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休息日，明潇在梧桐树下练剑。
六月的上午，阳光很好，院外的梧桐树华荫如盖，阳光从叶间抛洒下来，渲染着静谧。
她手持鱼肠剑，招招凌厉，剑气袭人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明廷逸站在梧桐苑外看着舞剑的明潇，内心非常震撼；这剑法高超，而且还没用内力剑术就如此精湛，到底谁教的？
他看着剑，内心更是震惊，这是鱼肠剑，兵器排名前十一的名剑，她从哪得来的？
明潇早知明廷逸来了，她练完后把剑扔给花月瑶向他走去。
“父亲有事”
明廷逸看着她，眼神情有些恍惚；他有些不相信这是他的女儿，可她眉中的小痣，眉眼间与妻子一模一样的清冷，无一不在提醒他，这是他的女儿；一时心中又涌出一丝骄傲，他淡淡开口:
“无事，宫中赏了一些荔枝过来，我送来给你”
明潇，送个荔枝需要你亲自过来？你搞什么，不过不管你搞啥，我吃我的。
躺在矮榻上，她吃着荔枝，忽的想起了她留在姜国和秦国的那些宝贝和金银细软，估计都被姜瑟瑟和秦冽抄了。
好可惜，她想着就心疼。
忽而她又想到红夭夭，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江湖只知道她是色女，修习一身媚术，专爱勾引好看的男人女人，还能对女子下手。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红夭夭是南海国最小的公主，她本名南明珠，小字唯一；是女皇和最爱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也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可她放弃公主身份，以一妖女之名行走江湖，什么最爱好看的男女，什么挥刀霍霍抢男人都是假的！都是她的保护色罢了，她身边的那些男女都是她的护卫，不然她早就被她的哥哥姐姐啃得肉渣都不剩了。
这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花月瑶推门进来:
“姑娘，打听到了，二姨娘原是扬州瘦马，跟随将军时间最长，也是府里唯一一个和夫人有过沟通交流的，眼下她一个人在院子，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明潇从榻上一跃而起:“走，去看二姨娘”
带着一堆礼品，明潇来到了二姨娘的院子。
躺在榻上的二姨娘气色明显比上次好了很多，脸上的肉也多了，还泛起了红晕，原本无神的眼睛也有了光泽。
看到明潇，她迎上来行礼。
“见过四姑娘”
“姨娘快起来”
明潇，上次还以为她不行了呢？没想还能治好，太医院还是有医术高超的。
“四姑娘，婢妾猜到你会来，有什么要问的你问吧”
二姨娘开门见山道。
明潇……
“姨娘怎么知道？”
二姨娘微微一笑。
“你上次为我把脉，我就知道了”
明潇，好警觉！
二人一同坐下，明潇也不绕弯子，直接道:
“我想知道我娘的事”
二姨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后缓缓开口:
“夫人文静幽雅，不爱多话有些清冷；也不太爱与人沟通，一身蓝衣高洁，哪怕已成婚，也是京中很多男子倾慕的对象，在府里也很安静，从不与我们过多交流”
明潇……
意思是我娘高傲，不屑与你们交流。
她抿了抿唇示意二姨娘继续。
二姨娘看着明潇:“婢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明潇点头让她说。
喝了口水，二姨娘道“在婢妾看来，将军并非她的良配。”
此话一出，明潇皱了皱眉头。
二姨娘见她皱眉却并没有怪罪，才大胆解释道:
“夫人性子倔强，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爱将军胜过自己；但将军生来容颜绝色，俊美异常又风流多情，注定不会为一个女子停留；他对每一个娶进门的女子都很好，不会让她们受委屈，都对她们温柔多情，让她们都对他死心踏地，但夫人希望将军后院只有她一个；所以，将军纳妾后，她不能理解，郁结于心，日日受着煎熬，生下你后，明明可以活下去，她却偏偏做了这么一个选择，就为了让将军良心受到遣责，可这样真的好吗？”
明潇沉默不语，她不懂母亲，无法对她的行为做评价，她为了唤回父亲自己选择了自刎，目的就是让父亲痛苦后悔，这让她很不理解，难道这就是爱吗？
沉默许久后她问:“姨娘爱我父亲吗？”
二姨娘望着窗边的一盆兰花许久才回答:“这世间对女子终是苛刻，没有哪个男子能始终如一的守着一个女子，能遇到将军这样的男子已是幸运，哪里还能有再多妄念”
那意思是爱，但又不能有妄念；这是什么鬼！爱到底能有多重要，能让母亲卑微到放弃自己。
明潇不懂，她入江湖时，师父就告诫过她；若爱上一个人，就拼尽全力去追逐，但这过程中如果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甚至以自己的自由，快乐为代价 ，那就放弃吧！因为爱一个人不比爱自己重要；所以她喜欢调戏好看的男子却从不当真，都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爱哪有钱，有实力重要。
