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却说陆青木带着皮蛋小队，连夜出了炽焰城。

    原本南门的守军是禁止的，苍荷取出一块腰牌亮了一下，就顺顺利利出了城外。

    大约城南三十余里的位置，一处依山傍水的山间平谷，谷口纯木的院门紧紧关着，上边悬挂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焰灵书斋。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大晚上的熠熠生辉。

    书斋早已开学，只是进修的学子们陆续入学，并不会同时入驻。而且有些人的家就在炽焰城，也不在书斋留宿。

    然而，陆青木绝对不在此列。他在书斋内有自己专属的独立小院，已经有林府的北院大小，除了主宅，左右还带着厢房和耳房。

    所以，皮蛋小队暂时安置在他的院子里。

    他本人更是亲手提了名字——青木居。

    好在山谷内足够宽阔，否则，还容不下太多他这类，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按照原计划，他们几人是应该住到学子专用的精舍楼的。

    青木心疼楚夕，怕她受了委屈，所以一切大包大揽，只要是学院里有关的，他都能代劳。

    随意睡了一夜，次日登记入学。

    本着谨小慎微的心思，楚凡申请了境界最低的预灵级班次。这个名字好听，说白了就是，可能感知到天地灵气，也可能没感知到。也就是普通人也能进修的班次。

    大概打听了一下，院内分预灵，灵烛，灵星，灵月等几个大的级别划分。一切班次的规划，只看境界，不顾年龄。

    当然，过于年长却还没有灵气感知的，是不允许入学的。除非，他能赞助大笔办学经费。

    选了个最低等级，一方面是藏拙保身，另一方面，是照顾楚夕几人。

    毕竟还是普通人多，而且天地灵气的感知，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当初楚凡还是借了熊宝的光。

    他有时候甚至想，要不要把那个仪式的材料清单讨要来，帮身边的几个人都唤醒一下灵契试试。

    最高兴的当然是陆青木。

    他体内虽早有灵力，但是性格过于贪玩跳脱，很少静心修炼，所以他刚好处于这个阶段。

    总之，正式进入灵烛期之前，都算是预灵级。

    这个无灵气感知的级别，普通人也可以进修。许多有财力，或者有权力，或者二者均有的人，心思活泛了起来。

    他们想方设法，将族内子弟送进来，哪怕学不会修灵，和那些有资质修灵的俊杰多多接触，也是有好处的。

    这也就导致，目前预灵级别的班次，已经扩招到二十余个，每个班控制在二十人到三十人之间。这个规模还在继续扩大中。

    一个预灵班级别，单人收费就高达十个金币。皮蛋小队光这第一步，就已经投入了五十金，还不算其他住宿费用，那些都是青木代劳的。

    楚凡心中盘算，这书斋也太会赚钱了，连熊宝还要按照一个人收费。这光预灵班就已经上百人，那收到的不就是几千金币，又能断一次腿了。

    恍惚间，他想到了当初第一单生意，宋开仁府尹的一颗人头，才刚凑够一个入学资格，真是悲哀。早知道，他当初就多给几个金币了。

    楚凡坐着轮椅，比学堂内的座椅高出许多。所以，全队人员都抢在最后一排的位置，青木也乐得凑这个热闹。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精挑细选的甲班，竟然是雷引大师直接负责的。虽然整个预灵级都在雷先生管辖范围，但是其他班次都有专人教导。

    雷大师先来一番慷慨陈词，再来一番临时介绍。当然，是介绍追加入学的皮蛋小队众人。然后，他就跑的无影无踪。

    最令林楚凡头大的事情，终于发生。他发现，这个所谓的修灵的书斋，第一堂课，竟然是读诗书。

    这引起了他极大的不适应，仿佛回到他的小书桌前，被大哥林浩提着木条，打手板的痛苦时光。

    浑浑噩噩的挨过了上午的文学课程，午饭都没心情吃。林楚凡直言浑身发冷，背后生风，大概是染了风寒，需要休息。

    火苗几人检查了许久，不像生病，伤口也没有恶化，很是奇怪。众人为了陪他，也都回到院里用饭。

    青木果然罩得住，他竟然有自己的专用私厨，厨房带厨师一应俱全。

    临上饭桌之前，楚凡使劲儿的打了几个喷嚏。

    楚夕了然，“定然是昨日你胡言乱语，骗了太多人到府上搅扰，父亲正在骂你。”

