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暧昧是一段关系里最高光的时刻

    暧昧之所以是一段爱情中最高光的时刻，是因为暧昧中的两个人会刻意隐藏起自己所有的不堪，把自己所有的美好都展示给对方。他们带着小心翼翼的真挚，和克制的冲动，满心期待地走向对方。他们总以为，那只是欢喜里的万分之一。

    但可悲的是，其实爱情在那一刻就已经走上了巅峰，当爱人的真实面目在后来的交往中抽丝剥茧地呈现出来的每一次，都是在给爱情减分的，唯有失望，失望，再失望。

    回宿舍的路上，周逸知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本来他并不想在爱情上花费自己太多的心思，他有太多的事要做，并不想谈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可是这一个晚上下来，他的直觉也能感觉到，陆婷是喜欢他的，她崇拜他，理解他。他也知道，她是漂亮的，可爱的，甚至是，让他有面子的女生，他不想承认自己也是那样庸俗的人，但是他确实生出了一种念头，和她恋爱吧。

    可让他不解的是，本该胜券在握的他竟有点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起来。这好像有点失控了。晚上他躺在床上，想起那个看上去骄傲倔犟的陆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托着下巴看他弹琴唱歌，听他天马行空大谈理想主义的样子，不觉起了怜爱之心。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跟大男子主义会有什么关系，这会儿他想明白了，原来遇到喜欢的女生是会心疼的，是会萌生出一种要一直保护她的念头的。

    陆婷回味着晚上的一切，止不住脸上的笑容，这一切来得都突然又不真实。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冬梅风风火火地正要上楼，陆婷喊了她一声，冬梅看见是她，大嗓门瞬间划破了楼梯间的寂静，“约会咋样啊？”陆婷忙冲着她比了个“嘘”的动作，这个点儿都有人休息了。今天本该是她和冬梅一起去卖货的，但今天和周逸知的约定打乱了原来的计划，冬梅也表示理解，毕竟陆婷终身幸福比这一晚上的生意重要的多。

    她接过冬梅手里的货品，俩人一起往楼上走。陆婷看到货物里有一包电子产品，不解地看向冬梅，“这什么呀？”冬梅说，“彭川让我帮他在咱们女生宿舍这里也推销一下，利润分咱们五成。”

    “你和彭川联系上了？”陆婷一脸八卦地问。

    “是他找的我。”冬梅说，“他加了我qq，我觉得可以跟他合作，他也卖手机电脑之类的，利润比咱们卖打底裤要高的多。我就想着先试试，昨天你没在宿舍，问了她两个，她俩也觉得可以试试。”

    经过两个月左右的推广，304的生意已经不再指望一间宿舍一间宿舍的跑，她们打开了网上的销路，开了网店，并且建了qq群，有了稳定的客户群体。

    而这次冬梅和彭川的联手，让她们的产品种类也丰富起来。她们几个也都心照不宣，都知道冬梅有一点自己的私心，所以和彭川之间的联系，都是冬梅单线进行的。

    有一次，冬梅问彭川，“你是哪个学院的呀？”

    彭川说，“我不是k大的，我毕业了。”

    他看冬梅有些惊讶，解释道，“我之前是对面高职的，和你们高材生不一样，你们是勤工俭学，而我这点小生意，就是用来谋生的。”

    冬梅百感交集，她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赚钱时候不怕吃苦的精神，可是当她得知他的学历时，还是有些失望的。

    有时候学历代表的是一个人的成长轨迹，而往往这人生的前半程，又能决定一生。

    成长轨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很难有灵魂的共鸣。

    冬梅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她们村只有一座小学，初中就要走十里路才能到达。这一路走来，她从村小第一，到初中第一，再到考上县城重点高中，走到了k大。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到了k大她的成绩也不再突出，可是她凭着她不服输的精神，大一两次考试都是全专业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照这么下去，她是一定要读研的，而且她的目标是被保送。可是她喜欢的少年彭川，却连本科文凭都没有，她和她的同学都会有光明的未来，可是彭川，却只能是个学历不高的小生意人。

