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煞费苦心的丞相大人
“你当是跟我讨价还价吗?”张越戈愠怒,“楚玉瓷,你方才还装矜持不想要,现在怎么又捧着手来拿?”
“我警告你,就算是她丢了不要的东西,也远远轮不到现在的你。”
他张越戈双眸一凛,说得她里外不是人,遂挑起她的下颚,逼着她与自己相视。
“你一介下过狱的奴婢,低贱得足以任人践踏,也就我丞相府宽宏大量,能给予你容身之所。”
“……多谢大人仁慈,给了贱婢求生的机会。”
楚玉瓷瞳心倒映着他凛寒的面颊,同时,润亮的泪光也点亮了他墨暗的眸。
张越戈的不愉更甚,棱角分明的脸庞被烛光分割出阴影,其中深藏的落寞和焦躁激得她节节退败。
他闷哼一声,一掀被褥,背对着跪得挺直的她躺下了。
“好好跪着反思吧。”
楚玉瓷无望地攥了拳头,泪珠默默滚落,安静地承受着他今夜未熄的怒火。
再熬一熬,撑到明早,就解脱了……
但事不如愿,她跪了才不到一炷香,就白了脸颊昏倒在地。
她身子骨本不弱,在楚府时即便是遭了楚灵韵陷害被罚了家法,不出几日也能恢复得生龙活虎。
可入了丞相府,她时常为了抄诗而彻夜难眠,身体挫得仅逾半月就体弱多病,血气大亏,她这身体,终究还是熬不住了……
卯时初,晨晖初洒,冬雪莅临。
皑皑白雪盖了满院的红砖灰瓦,还覆了他卧室门外的那颗常青松柏。
虎纹火炉内,新添的碳火烧得正旺,摆在床榻四周的几小盆暖炉也冒着细烟,烤得屋里暖烘烘的。
楚玉瓷浑浑噩噩拨开眼皮,发觉自己正躺在他床榻前的地板上,身上还披着他总穿的那件玄墨狐裘氅。
她环视了规整的床铺,黯然挂好他的衣物,抑着心头酸楚出了屋。
回到厢房,她夹着咸菜,吃下冷硬的白馒头果了腹。
新来的小丫鬟满脸谨慎地问她话:“楚姑娘,您没事吧?”
楚玉瓷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被大度的张丞相罚在床前跪了一整晚,连自己什么时候晕的都不知道罢了。
小丫鬟见她淡然自若,小心翼翼地为她端来了热乎的粥和菜。
她望着丰富的菜肴,不解:“可是送错了?”
“没有送错。楚姑娘,这是厨房吩咐我们给您送来的菜。”
厨房?
是张越戈才对吧。
他翻脸的速度堪比前来侍奉她的小丫鬟换人,一会儿切一个,变数多得她半分都招架不住。
楚玉瓷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吃饱了,送回去吧。”
“可是——”
“他会问你们吧?”
她见她满脸忧愁,一针见血。
楚玉瓷在心底哀叹几许,无奈妥协,同为下人,她没必要为难她们。
暖胃可口的粥菜下了肚,她却吃得反胃难忍,膈应极了,三番两次都有了呕吐的冲动。
临近申时,小丫鬟收拾着她未吃完的残羹,面颊一喜。
“楚姑娘,张大人下朝回府了!”
楚玉瓷面无神情,就算他回来得再早,也同她无关。
坐在铜镜前简单顺了下发,她又要赶去暖香阁侍候那三位夫人了。
罗红胭照例赐了她座位,与青柠和黄莺两位妾室聊得开心,只是话题不再围绕着她刁难,转而寻起了近期府内外的趣事。
“城东新开了珠宝铺,哪日空闲,红姐姐和我一起去吧?”
“青柠,你这碧玉珠都还没戴热乎呢,怎么就又想着添新的了?”
年纪尚小的黄莺抚了抚她手腕上缠了几圈的手串,笑着打趣她,青柠则挥开她的手,嗔了她一句。
闻言,楚玉瓷愕然抬首。
那串翠绿的珠蒙了一层亮,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流转着迷离妖冶的光泽。
相处得久了,她也知青柠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张越戈刚给她的珠宝玉饰,她戴了半月便会腻,扭头买上新的一批。
因此,她腕上这个,毫无悬念就是新的。
忽然听黄莺提了这么个相似的名字,楚玉瓷不由得想起了韩映那日在房里所言,而青柠,也恰巧就是在那时久去未归的……
罗红胭扫了沉思的她,立刻引着两人转了话题,再不提她手头的碧玉宝珠。
楚玉瓷终是无获而归。
回屋,她镇好纸后又研了墨,从笔挂上取毛笔下来,可她没料到,笔头会在她蘸墨之时毫无预兆地断成了两截。
感慨了一句多灾多难后,她又在全部的三根笔都断裂的情况下近乎崩溃。
“……”
不得已之下,楚玉瓷去了后院的库房。
但库房的仆从一早被下了命令,眼下她赶来询问,他们纷纷摇头称无。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楚玉瓷淋了一头的白,最终重归他书房门前,向守在门口的林影说明了情况。
林影候在门前多时就是为了等她来,二话不说放了行。
为了顺理成章让她主动来,他们大人可谓煞费苦心,又是趁她未醒时让他以刀刃磨断她桌上笔头,又是下达给全府命令,甚至半刻钟前还给自己书桌上用惯的物品来了个大换血……
门旁,楚玉瓷弓腰向他行礼,对面的人也放下书卷,嘴角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禀大人。今晨,奴婢房中的毛笔全部损坏,问了库房无果后,只能斗胆向大人借一根毛笔来抄诗。”
张越戈起身,将手中的书本放进了书架。
“准了。”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画架,回首道:“你坐我身边抄。”
楚玉瓷压着呼吸,宠辱不惊地从缺了好几根的笔架上拿了最边缘的毛笔,而后顺从地坐在了他桌角边新增的那台茶几前。
她房中出了这种蹊跷的事,他眼下却是不问了?又不觉着她是扯谎了?
明明昨日还疑她图谋不轨!
可今日这尊大佛怎的就又松口让她进他的书房了?
楚玉瓷跪在软垫上,提肘研墨,郁郁出神。
方才来得急,她未曾打上伞,因此落了白雪满身,鼻头双颊也冻得粉红片片。
张越戈坐在木椅上,将她的一切都悉数纳入眼底,抿唇看她支着发红的指节握了笔杆,再度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