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婆
“李哥,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伤了孩子的心啊?”黄梅担忧的询问沙发上吞云吐雾的李强。
今天是李牧从拘留所出来的日子,黄梅知道李牧被拘留后,有意无意的对李强讲一些不良少年拖累兄弟姐妹前途的事。果然,在李强心里,任何影响龙凤胎未来,可能阻挡他当大学生父亲的事,都是重要的。为了拔除李牧这个隐患,他今早特意回了沙坝镇派出所将李牧的户口划了出去。
“伤心?你怎么不说他伤我的心?现在出门,街坊邻居都对我指指点点的,这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黄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立马换话题。
“李哥,咱们还是给一点钱吧。至少保证他找到零工前,有吃的和住的。”
“给钱?”一说到钱,李强就想起李牧没考上高中的事,火气直线上升,“花那么多供他读书,他是怎么回报我的?老张的儿子都考上了二中,李牧呢?连那个小赖狗都不如。”
老张全名叫张得志,跟李强在同一个建筑队打工,是一个搬砖工人。张得志和李强一直不对付,同龄的两个儿子经常是他们一争高下的筹码。
门口传来开门声,夫妻俩整齐的看过去。
“回来的正好,地上那一编织袋是你的全部家当。小龙小凤有你这样担着‘小偷’名声的哥哥,难免会被连累。你那狗屎一样的成绩,上高中是不可能的,户口我已经给你迁出来了,带着这包东西滚去打工吧。”
“阿牧啊,你爸也是为了这个家。以后小龙小凤出息了,会拉拨你一把的。你爸说了,你以后挣的钱,养活自己就好,不用想着家里。”黄梅走到李牧面前,拿起手绢,亲昵的想给他擦脸;只是,他一歪头躲开了。
李牧看了看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和惺惺作态的夫妻俩,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一个字;拿起茶几上崭新的户口簿,拖着编织袋走了。
路上,瞧见他的男女老少都指指点点。他们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反正是些不堪的话。
出了这片贫民区,望着远处初具模型的高楼大厦,李牧突然很恨过去的自己——那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在最肮脏的泥淖里始终不知道挣扎的自己。
火红的夕阳,映红了海上的粼粼波光。这一刻,李牧似乎有些明白那个男人的话了。
“骨子里的懦弱,是任何理由都掩盖不了的,你想逃离那个家,就得洗尽刻在骨子里的性子和血缘;想成为优秀的人,就得找到差劲的根源,对症下药……”
李牧沿着海边走,夜深人静时,在公园的长椅子上躺下。
双手交握在咕咕叫的肚子上,望着黑黢黢的天空,他想未来他能有钱到让他躺在上面睡觉该有多好。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点淡淡的红光闪过。
“呼,吭哧,吭哧,呼——”
李牧感觉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极致的窒息激起了潜意识里的求生欲。他的双手在四周乱抓着什么,脚使劲蹬着,只是越挣扎,那种被掣肘的感觉越强烈。
“砰!”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牧猛地睁开双眼、起身,动作进行到一半就撞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
“这,这是哪里?”
他再次尝试坐起来,还是被撞了。李牧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肢体所及之处又硬又凉。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六面紧密衔接的墙壁,李牧想起了一样葬死人的东西。
“哈哈哈,不就是死吗?老/子巴不得。”他癫狂的笑着。高负荷的激烈运动,急速消耗着僻仄空间里本就不多的氧气,窒息感压的他脸色紫红紫红的。
这不是在梦里吗?为什么感觉这么真实?李牧彻底慌了。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意识模糊前,扑腾着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咚!”李牧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大口喘着粗气,紫红的脸上满是虚汗。他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绿植,大海,天空,高楼,还有晨练的爷爷奶奶,都是该有的一切。还好真的是梦——等等,正打算抹一把汗水的李牧,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左手握着的一块玉佩。
心跳再次加速,他左看看、右看看,方圆五十米内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排除他人恶作剧。有一个答案在他心底呼之欲出,只需要晚上验证一番便可确定。
李牧小心的揣好玉佩,在编织袋里翻找了几下,拿起一件破旧的运动服,摸到夹层里的东西还在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的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把五花八门的零钱。借着衣服遮掩,仔细数着。一共一百五十六块三毛,是他这些年陆续从饭钱里面省下来的钱。他心疼的从里面抽出三块钱,剩下的藏回原处。
李牧在面摊吃了一碗素面后,开始四处找活做。只是,一副小学生骨架,形象不好看的他,每次来不及说完话就被店家赶了出来。
火辣辣的太阳烤的人发晕,李牧又一次鼓起勇气走进一家贴着招聘洗碗工的炒菜馆,依然是话没说完就被撵了出来。
“小孩,想过家家,回家找父母陪你玩。”
“我已经十五岁了。”
“哟,十五了啊,那关我什么事。滚远点,真是晦气。”中年女人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白了一眼李牧。
他红着眼,倔强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攥成拳头的指尖戳的掌心生痛,可这些都远不及他所受的一切。
太阳还未躲进云层,头顶却有了一片阴凉。
“孩子,你是在找暑假工吗?”
李牧迟钝的转身,一个比他高一点、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他面前。
“你是在找暑假工吗?我的小卖铺需要一个打零工的人,包吃不包住,要来吗?”老太太重复了一遍。
“阿婆,你愿意招我?”李牧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哈,阿婆?活了六十几年了,可没几人这样叫过我。听着怪稀罕。”老太太顺手将手里的菜篮子塞到李牧手上,“走吧,别像个傻二愣似的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