    楚凡一边擦脸，一面大摇其头。“你错了。骂我的人，绝对不止父亲自己。”

    下午的一堂课，终于是和修炼相关。

    每张桌子上摆着一本，《天地灵气初解》。楚凡拿起来翻了翻，印的也太粗糙，这技术，还不如熊宝亲手操刀的《周成棍法》第一版。

    不过内容倒是还不错，比无梦师叔讲的还要细致许多。而天地灵气的范畴和种类，也是五花八门，仔细深究的话，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无所不通。

    雷引先生在上首处，摇头晃脑的读着书上的文字。如同读了什么美妙文章，十分陶醉的样子。

    底下的学子也都很是认真。能否感知天地灵气，可以说是修炼者与普通人的一道分水岭。

    火苗和苍荷只是跟着了解一番，林飞却很用心。他有自己事情要做，十分希望获得力量。

    不过，却是熊宝听得最仔细，因为它没有书啊。灵宠只是随堂，并没有谁专门设置一个座位，更没人想过，灵宠认字。

    按照雷先生和书中的观点，天地灵气原本是混元一体的，并不会分出什么种类和力量。

    只是后天不断的演化和碰撞，所以生发了如今光怪陆离，五花八门的灵力种类。

    由此可以推断，不同属性的灵气是可以吸收入体的，只是转化不如同属性灵气那样高效。

    比如熊宝几次受伤，叶霜留下的伤痕很容易痊愈。而尹风和赤练蛇造成的伤害，就缠绵许久。大概是叶霜的水灵力和冰熊的冰灵力之间，比较接近。

    楚凡聊赖地翻着书页。想着自己左腿的伤势，如果用灵力反复冲洗断裂处，消磨掉梅某某的火属灵力，是不是就能尽快痊愈了？

    可是我需要太快康复么。万一那群疯狗成群结队欺负我怎么办？要不还是多断几天吧，就当是等等右腿。

    楚夕也暗中领会了，自己体内的灵力，应该是太阴一类的。随着月光自动入体，可能是和自己的体质有关系。

    似乎母亲也有这种情况发生，在很小的时候，楚夕有些印象。再长大些，母亲就不那么亲近了。

    而楚夕如今的灵力存量，应该是高于青木，低于楚凡。毕竟楚凡有熊宝这个加速器。

    书斋的日子也还不错，一日两堂课程，其他时间学生自修。有陆青木罩着，整个焰灵山谷，很少有不能进入的地方。

    最有吸引力的，是他们在书斋中心，发现了一处藏书馆。里面收藏的书籍，五花八门，虽然都是初级，但范围实在太广阔了。

    甚至，有许多江湖门派的粗浅入门功夫法诀。最令人喷饭的是，竟然还收录了一份《周成棍法》。

    当然不是第一版，只是无数翻版里的一本，甚至，特意隐去了林楚凡帮助师父证明清白的话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炎国律法的层面，没有翻案平反。他们也不敢在炽焰城大肆宣扬此事。

    过了没几天好日子，陆青木突然要返回家里，并嘱咐皮蛋小队几人，最好一起跟着返回城里。

    否则他离开之后，有人过来欺压，可就不妙。因为几人的实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听陆青木说，大概是北面来了重要的客人，他要陪着出席一次宴会。

