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狐裘
“许是冬日冷,贪睡了些……”
她维持住笑靥,摇了摇头,心底生疑:“她们怎知我睡着了?”
皖月坐在木凳上,凑近了看她煞白的面色,握住了她发凉的手,神情踌躇。
“大人下午派林影来寻过你。见敲门无人应,就让住近的小丫头看了你一下,这才发现你是睡着了……”
“原来如此。”
“当真不是病了?我看你面色不大好。”
楚玉瓷以笑容抚慰她的忧虑,正欲摇头称“无事”,心中便予她警醒般的,骤然刺痛了一霎。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窝在她们掌控下,任人宰割!
想罢,她正色望向皖月,请求着启了唇:“月嬷嬷,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容屿且说。”
她从桌角抽出一张宣纸,裁了大小,俯身支起笔,压腕晕了墨。
“我近来身子不爽,大抵是犯了冬困。从前在府内也有这样的时候,母亲便会命人抓些药给我吃。”
楚玉瓷记忆不差,她忆着那一晚那人隔着墙同她讲过的万用解毒药方,将所需的药材倾数写下。
“如若府内有人明日出去采买,还望您能把这药方带给他,请他帮我抓几副药回来……”
她将墨迹已干的纸张折好,递到她手中:“酬劳都好说。”
皖月接过,心疼地抚着她消瘦下来的脸颊,点了点头:“放心,我定帮你带到。”
“多谢嬷嬷了……”
烛火朦胧,模糊了她本就细腻的面部轮廓,烘得她整个人好似置身于金光之中。
加之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只会惹人垂怜。
皖月抬手拥住了她,楚玉瓷被飞来的温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不经意被攻破了心房,泪珠差点就要滚落而下。
第二日清早。
她依旧挑着针试了毒,结果无事后,她只挑了一样菜果腹,随后便继续做着例行之事。
月嬷嬷动作极快,赶在晌午前就将买好的药材交给了她。
楚玉瓷从箱底掏出一个药罐,于深夜在院内角落支起了炭火,偷偷将药熬好了。
一服万用解药,她当即觉得身子轻巧,再不复前几日的沉重无力。
庖房送来的三餐她也照收不误,即便是验出无毒,她也每次都吃得很少。为防止她们起疑心,楚玉瓷便倒掉了一部分饭菜,伪装了自己平时的饭量。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
楚玉瓷收起银针,笑着迎来了久违的毒饭菜。
林影的通报传进屋之前,张越戈都满是郁容,他对着一桌子秀色可餐的佳肴,迟迟也没下筷。
百无聊赖的午膳来临,他习惯性地夹了夹镶嵌了金丝与翡翠的象牙筷,望着空无一人的身畔,怎么都没有胃口。
“禀大人,楚姑娘来了!”
而这个喜讯如同春雨,浇灌了他心头荒芜的干土地。
张越戈落下筷子,面色一喜:“进来。”
林影即刻就把她领了进来,张越戈的面色也在拂过她身影的一瞬间,肉眼可见地变柔和了。
从椅子上起身,他抑住了想牵她手的冲动,抬手让小丫鬟多拿了个坐垫过来。
“多谢大人。”
楚玉瓷接过刺绣垫,上前一步,主动铺在了他右边的座位上。
张越戈眉梢猛抬,眼底都燃了簇簇火光。
两人挨着坐下,除了衣料上显而易见地透出身份差距,周身的气氛简直温馨得不言而喻。
新呈来的筷子被她勾腕接过,楚玉瓷嘴角蕴着笑靥,视线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他。
“我命人换一桌——”他激动难耐,“菜有一会儿没动了,怕是凉了。”
“好。”
她侧过身望了他一眼,点了下脑袋。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便进了屋,将分明还温热着的饭菜一盘接一盘地端了出去,宽大的圆桌荡然一空。
楚玉瓷佯作局促地缩了缩肩膀,含了含施了淡色口脂的唇。
距离拉得这般近,张越戈也看出来她描了眉黛,温和地捧起她细软的脸颊。
“小山眉不衬你……”
他声线沙哑。
楚玉瓷眸光流转:“请大人赐教。”
“水波眉显得细腻温柔,更合你的性子。”
“奴婢明白了。”她笑着,妩媚的面庞倒映在他亮暗分明的眼帘,“奴婢下回就拟水波眉。”
张越戈淡笑,手掌抚过她脑袋,见她墨发上的珠钗,又难免喜悦。
谈话间,新的菜肴已经接连而上,香气与热气扑面袭来。
碗中的软白的香米上撒了几粒黑芝麻,楚玉瓷将一桌子菜收入眼底,落在身畔的手狠心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使得身子一颤。
张越戈见她不对劲,问:“怎么了?”
她勉强捻着笑,摇头应付着他的问话,垂下眼帘再不看饭菜。
他锁了下眉,着手为她夹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肉。
“庖房炖的把子肉,不赖。”他目光温切,略微垂下头欲探她的眼,“你且尝尝看。”
楚玉瓷这才支着筷子,满眼别扭地咬了一小口。
“不喜欢吗?”
她抿唇道:“喜欢。”
张越戈寻出她的怪异,压下疑虑沉默片刻后,他试图进一步问话,却被她先一步发了问。
“大人,奴婢想知道……前些日子的午后,您找奴婢可有事?”
她唇上溢着锃亮的油光:“奴婢那日睡着了,没能及时回应您,实属奴婢失误了……”
张越戈哑然:“的确有事。”
楚玉瓷便抬眸去敲他,眼睫被侧着打来的日光照得滚亮。
“越是冬末,这天气越逼人。”
“恰巧宫中发了赏赐,其中就有一片上好的白狐皮。我打算交给绣房再制成氅衣给你,让你平时穿上,抗寒。”
“你房内炭火也不多吧。东厢寒凉,得多注意些保暖才是。”
他话语间尽是关照,听得她心下漏了一拍。
她磕巴地低声道:“多谢大人……”
身边的女孩儿小鸟依人,展露出此前从未在他面前呈现过的羞郝,看得他心跳加速,不禁咽了咽喉咙。
如若今后她也能如现在一般主动贴近他,那该会有多好?
“冬末将至,奴婢那日不知怎的闹了冬困,身子不爽,便睡着了。”
她交出的答案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