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凡式谉问
次日清晨，林楚凡被一阵喊杀声惊醒。
他连滚带爬，摔倒在床底下，赶紧起来找自己的破冰棍。
他嘴里还不停唠叨，“熊宝，林飞，快醒醒，有人劫营！”
熊宝趴在床上，瞪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看傻子凡继续表演。
『被自己营地的操练声吓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主将。多了什么战都打不赢。』
林飞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肩膀上搭着毛巾。这平日都是火苗的事情，如今身边只有他。
楚凡似乎也醒过神来，面色讪讪，随便抹了一把脸。
他来到营外，看着上万人的队伍操练，十分壮观。郝元带着几个人上前请示主将，有什么最新指示。
林楚凡问道，“以前换防的时候，我们这里需要出多少人上城墙？”
郝元略微想了想，“约么两万左右，大概六到七成。剩下的主要是伤兵，留守营帐的巡逻兵，有待操练的新兵。”
林楚凡想了想。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没做。“一会儿让亲兵队长，带一些人去奴隶营那边选人。昨天说好的，空出多少个，今天就选多少出来，保持司奴营满编。新选出来的，留下操练吧。哎对了，这一次换防大概持续多久？”
郝元知道林楚凡是临危受命，耐心解释，“一般来说，都是驻守一日夜，满十二个时辰。”
林楚凡默默算了下，“如此说来，二哥是在换防回营之后，才遇刺的？今后要仔细核查人数和身份，防止奸细混入。待会儿你带人，上城墙驻守。别忘了给我留一队可信的亲兵，营地还有大事没办呢。”
郝元领命去了。
林楚凡回帐吃早饭。几个干巴的干粮，一碗清水菜汤。他看着这些东西，想想昨天进来的时候，那几个副将吃香喝辣，顿时就没了心情。
林楚凡一拍脑袋，忽然说道，“林飞，先别吃了。去让人把昨天那八个副将，还有那个三角眼，都带过来。记得分开安置，防止串供。三角眼第一个，我要审问。”
『现在才隔离，有些迟了。』
林飞翻了个白眼，出去安排。
不一会儿，三角眼被绑着，嘴里塞着干草，推了进来。他看着坐在主位的林楚凡，三角眼奋力挣扎，呜呜有声，不知想说什么。
林楚凡自己啃干粮啃得挺香。熊宝看着黑乎乎的干粮，没什么兴趣。
林飞正吃下半块干粮，喝着热水，似乎想起昨天的什么不好的事情，全都放下了。
林楚凡又吃了一块干粮，噎得难受，开始喝汤。却向林飞问道，“火苗送你的匕首，还带着吧？来，我检验一下你的刀法。我问他问题，他如果回答，你就用笔记下来；如果不回答，你就在他身上戳一刀。对了，去问伙房要一口大锅。”
不一会儿，一口空锅就抬了进来。伙头军比较机灵，特意把烧火的地灶也带了过来。这看起来就更有意思了。
林楚凡站起来走两步，一脚把三角眼揣进锅里，嘴里嘟囔着，“血要是洒到地上，就糟蹋了。”
他又围着地灶看了两圈，烧把火可能也不错。
林楚凡摇头晃脑，哼哼道，“准备好纸笔，我要提问了。哎，你干嘛，别动他嘴里的草。就让他堵着，这样我先提问，他一定回答不出。你就戳他。等你戳腻味了，再考虑记录他的回话。”
锅里的三角眼挣扎更甚了。
林飞没办法，谁让他是少爷呢。
第一个问题开始了。“昨天换防回来，就打架斗殴，是不是受人指使的？指使你的人是谁？原来的八个副将里，哪个是你姐夫？你姐夫都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个军营里，和你姐夫狼狈为奸的都有谁？”
林楚凡用手拍了拍三角眼的脸，“问题记住了吧？就五刀一个回合。你就戳吧，什么时候戳腻味了，再把他嘴里的草取掉。”
林飞迟迟不动手，他到现在都以为，林楚凡是在吓唬三角眼的。
林楚凡一把夺过匕首，嗤嗤连续刺了五刀，都在三角眼手臂和大腿上，不伤要害。
