员必须实心认同同舟社的事业,保证绝对可靠,每一个人都要经过千挑万选,由我亲自把关。”

    王四拍胸脯保证,道:“俺一定为哥哥守好此关。”

    徐泽表情严肃,语气郑重,道:“勿要妄下结论,同舟社终究行事异于他处,一旦朝廷不容同舟社,最先受到打击的就是你等!此道异常残酷,不要有丝毫侥幸,对任何情况都要有多套应对之策。每个核心成员都是我同舟社的苗子,不容轻易损失。”

    “出史家村后,你的勤奋好学我看在眼里,但还远远不够,同舟社以后必将越行越远,不仅要走出京东路,还要走出大宋,迟早要接触天下英雄,你的眼光还要更远,底蕴还要更厚,天文地理、民俗风情、政情军略、人情世故等等,都要涉及并熟练掌握,懂的越多,行事才越容易。”

    尽管王四早就猜到徐泽所谋甚大,而且也坚信,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这些谋算终会肯定会实现,但听徐泽亲口讲出,王四仍是热血沸腾,伏地拜倒。

    “俺本山村愚夫,性子顽劣,不遇哥哥,哪有今日眼界?俺不敢想哥哥日后格局,却知以俺这点小聪明,只有紧随哥哥身后,方可有所作为,哥哥以此重任相托,四岂敢不竭力相报!”

    徐泽扶起王四,王四却言语扭捏,吭吭哧哧好一会。

    道:“俺自小没了爷娘,此名只是乡人随口称呼,哥哥要做大事,托俺重任。以后人前再呼贱名,恐污哥哥盛名,乞请哥哥赐名。”

    徐泽哑然失笑,还没富贵就嫌弃自己的名字土了?这可不行!

    “名就不要改了,我送你表字‘不凡’吧。”徐泽接着问:“不凡,你可知武曲星狄青的故事”?

    王四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反问:“哥哥可是要说狄武曲面涅之事”?

    大宋武曲星狄青出身贫寒,十六岁时,因其兄与乡人斗殴,狄青代兄受过,被“逮罪入京,窜名赤籍”,赤籍便是军籍,“赤佬”一词也由此来。

    大宋军卒地位极低,为防士卒逃逸,小兵入伍,便要同刑徒般在脸上刺字,实际上,宋律本就有刑徒刺字充军之判,刑徒和小兵,在政治地位上,也没有非常明显的差别。

    狄青刺字充军,从小兵干起,逢战必争先,十多年后,已经名显于朝,颇受仁宗青睐。

    有一次,仁宗召见狄青,见其脸上仍有多年前刺字留下的黑疤,认为堂堂帝国重臣,面上刺字,实在难看,劝狄青敷药去掉伤疤,

    狄青却不同意,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尔,臣愿留以劝军中,不敢奉诏。”

    狄青就要留下黑疤,让天下人知道,出身卑贱,起于行伍的小人物,也能位极人臣,以此彰显圣君仁德,激励小人物为圣君搏命。

    王四这段时间极为勤奋好学,所以,徐泽提起狄青,他就能立即想到这个故事。

    徐泽道:“对!切莫以出身低、名字贱为卑,待他日你名传天下,世人必将仰望你的贱名!”

    第四十五章 书院

    目送壮志满怀的王四离去,徐泽心下感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自己还在苦苦探寻“梁山”的“出路”,貌似所有的计划都可行,又都不可行。

    前路越迷茫,越要脚踏实地做好当下的事,自己这不就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吗?

    带着这些感叹,徐泽来到肥皂坊。

    有了温度计和精确度量衡,肥皂实验更加可控。

    经过多次实验,褚青已经基本摸索出不同油脂制作肥皂的稳定配方和工艺,只待模具制好,就可以考虑量产了。

    出于保密和安全需要,肥皂的大多工序都是由褚青亲为,而他本身负责的事就多,劳心又费力,这段时间,真把小老头累得够呛。

    徐泽看了几件样品,比较满意,承诺待肥皂稳定投产后,就安排其他人接替褚青。

    肥皂技术最神秘的当属天然碱制火碱,只要保守住这个“核心技术”,即便其他工艺流传出去一些,问题也不大。唐州又运来一批天然碱,以后每隔一段时日,还会再运来一批,用来生产肥皂已经有富余了,但徐泽仍要求不断开采,他打算尽量囤货。

    一来唐州离此地太远,一路山高水远,不论沿途官匪,抑或豪户,只要有人盯上自己的货,都是大麻烦。为此,徐泽结合每批押货回来的之人的描述,一直在完善这段路途的信息。二来天然碱还是制造牙膏、玻璃等物品重要原料,自然是多多益善。

    玻璃又是一个暴利产业,徐泽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实验用高岭土烧制耐火砖,相信烧制出玻璃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徐泽暂时不打算烧玻璃,主要原因,还是以梁山现在的体量和关系网,靠薄利多销的蜂窝煤,所得已经足够多了。

    朝廷虽然对商贾的歧视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重,但和其他朝代一样的是,没势有钱,或者势小钱多都非常危险。

    待肥皂、牙刷(此时已有牙刷,乃是用中华本土黑猪的猪毛做刷毛,因为没有漂白处理,卖相很差)等产品相继投入市场,同舟社的商品销售所得,绝对会让人眼红。

    届时,肯定会有大批手眼通天的人物,盯上同舟社这块肥肉。若还不知饱足,继续傻呵呵生产玻璃售卖,不仅不是生财有术,反而是取祸之道。

    从肥皂坊出来,徐泽直接去了“书院”。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陈淳正在逐一检查孩子们的写字作业。

