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陆婷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刚回宿舍就听见冬梅扯着大嗓门喊她。
“周逸知爸爸妈妈来了,我去和他们吃了个饭。”
听到陆婷去见周逸知家长,几个舍友都围上来,七嘴八舌问着陆婷见家长的情况,陆婷只是笑,说都挺好的,“那有没有给你红包呀?”陆婷顿了顿,“这才第一次见面,干嘛给我红包?”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他妈妈送给我了几件衣服。”
但她没有告诉他们的是,这次见面她也以为周逸知的爸爸妈妈会给她一个小红包表示认可,但并没有,另外她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周逸知的爸爸一见面就严肃地审问陆父陆母是在哪里工作,比如饭桌上只剩下两块排骨的时候周逸知的妈妈却夹给了自己的儿子。但那个时候她很快就劝说了自己,你是爱周逸知,又不是他家里人,不要在意,这些都不是问题。年轻人都会觉得有情饮水饱。
米亚拿起周妈妈送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看着,“人家周逸知他家还是知书达礼的,不像刘平他家。 ”
陆婷笑了笑,拍了拍米亚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在意这些。她听米亚在宿舍吐槽过很多次刘平的父母。
米亚去过刘平家,可是刘平的父母对她并不热情,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只是炒了几个家常菜,连条鱼都没见着。刘平去她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待遇,米亚的爸爸还拿出自己放了多年不舍得喝的好酒来招待他,而自己却是这样被冷落。米亚觉得很委屈,冲刘平发火道,“你妈妈什么意思,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你,那就不要互相耽误了!”
刘平倒也老实,竟一五一十把妈妈嫌弃米亚长得矮的话传给了米亚,“我妈说,你啥都不差,就是个子矮点儿。”
米亚火冒三丈,“我矮?我是矮,我155的身高配你170,也可以了吧?你妈这是屎壳郎也看着自己孩子光啊?”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什么屎壳郎屎壳郎的?她年纪大,学问差,就信人家说的什么娘矮矮一窝。”
米亚长得是不算高,但是娇小可爱,人也聪明勤奋,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相爱的两个人互补长缺,相互欣赏,偏偏作为家人朋友,他们总是会选择性忽视对方的优点,而放大对方的不足,替自己人感到吃亏。
刘平妈就是这样,她不满意米亚,就是嫌米亚太矮了,虽然刘平也并没有多高,但是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中形成,米亚配不上自己儿子的印象就会根深蒂固。她根本不知道米亚是自己儿子费尽心思才追上的女孩子,即使是自己的儿子比米亚更在意这段感情,但这些都抵挡不了刘平妈妈的不甘心,而这种不甘心,让她的冷漠形于色,给小情侣带来了矛盾,这种不甘心,造成困扰的对象不仅仅是米亚,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儿子。
那次见面之后米亚就坚决地要和刘平分手,你不是看不上我吗?我还不要你儿子了呢。结局当然是没有分,是刘平的坚持挽回与卑微求和才让妈妈看清,那是儿子视若珍宝的女孩,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怠慢半分。
这也许也是大多数有儿子的母亲一生都没有明白的事情,她们以为的为儿子好才与儿媳站在了对立面,殊不知每一把刺向儿媳的利刃,也同时刺向了自己的儿子。
女孩儿的母亲呢,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们心疼女儿在爱情或婚姻中的付出,想不明白那个自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宝贝,为什么要为一个看上去就配不上自己女儿的臭小子流眼泪,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公主,为什么见到他就一夜成长,变成温柔坚定的大人。但她们也似乎忘记了,那些在爱里的心甘情愿,一点儿都不苦,连眼泪都闪着光,也许他给的糖并不多,但我们要的只是那一点点甜,大概因为人生太多的艰难,但都难抵内心的甘愿。
就像陆婷的妈妈。
她得知女儿见过周逸知的家长,心疼坏了,她觉得陆婷不该这么早就与他家人见面,一点都不矜贵,女儿应该犹抱琵琶半遮面,应该千呼万唤使出来。
她也觉得应该周逸知都还没有得到自己的认可,凭什么让陆婷接受他家的审视?
所以妈妈着急了,她迫不及待要见见周逸知。陆家离岛城不远,周末她火急火燎地自己坐着动车就来了。
陆婷陪着妈妈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晚上母女两人坐在飘窗上聊天,从这座城市里的万家灯火递次亮起,再到只剩下稀疏的光亮。聊学校学生会遇到的奇葩干事,聊入党名额争取时候遇到的不公平,聊这学期选修的英国历史,聊那个学识渊博高度近视的教授。
然后聊到了未来,妈妈问陆婷,“大三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原本还眉飞色舞的陆婷怔住,是啊,我有什么打算?她原本想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后来遇到周逸知,想跟他一起出国,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妈妈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出国,说道,“婷婷,你李叔叔今年又升了正处,明年毕了业,让他帮你进五院吧。”
“都行。”
这让本来准备苦口婆心一番劝导的妈妈出乎意料,她没想到女儿竟然没有跟她争辩,她以为陆婷会说,她不想要被人安排人生。
见女儿不再反抗,妈妈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于是她们又很自然地聊到了周逸知。
妈妈担忧地看向陆婷,“没想到你们好了都有一年了,我以为,以你的脾气,以他的个性,你们长不了。”
陆婷哼笑,“妈妈,为什么,我在你眼里,怎么选择都是错的,是不是我真的一无是处?”