所以她也从不相信什么真情。
明潇看着二姨娘轻声道:
“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子能始终如一的只爱一个女子，因为他们都喜欢朝三暮四，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可姨娘！若给个机会给咱们女子，那也没有女子愿意一生只面对一个男子，因为女子也可以朝三暮四，也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如同林阿酒那般”
二姨娘被她大胆的话震惊到了，她快速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
“四姑娘，不可说这种话，若被人听到，你的名声就完了，丞相家风甚严，若他知道会退婚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明潇不觉得有什么，江湖中虽说是以男子为尊，但也是要看实力的，有武功高强的女子圈养几个男子，强抢好看的男子比比皆是，因为武功高强也没人把她们怎么样，甚至有好看的男子自荐枕席；还有说丞相家风甚严，她自是不信的。
但她被二姨娘那害怕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她不禁笑出了声。
少女的笑容很美，桃花眼眸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小巧的嘴角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芳泽。
这一幕那么美，竟然让二姨娘一瞬间失了神，只顾呆呆的盯着她看。
明潇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白嫩的手在眼前晃动，二姨娘这才回神；她心下有些惊讶，她本为扬州瘦马，容颜自是好看的，但美人她看多了，不管男女，自从嫁给将军后，她很少会看人看到失神。
于是她再度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此刻，明潇在她上前方站了起来，右手搭在左手上托着下巴，若银盘般的脸上看起来似乎有些愉悦。
浅白色修身上衣，下罩浅蓝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白玉簪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酥胸俏臀；纤腰一束；五官大气精美，面似桃花，珠圆玉润；皮肤粉腻如凝脂，冰肌玉骨，软语娇音，笑起来连眉间的小痣也多了几分风情。
二姨娘越看越心惊，以前没怎么注意四姑娘，只知道她美，知道她完美的继承了将军的长相；只是她平日里冷着脸，很少说话，一双清冷的眼睛像夫人不好接近，加上她挖丫鬟眼珠一事，府中人都当她是凶残之人，见了她都是躲着走；可今日一看，她觉得这四姑娘不止是脸美，这身段看着瘦削，但实际腰身紧致，胸部高耸，臀部挺翘，曲线迷人，隐约间有一股媚骨天成的味道。
二姨娘是什么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最能让男人欲罢不能；都说公主是美人，那张脸特别好看，是京城第一美人；可她却觉四姑娘更有味道，她眉目间的风流韵味，更让人着迷，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勾人魂。
她有种感觉，四姑娘绝不会甘于男人之下，甚至更有可能她会风流成性。
想到这里，她暗暗哆嗦了一下，希望她的直觉是错的，不然这四姑娘真要像将军一样风流，那得多少男子遭殃啊！曾经将军的风流韵事就多得数不清，虽然娶的不多，可念着他的女子很多；希望四姑娘别像他爹一样。
二姨娘又想到了闻人丞相，那个风华绝代的权相；她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将军？稍倾，她又抖了抖。
叹了口气，她视线移到明潇胸口上:“四姑娘，还记得婢妾送你的那块平安扣？”
明潇对她淡淡一笑，从脖颈上翻出那一抹绿。
看她戴着那块小小的平安扣，二姨娘莞尔一笑:
“这是夫人留给你的”
明潇，啥？我娘留给我的。
二姨娘对上她惊讶的眼神笑了笑:“当年夫人曾去了一趟皇觉寺，我陪着她一起去的，这平安扣是她跪了九百九十九步台阶求来的”
明潇顿时睁大了眼睛。
皇觉寺有一座寺庙专为求福之人所建，但台阶甚多，几乎无人能跪着上去，但若真有心诚之人能一步一步跪上去，就能得偿所愿。
看她惊讶的模样，二姨娘扬起眉眼，声音和风细雨般道:
“四姑娘，当年你娘跪求平安扣时还没有怀上你，她祈愿希望将来的孩子能一世平安；那么高的台阶，我腿都吓软了，可她仗着有内力护体，硬生生的求来了这平安扣，血肉模糊了她的双腿，她没了知觉晕了过去，又一次次的醒来跪了上去”
遥想当年，二姨娘的话音都戴着颤抖。