    从黑板上工整的板书汉字和还有些生疏的拼音,可以看出“陈教授”确实用了不少心思。

    梁山培养的学生,当然不可能去考科举(主要是想考也考不上),在徐泽的计划中,这些学生开蒙后,就由自己亲自教授基础科学课程,第一批学生除了天赋极高者,其余众人皆是作为“初等技术人才”培养的。

    对这些“苗子”,徐泽很是重视,陈淳没有跟徐泽讲自己的经历,徐泽也担心陈淳这个“酸儒”是个歪嘴和尚,生怕他念错了经,只要有时间,就过来看一下。

    徐泽并不是一个唯技术论者,但这些时日,研制基本没有技术难度的肥皂和蜂窝煤,都能一波三折,徐泽确实受够了缺乏技术人才的苦。

    其实,大宋并不缺乏此时世界最顶尖的专业人才,如被誉为“中国整部科学史中最卓越的人物”的沈括,就首创高阶等差级数求和的隙积术、计算圆弓形弧长的近似方法会圆术,还发现了磁偏角等。

    再如“中国古代和中世纪最伟大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之一”的苏颂,其主持建造的水运仪象台,既是天文仪器,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其中首创的擒纵器,就是后世钟表的关键部件。

    还有撰有《黄帝九章算法细草》和《算法古集》的数学家贾宪,编写了《木经》的喻皓,以及创作中国第一本详细论述建筑工程著作《营造法式》的李诫等等。

    相比其余朝代,宋代在科技人才上,确实当得起“群星荟萃”之赞,这些人才创造了众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如喻皓主持建造的开宝寺木塔,塔高三百六十尺,是东京群塔中最高的一座,可是塔建成以后,人们发现塔身微微向西北方向倾斜。面对质疑,喻皓解释说“京师地平无山,又多刮西北风,使塔身稍向西北倾斜,为的是抵抗风力,估计不到一百年就能被风吹正”。

    中国古代有太多诸如水运仪象台和开宝寺木塔之类,堪称“黑科技”的技术创造,但绝大多数却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只能成为了后人吹嘘“领先世界”xx年的传说。

    第四十六章 基础

    后世鸦片战争之后,华夏文明进程被打断,天朝上国被一群强盗后裔一再打败,时人自信渐失。

    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全盘西化”,提出“德先生”“赛先生”“穆姑娘”等口号,一度全盘否定传统。

    有人就宣扬中国自秦汉以后,只有技术,没有科学,所以古代中国注定不可能产生工业革命。

    徐泽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任何一项优秀的技术,在其成为可复制的“技术”之前,一定有反复的“科学”研究过程。

    只不过实用至上的华夏先民,更愿意记住各类实用技术,并乐于享受其成果,而早期科学思想脱离实际太远,无法让人见到眼前利益。

    而欧洲科学体系的建立,也是很多偶然因素促成的结果,并不存在多少必然。

    以如今大宋的技术积累,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说火枪火炮,徐泽相信即便困难很多,自己也肯定能带人鼓捣出来,但如果没有建立科学体系,等自己死后,后代们只知道守着这些“神兵利器”,最多改进一下配方和工艺,却没有足够的动力和能力去深入研究爆炸机理、火药化学反应、炮弹的弹道轨迹等物质运动最本质的规律。

    那么,最多几百年,天朝上国还是难逃没落的命运。

    一个人建立不起一个体系,指望能用又愿为自己所用的人才自投罗网,也同样不现实。

    那么,从这帮孩子开始培养,就是目前的唯一选择了。

    只是知易行难,梁山现在用的蒙书都还是《千字文》,徐泽原本打算从延安带来的书稿中抄袭一套基础教材,琢磨了好几天,太难了,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真要移植后世的课本,结果只能是邯郸学步,适得其反。

    徐泽不得不承认,自己操之过急了,妄想靠一己之力建立整个基础科学体系,太狂妄,太不现实了。

    最后,徐泽只“编写”了《数学》和《十万个想知道》,至于化学、物理、经济学什么的,只能指望以后有了相应的人才再说了。

    回到眼前,对梁山众人来说,当务之急是认字率太低、学习进度太慢的问题。

    徐泽首先想到解决困扰初学者的生字读音,此时蒙学里先生教生字读音一般用“读若法”和“反切法”。

    读若法相对简单,就是用一个汉字来注另一个汉字的读音方法。

    如:儡,读若雷。

    反切法则是用一个字或注音符号表示“声”,用另一个字表示“韵”和“调”,把它们拼合成被注字,即反切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和“调”。

    比如:缓,胡管切。就是取“胡”字的声(h),取“管”的韵和调(uǎn),然后拼合成(huǎn)。

    两种方法都要求初学者先死记一部分汉字读音,难度不小。而且在音调上也不易区分,需要先生面对面的反复教学。

    徐泽本想使用后世章太炎发明的注音符号,可惜他也只是在字典上看到过这套符号(如ㄅㄆㄇㄈ,据说当年章太炎借鉴了日本的片假名),自己都没整明白,更勿论教授他人。

    至于自己发明一套全新的规则?

    得了吧!

    真以为自己比后世几代数十亿人都聪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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