    众人回到了家里，才听明白，是北地使团到了。那什么重要客人，估计就是无梦。

    这陆青木可以啊，接待使团都能轮到他。没听说朝中哪个位高权重的人姓陆啊？楚凡暗自琢磨。

    他思虑过深，却不慎被林凯当场捕获，连续弹了十几个脑瓜崩。“逆子！以后不可信口开河！国主的旨意明天就会公告，无梦作为北地蛮族的特使，蛮族首领的义女，以后是要常驻炽焰城的。今后在公开场合，不可言语无状，以免落人口实。”

    楚凡抱着头，含糊不清的应和着。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无梦师叔长住炽焰城。今后是不是可以继续跟她修炼了？

    不知她如今心情如何，尹风的事情，实在是……哎！如今也难有个定论。

    怪他吧，他只是那把刀，想杀人的是操刀者；不怪他呢，他又脱不掉关系；而且还因为自己送了命，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果然，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是陆青木亲自传的。

    无梦被册封了聆风郡主，如今居住在城北的一处别院里，国主亲赐的。双方的和谈事宜，也进行的十分顺利。似乎有些默契，许多地方互相让步，整体算是和谐圆满的完成了。

    留下的也都是炎国自己的善后事宜。

    北地停战，就不需要那么多兵士和军备。这部分预算节省出来，该用往何处？几大部门互相攻讦，争论不休。

    而且，两地通商，物资互通有无。之前利用走私获得暴利的商人，再想继续赚的盆满钵满，只能触碰一些违禁物品了。

    那常规货物铺开的市场，又该如何分摊？商部内，几个大家族、大势力的代表彼此明争暗斗，一时间难有定论。

    不知又是哪位神人，散播一条谣言。

    直说聆风郡主此次留在炽焰城，目的是为了和亲。只要娶到她，通商还是走私，都可随意拿捏。

    这么蠢的论调，都有人信。

    很快就有人登门投放拜帖。无梦一律回绝了，心中暗恨那个散播谣言的小人。

    一连多日，上门碰运气的狂蜂浪蝶层出不穷，惹得她十分恼火。但是如今身份不同，她再也不好肆意妄为。

    这点儿捕风捉影的麻烦，将她入学焰灵书斋的事情，都耽搁了。是的，听说焰灵书斋有灵阳境界的大修行者，无梦很是心动，希望可以入学进修，提升自己。

    炎国之主洛长风已经应允，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没眼色的杂鱼，搅扰了京师这一池春水。

    不厌其烦的聆风郡主，决定在二月中旬，之风别院内，举办一场吟赏春光的聚会。

    她委婉的提出，在会上公布对和亲之事的回应。请帖已经借由礼部，散发到炽焰城各处，可谓盛况空前。还特意给林府送来一份请柬，诚邀林府公子与小姐过府一叙。

    楚凡十分不耐烦，使劲拍了拍请柬。“用得着这么兜圈子么？她想见我们，直接来府里不就行了。”

    陆青木正在一边和楚夕说话。难怪他灵力进展不快，城里一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他就流连忘返，根本不记得入学进修之事。

    他既然不去书斋，楚凡几人根本不敢去。腿伤还未痊愈，可不敢再添新伤了。

    楚夕也瞪了楚凡一眼。“你以后说话也要谨慎些。如今无梦姐姐贵为聆风郡主，一人身系两地和谈之重任。你切莫胡言乱语，为她凭空招惹是非。这岂是你我所应为？”

    楚凡闷闷的不再言语。倒是陆公子听到一嘴半嘴的。“你们接到请柬啦！那到时候带我一起去呗？我还没见过聆风郡主的模样。”

    其实，他在宫廷宴会上见过的，只是无梦常年戴着面纱，很少有人见过真容。

    林楚凡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可以回敬陆公子的机会，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如果事情进展顺利，说不定还能见到庐山真面目。”

    青木大摇其头。“此事恐怕很难善了。不知是谁造的谣，说聆风郡主是来和亲的。引了一群狂蜂浪蝶，前赴后继往上扑。”

    楚凡嗤之以鼻，“和亲？跟无梦？你们炽焰城的人啊，怕不是活在梦里。”