    可很快她就又改变了想法。

    彭川开着一辆白色沃尔沃停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引起了很多人的驻足。2011年的大学校园，还没有多少人轻轻松松开辆车来上学。他是来给冬梅送货的。

    冬梅下楼四处张望着，直到沃尔沃的喇叭响起，她张大了嘴巴表示着自己的震惊，身穿皮夹克的彭川从车里钻出来，冲她招手。

    冬梅跑过去，“行啊你，你这奸商不少赚钱啊！”

    彭川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还行，这个十月一赚了不少，我没跟你说过，我开了个旅行社。”

    冬梅倒是没想到，这个小生意人涉猎如此广泛，她问他，“一个十月一赚辆豪车？”

    “那当然不是，”他说，“我以前也有积蓄，这车没那么贵，二手的。”

    “干嘛买二手豪车？虚荣啊？”冬梅的问话显然不太礼貌。

    “倒也不是，做生意总需要点排面。”彭川并没有生气，耐心地向她解释。

    彭川又说，“电子产品我就不做了，旅行社刚步入正轨，忙不过来。你要是想做，我可以把我的货源给你。”

    冬梅听他这样说，有些怅然若失。他大概不会再来给她送货了，她大概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冬梅“哦”了一声，说了些祝他以后生意兴隆的场面话，然后提起货物转身要走。

    “于冬梅！”身后却是彭川急切的声音，“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冬梅只愣了一下，然后她立刻放下了手里沉甸甸的货物，转过头来，乌亮的大波浪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她飞奔向他，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那天以后，冬梅就结束了她拮据的生活，摇身一变成为了川海旅行社的老板娘，彭川给她霸道又温柔的爱情，也给她苹果手机、名牌化妆品。川海旅行社加上彭川总共四个人，他上学的时候就考出了导游证，之前也做过带团的兼职，后来他看好岛城的旅游资源，拿出这几年的积蓄，开了自己的公司。除了小财务还兼职着客服在办公室里，剩下的三人都奔波在带团的路上。但彭川从来没对冬梅说过自己有多忙碌和辛苦，他只跟她分享赚钱的喜悦，这是他向他心爱的女孩证明自己的方式。

    米亚和刘平依旧谈着不温不火的恋爱，卓然和葛峰两人也依旧忙着勤工俭学，给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

    那段时间，陆婷除了每周去找周逸知学吉他，两个人还相约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熟络起来。

    304的四个女生，在她们的大二都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少年，遇见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2011年的双十一如期而至，那一年，它还以光棍节的身份流传在单身的年轻人当中，那一年，购物节也已经开展了两年，但还远没有今天这样盛行，那一年，有一部叫做《失恋三十三天》的电影在双十一当天上映。

    按照304的约定，她们当中单身的那个人，要请全宿舍看电影。

    陆婷哀嚎，“光棍节不应该是安慰我们这些孤独的单身男女吗？为啥我们还变成了受害者？”

    冬梅大笑，“谁让你磨磨唧唧，两个月了拿不下一个男人。”

    “人家享受的就是暧昧的乐趣，那种似有若无忽远忽近的感觉，你懂吗？”米亚也打趣道。

    卓然只是笑，她向来不开这样的玩笑，在她眼里，她羡慕冬梅和彭川那样电石火光碰撞的爱情和肆意潇洒的青春，也羡慕米亚和刘平那样每天相伴在图书馆里平静惬意的大学生活，甚至羡慕陆婷和周逸知之间那种文艺浪漫的契合灵魂。她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她和葛峰之间的爱情，多数是相同处境下惺惺相惜的依偎，葛峰经常对她说，“我们比不了别人，我们光生存就要用尽力气。”是呀，她出身贫困，从高中就是靠着助学金完成学业，她比不了小康家庭的陆婷，比不了书香门第的米亚，她的青春不能用来享受，她只能拼命奔跑，为了以后能和她的同学并肩而立。可是她看着同样农村出身的冬梅，跟她过着完全不同的青春，让她觉得有些酸涩。那时的她还不懂，有一句话，叫做“性格决定命运”。