他一边刺一边嘟囔，“我让你不配合，我让你不知道，我让你不说，我让你摇头。”
林飞有点懵，不开玩笑的么？不是吓唬他一下，然后问话么？怎么就戳上了？
三角眼拼命挣扎，呜呜一直叫。他脸涨得通红，像个虫子一样，在锅里翻滚。
林楚凡不为所动，继续戳匕首。他发现了新的玩法，认准一个刀口反复戳，总有那么一两次，可以和之前的轨迹完全重合，那是一种十分顺畅的触感。
三角眼终于克服了外界的障碍，用舌头把稻草从嘴里顶了出来。
他高喊道，“是我姐夫暗示我的，让我找机会闹事。可是昨天，还没等我发动，就已经有人先打起来了。天地良心，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楚凡抽出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迹。“其他问题呢？”
三角眼吓坏了，舌头像油炸的大虾一样极速扭动，“我这就去把我姐夫找出来。他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和谁关系好。我有一次听他们喝酒，好像说，这次来有个什么秘密任务。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守城小兵，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角眼在锅里磕头求饶，撞的大锅嗡嗡响。
林楚凡继续甩匕首，血珠儿滴答滴答落在锅里。“你昨天如果有这个态度。又何必闹成这样呢？林飞，带他去把他姐夫接过来。记住，以礼相待。”
林飞无语，带人出去了。
林楚凡却贱兮兮地逗冰熊，“熊宝，来一口不？我记得你之前喝这个，牙齿和指甲都会变长的。”
熊宝无所谓。反正这会儿，也没吃什么东西。而且，这血都流出来，再过一会儿凝住，就浪费了。
然后，营帐里传出吧唧吧唧舔锅的声音。
林飞带两个人回来的时候，熊宝整个脑袋都在锅底了，舔起来没够。
三角眼当场吓瘫了，坐地上呜呜哭。一起过来的黑脸汉子大骂，“废物！”
林楚凡不乐意了。我的主帐，你竟敢先声夺人。“把他俩嘴堵上。熊宝你舔快点，一会儿新的就来了。”
三角眼十分配合，堵住嘴小声哭，他现在最怕的是，小主将用它喂熊。
黑脸汉子像个泥鳅似的挣扎，不愿意堵嘴。
这次林飞机灵多了，不用林楚凡提点，抄起枯木杖，照着嘴就是一顿砸。那人摇头摆尾一顿躲，砸的下巴、耳朵、腮帮全是血。
林楚凡看的一乐，这书童可以，学得真快。
他照例一脚踹到锅里，“谁让你们在换防之后找机会闹事的？背后给你命令的人是谁？昨天你们说林浩压在王城做人质，是怎么回事？你们的秘密任务是什么？刺客你是不是认识？”
说完也不管黑脸，把匕首还给林飞。“这次该你了。”
林飞被他折磨的有些魔怔，拿过匕首，问题都不问，照着一条腿就是戳。
黑脸也有了刚才三角眼的感觉，就是恐惧。对着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没办法应付。
问完问题，不让答，堵住嘴直接上刑。你真的是来刑讯的么？你确定不是找个借口弄死我？
林楚凡还不忘从旁指点，“那条腿可以了，换另外一条。位置可以偏上一些，那样血流的多。”
听听，是人话么？
林飞信以为真，还举一反三。连续戳了三个不同的地方，最终选择了一个流血最多的，持续戳。
他连迸到脸上的血都不擦，咬着牙凝着眼睛，盯着刀口就是戳。
黑脸由于刚被砸过嘴，所以舌头和两腮的肌肉力度不够，不足以顶出嘴里的稻草。
但是，他可以发挥自己刚被砸的优势，就是嘴变得宽松了，使劲儿摇摆，甩头，终于将嘴里的稻草甩掉。
他口齿不清，却仍坚持说着，“指使我们的，是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还交给我们一个金扳指，让我们在事后，戴在主将手上，说他可以多领一笔钱。林浩公子作为人质的事情，已经是王城里不公开的秘密。兵部不放心林凯在北境做大。秘密任务，是想办法破坏和谈。如果碎冰城不保，就有了继续开战的理由。南边许多世家大族，都想靠着战时物资稀缺，走私赚钱；如果和谈成功，炎国每年这部分资金投入，也会减少。”