“他对你好就行了,妈妈只是担心。”
“他对我当然好,至少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 ”
可是妈妈又说了,“可是人生很长,不能只有快乐。”
陆婷又无言以对,她从不反驳妈妈,因为即便到最后妈妈没有道理可讲,她也会说一句,“你试试就知道了,你现在可能不懂,以后你就懂了。 ”
陆婷想,多不容置疑啊,她比我多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在与我争辩时永恒的优势,一切我短暂的占了上风,都会因为这句话败下阵来。
她也知道妈妈爱她,怕她碰壁,怕她受伤,她多希望女儿有一个安稳的人生,她不想她行差踏错一步。
可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陆婷一定会问妈妈一句,那如果没有快乐,要别的做什么呢?
夜已经很深了,妈妈说,“明天,约他到楼下的西餐厅,我见见他吧。”
周逸知那天穿得很正式,坐的也明显比平常端正一些,就连平时一直倔犟向下的嘴角都有了温和向上的弧度。他记得陆奶奶葬礼时候阿姨对他的冷淡,所以当陆婷告诉他妈妈要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紧张地无处遁形。
陆妈妈端坐在对面,小口抿着茶,周逸知没话找话地说,“外面快下雨了。”可是陆妈妈却只嗯了一声,没有接话。陆婷仿佛没看到周逸知的尴尬,起身说道,“我去个洗手间。”
周逸知下意识地拉了她衣袖一下,然后随即松开。陆婷心里想,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不是说过,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吗?
周逸知手足无措,坐在那里,擦着额头上的汗。陆妈妈这时开了口,“听说你准备出国?”周逸知抬头道,“嗯,是,阿姨。”
“准备地怎么样了?”
“还,还行,刚开始准备。”
“听陆婷说,你成绩好,没问题的,你是个大有前途的孩子。”
周逸知没想到阿姨的态度突然这么温和,他以为她会一直端着架子,说些教育他的话的,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没有,没有。”
“你和陆婷,现在年纪都小,你们根本不知道将来要的是什么,你们以为,你们都是大学生,都是一样的人,但其实,你们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周逸知越听越糊涂,他不知道陆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认真听着。
“你们上中学时,一定以为高考就是一锤定音,是前途的终点,殊不知,大学才刚刚是个开始,不,也不是开始,总得来说在大学里你们相聚的那部分人生,只能是一个交点,就像是相交的直线,从不同的地方相聚至此,然后,走向不一样的人生。”
周逸知大概明白了陆妈妈的意思,他用一种真诚又坚定的语气说,“阿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和陆婷,我们不是相交的直线。我们应该是平行线,各自可以有各自的人生,但永远并肩向前的那种。”
“你们还小。”陆妈妈并不认可他的说法,“你们现在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承诺,你们只能算是朋友,以后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吧。”
“阿姨,你见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吗?”周逸知反问道。
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男孩,陆妈妈明白,他和自己的女儿不一样,他不像自己的女儿那样好劝,他有自己的主见,他认定的事,是不会被别人轻易动摇的。她曾想过,周逸知也算是青年才俊,如果女儿非要跟着他,把他留在岛城,倒是也算觅了金龟婿,但现在看来,他丝毫不会听劝,更别提进五院了。
更令她担忧的是,正是这个主意很正的周逸知,决定着女儿和他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和他分手,因为她已经料定,分手的主宰也握在眼前这个男生手里。不分手,受苦的是自己女儿,分手,心碎的还是自己女儿。
陆婷回来的时候,妈妈和周逸知之间已经接近剑拔弩张,显然陆婷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她回来缓和了一丁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始终无法做到其乐融融。一顿饭吃得异常艰难。
饭后妈妈就离开了,她周一还要回去上班,陆婷和周逸知送她去了车站,回来的路上,陆婷问他,“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啊?”
“陆婷,你问我我爸妈喜不喜欢你,我说的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他们就喜欢。”
“那你能做到吗?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你都对我没有动摇吗?”
陆婷怔怔看着周逸知,明白了他的意思。良久,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从一开始不就是吗?我顶着所有人的反对,爱了你那么久,我怎么会动摇呢?”
临近期末已经没有什么课,两个人就整日整日待在自习室,周逸知每天都记得给陆婷带一包杨梅,以防她学习时犯困,然后熟练地叠一个方形的小盒子,让她把杨梅的核吐在里面,然后自己埋头在书海里。陆婷虽说没有周逸知那样强的劲儿头,但也近朱者赤,学了不少东西。
周逸知也时常跟他的乐队相聚,排解一下学习带来的沉重压力。那时陈淑玥已经代替了原来主唱的位置,漂亮的女主唱给青山乐队带来了不一样的活力,只是周逸知和陈淑玥不再说话,任她怎么接近,他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乐队其他人曾想着从中调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但也都以失败告终。
陆婷还是常常陪着他排练,然后自己也尝试着弹唱一会儿,可是她好像没什么音乐细胞,任周逸知怎么教,都在原地打转,始终没什么提高。
但她还是很喜欢跟着他们在排练室,他的吉他声一响起,就能带给她无尽的诗意,那是她最爱的男孩,带着极尽青春的狂热,向自己奔赴而来。
他们倒也不再吵架,当然也很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过关于出国,关于未来。她也看开,以后的事情留到以后再说,何必把青春弄得面目全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