明潇摩梭着平安扣，眼眶都湿润了。
她没见过娘亲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只能根据别人的形容来勾勒出她的模样，她的一切她都很陌生，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娘亲爱父亲甚过自己，她一直为她不值，觉得她蠢，没曾想她也很爱自己，那么长的台阶，她得多痛啊！
泪从她的眼里滑出，无声无息，晶莹剔透。
二姨娘拿起绢帕轻轻的为她擦拭眼泪:
“四姑娘，夫人真的很爱你，她求来平安扣没多久就怀上了你，自从知道怀孕后，她心情好了很多，不再整日闷在院子里，偶尔也会出来走走，她很注意饮食，也很注意安全，也不再拿剑了”
想起夫人，二姨娘眉眼之间一抹惋惜。
那么清冷卓绝的夫人啊！为了肚里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强迫自己放下了剑，拿起了绣花针。
剑，是用剑之人的根本，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一个剑客会放下自己的剑。
明潇有些哽咽道:“既然我娘已经想清楚了，可为何又走上了那样的绝路”
二姨娘看着她喃喃道:“因为爱呀，一个女子一旦爱上一个男人，注定是悲哀”
二姨娘本姓李，小名眉儿，扬州人氏，幼时就被卖与县令家做瘦马。
待眉儿长到十四五岁时，已被训练成一名出色的瘦马，她的容颜异常娇媚迷人。
第一次出任务就是扬州知府许大人，那时的许大人才三十岁，长相俊美，身资挺拔，众多瘦马都希望被挑中。
可偏偏许大人就点了眉儿并带回了府。
许大人对她非常好，温和有礼，耐心细致，陪她下棋，陪她折纸鸢，带她去外地游玩，陪她弹琴画画，还亲自为他改名眉妆。
就这样眉妆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十七岁那年她把自己送给了他，从此对他掏心掏肺，两个人也腻歪了一段时间。
然而一年后，许大人就腻了她，无情的把她送给了当时还不是将军的明廷逸，那时她才知道，许大人不止养了她一个瘦马，他同时养了多个瘦马，无一例外玩弄腻了之后就送人或卖掉。
眉妆不相信自己所爱之人是这么一个垃圾跑去质问他，他却说她一个下贱之身能跟着明廷逸是她的福。
至此，她死了心跟着明廷逸来了京城，但也不会再爱人。
她第一眼见到夫人就被她惊艳了，好一个清冷卓绝的佳人，她眼里的光彩非常亮眼，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只印着自己的夫君。
她想不通有这么漂亮的妻子，明廷逸为何还要看上别人。
明廷逸要娶她做姨娘，夫人不同意，他们大吵了一架，后面更是大打出手，眉妆没有想到，夫人居然会武还很高。
但最后，夫人没能阻止明廷逸纳妾。
至此眉妆没再见过夫人，听说她把自己关了起来。
直到一年后，她那天心情不好，不想侍候将军，在府里瞎逛，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梧桐苑。
她看到夫人眉头紧锁在梧桐树下喝酒。
她大胆的走过去，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怪她。
就这样两个人默默的在树下喝酒，谁也不出声。
自那天后，她不时会溜进梧桐苑陪夫人，刚开始夫人不搭理她，但也没赶她走，她们就这样慢慢的熟悉了，她那时才知道夫人有多爱将军。
后来夫人主动走出梧桐苑，只是原本光彩照人的女子眉间总有股淡淡的哀愁，她自知劝说无用，只是有意减少和明廷逸同房。
明廷逸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冷淡，他也不爱来找她了，他又娶了别的女人。
眉妆没有感觉，因为她不爱他，可是她知道将军这么做会很伤夫人的心，她没有办法只得多去陪夫人。
她陪她说话，教她刺绣，陪她去皇觉寺求平安扣；后来夫人怀孕了，原本黯淡无光的女子脸上又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她陪着她一起绣婴孩的衣物，一起种花，一起畅想孩子的未来。
那时她以为夫人会好起来的，四姑娘出生后，她一直帮她照顾，一直陪着她。
直到那天，夫人把平安扣交给她保管，她莫名其妙，等她再回去时，夫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她不敢相信，就那么一下的功夫，夫人就没了。
后来她才知道，夫人从没真正想开过，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因为爱做了抉择。
听完二姨娘的话，明潇眼泪簌簌而下，她的娘亲，怎么那么傻？
二姨娘叹了口气道:“四姑娘，男人永远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
明潇擦干泪点点头，是啊！二姨娘不爱父亲，所以她活得很好。
等她走后，二姨娘目光瞥向那盆兰花，眸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