    转眼到了之风别院聚会的日子。吟春听着不雅，不如就叫赏春会吧。之风别院，无梦自己定的名号，不知想到了谁。

    王宫，一处偏殿内。

    国主洛长风正在蒲团上打坐，八字眉的末梢，偶尔抖动一下。

    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对着暗处吩咐。“今日到了之风别院设宴的日子。派人去盯着，帮孤看一看，究竟是哪些人，这么急着和亲。都跑到孤的前面去了，还真是高瞻远瞩啊。”

    背光处似乎有人影晃动而过。

    炽焰城北，之风别院附近，前后左右六条街道，全都被马车堵塞，顺逆不得通行。

    这下可苦了林飞。大家一样是下车走路，他还要推着林楚凡。

    陆青木在前方引路，咋咋呼呼的样子，仿佛今天他就要当选聆风郡主的良人。

    众人好不容易来到门前，却被两道关卡阻止。第一道验请柬，第二道看礼品。

    楚凡当场就拍脑袋，这无梦师叔也学会这一套了，这么明目张胆的敛财么。关键是他没有准备礼物啊，难道把轮椅送出去？

    倒是楚夕略有准备，不过用不到了。原来请柬上有暗记，只要是无梦亲手签过的，一律放行，根本不看礼物。

    反倒是陆公子被阻了一下，毕竟一份请柬，带的人不能太多。不过这也不难，只见苍荷熟练的捏出两枚金币，悄悄落入两个护卫的手上。

    果然，他们转身就去查后面其他人。

    来到花园里，只见满园都是黄澄澄的连翘，随着轻风微微抖动。

    光这一个园子，几乎半个林府那么大。再往里，一条小溪潺潺而过，竟然是清澈的活水。

    溪水对岸，才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中间的舞台上，正表演着歌舞。一群舞姬，身影窈窕，争奇斗艳。周围散落着许多桌案。

    这大概就是会场了。

    上首处分散着数个座位。中间属于无梦的，暂时还空着，看来她还未露面。

    倒是旁边几个已经坐满了人。其中一个，正是雷引。

    楚凡的关注点有些新奇。“怎么雷大师也来和亲？他都一把年纪了吧？”

    旁边，一个身穿绿色衣衫的兄台，赶紧呵斥道，“胡说什么！那是书斋派来的代表，以示两地和睦。过些时日，聆风郡主可是要入学进修的。”

    楚凡看了他一眼，这人没希望。满园子金色花朵，没有一片绿叶，他非要讨这个彩头。

    陆青木一路走马观花，根本不停脚，自然是因为熟门熟路。这处别院，本就是王室所有，他早就来游玩过。

    只是见高处的桌案坐满了人，竟然没有给他留位置，十分不爽，打算上去抢一个。遂拉着楚夕往前冲。

    很快被楚凡叫停。“那上头坐的都是些大人物。我们几个还是躲在一边看戏吧。何必上去讨人嫌弃。”

    青木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还是陆青木公子。但仍然不甘示弱，领着楚夕来到下首正中间的位置，正对着主位的无梦，坐了下来。

    楚凡也拿他没办法，坐着轮椅，高高跟着。

    青木热心地给楚夕介绍台上的所谓大人物。“上边那个穿白色衣衫，宽额方脸，高颧骨的书生，是我……咳……我们炎国的大王子，洛云。如何？是不是有些帅气？”

    楚夕莞尔一笑。她已经听到，青木想说的其实是，‘是我大哥’，话到了嘴边才改了口。

    只是她也不说破，就安静看着青木表演。“边上那个，有几分面黄肌瘦的，穿灰色武士服的，是三王子洛宣。他就是石头脸的表哥了，上次讨要赔款还多亏他帮忙。”

    他见楚夕兴致缺缺，又介绍道，“还有那边那个，穿苍蓝色披风的，看着有些胖的那个。就和林楚凡差不多胖那个，对，那是四王子洛奇。”

    坐在轮椅上的林楚凡，听此一句，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