    卓然的思绪被冬梅的大嗓门打断，“陆婷，愿赌服输哈，电影你是必须要请的，大不了等你俩好了，你去找周逸知报销。”

    当她们四个人终于坐在了影院的放映厅里，陆婷还在心里心疼着四张电影票的钱。2011年的电影还是奢侈品，从2011到2023年，唯一越来越便宜的应该就是电影票了吧。

    她们看着失恋的女主角狂奔着追逐那辆不会为她停下来的车，卑微地乞求变了心的男友，她不停地审视自己在这段爱情里的过错，比如太霸道，太强势，但她忘了，出轨的那个人才应该是十恶不赦。

    四个女生统统在为女主愤慨，这样垃圾的男人，这样不堪的爱情，你还留他做什么，她们都想拉住女主，看看身后那个一直关心自己的男主吧，那才是你该要的爱情。

    那年的她们都处在爱情最初的时刻，她们还没有尝过失恋的滋味，理解不了女主角深陷其中覆水难收的痛苦。她们那时还对爱情有着崇高的幻想，觉得它应该完美无瑕，揉不得一粒沙子，可是她们都低估了爱情带来的杀伤力。

    过了双十一天就渐渐冷起来，海边城市的寒风格外凌冽，已经不合适再进行室外活动，于是冬梅提议大家周末一起去打台球，让彭川请客。

    米亚和卓然都打算带着男朋友，于是她们也怂恿陆婷，“你问问周逸知要不要一起。”

    陆婷摇着头说，“你们都是一对一对的，可是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冬梅说，“你问问他啊，如果他同意，证明他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他女朋友了。”

    陆婷回想起上次他约她出去玩儿，她问还有谁，他说是唐林和他女朋友。但那天由于突然要考试，没能前往，她问周逸知和谁去了，周逸知说，“唐林他们自己去了，我没去。”

    陆婷后知后觉，原来那时他已经有了这样的习惯，她是他唯一的女伴，她不去，他便也没有独自赴约。这是一种微妙的默契。所以再见到周逸知的时候，她问他，“彭川约我们这周末打台球，你去吗？”

    周逸知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这让陆婷内心窃喜了一下。

    他又说，“我水平不太好啊，可能会给你丢人。”陆婷才不在乎他台球打得好不好呢，她喜欢他，在她眼里他无所不能，他就是她的骄傲。

    周末很快到来，八个年轻人相约在学校门口的台球厅集合。寒暄过后，大家都跃跃欲试准备挥杆。

    周逸知脱下外套，和陆婷相视一笑。他拿杆弓腰瞄准，杆动球落。彭川拍着手走过来，“好球！”周逸知谦卑一笑，“我不行，我很少打，见笑见笑。”

    彭川道，“高材生谦虚了不是？你这可要好好带带我们。”

    葛峰在一边认真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摸到球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打中球，笑着自嘲，“这还真难呢。”

    刘平和米亚两个人自顾自玩儿地起劲，顾不上和其他人互动。

    冬梅的水平很高，而且她穿着时髦，高调张扬，引起了不少人注目。

    陆婷发挥很不稳定，她本来就没怎么打过台球，加上周逸知坐在她台球桌旁看着，愈发地紧张。

    “陆婷，你别慌，别乱发力，打台球需要清晰的思路，你要先在脑子里看明白它们的走向，你的力落在那里，让它从哪里反射，你要先想清楚。”

    周逸知耐心地指导着。

    而陆婷听得云里雾里，更加不知所措。周逸知就起身，凑在她身旁，用手在台桌划出虚拟的角度，“你看，你从这里发力，入射角度大了，反射角和入射角相同，这样就会偏。”

    彭川远远地看着他们，“周逸知你很专业啊。”

    周逸知摇摇头，“我不专业，但这就跟平面镜反射是一样的，很简单的道理。”

    陆婷也笑着，“周逸知你好烦，打个台球恨不得给我上节物理课。”

    “没办法，你物理太差了不说，空间想象能力还几乎为零。”周逸知毫不客气。

    事先他说可能会让她丢人，没想到是这样让她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