漏风的嘴，说出这么多也不容易。林楚凡皱着眉头，慢慢思忖这些秘闻。“你说的金扳指呢？为什么我二哥身上没有？”
黑脸染血，惊魂未定，喘息着回话。“我们几人，昨天看他早早就走了，以为不会回来。就偷偷把金扳指藏了起来，准备……回头卖点钱。”
林楚凡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们认识刺客？”
黑脸赶紧摇头，“他蒙着面，看不到脸的，只知道是一个男的。”
林楚凡不置可否，“扳指呢？”
黑脸被戳怕了，“在城内我住的院子里。”
他看到熊宝舔锅的画面，再联想三角眼四肢的伤，不寒而栗。
林楚凡顿时觉得失误，抓住了人，忘记抄家了！
话说，他似乎没有这个权力。而且，这些副将，也都是从南边各个城池过来暂住，也不会带什么重要之物。
楚凡吩咐几个亲兵，带黑脸回去取金扳指。
然后，审讯继续。
从头看到尾的三角眼，吓尿了。他已经把头埋在膝盖中间，谁也不敢看。其他副将都是挨个进来，只有他从头挨到尾。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太多消息，已经不足以活下去了。
亲眼看着两个孩子和一只熊，反复用这个堵嘴插刀的方式，询问他们想要的东西。他感到巨大的恐惧缓缓袭来，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当然，这个方法也不是万能的。
第四个副将受审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不信吧，或者是真的没什么想说的。林楚凡和林飞两个，轮番上阵，戳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就把人戳死了。
三角眼，就是那个时候吓尿的。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不必要的人员伤亡，第五个武将开始，熊宝就在旁边，才艺表演，啃火腿。
林飞好像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小脸煞白，吓得吐了。可惜，早晨没吃太多东西，吐无可吐。
挨个问完之后，两个人筛选有用消息进行汇总。大概摸清了这次事情的轮廓。
首先，和谈的事情败露了，炎国内部也有很多不同声音。
王室是希望和平的，可以不用每年屯兵戍边；朝廷的兵部，大概是不太希望和平的，和平就不需要太多军队，就要缩减军队开支。
一些在北地有商业往来的家族，也不希望和平。一旦和平，他们的生意就不再是独家，失去垄断，利润会少许多。
将汇总的消息写了两份，一份给老头子林凯，让他自己斟酌。另一份要给无梦师叔，她心念着和谈，如今炎国这副德行，很多事情不得不防。
还有那个取回来的金扳指，侧面镌刻着一朵三色梅花。
暗影楼，看到这个图案，楚凡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但是，暗影楼为何留下如此显眼的物证？
而且，戴二哥手上，刺客还能多领一份钱？这绝对有问题。
搜查那些副将住处的时候，竟然真的搜出不少钱财。
林楚凡却有些兴致不高，城内物资短缺，这个时候的钱，用处最小。也聊胜于无，留着发军饷吧。
中午正常吃了饭，楚凡像模像样的在营地巡视了一番，还算正常。兵士们虽然吃的不怎么好，但胜在能果腹，操练也还认真。
下午，他带着林飞和熊宝，打算回府汇报进展。更重要的是，和无梦师叔商量金扳指的事情。
郝元还在墙上驻守。林楚凡随便带十来个亲兵，就回府了。
他甚至梦想着，刺客沉不住气，在半路就来刺杀。他拎着破冰棍，一路上左顾右盼。
被林飞看破了心思，“那刺客只要不傻，就不会在白天，还是在你带着一队亲兵的时候动手。”
林楚凡第一次产生想打他的冲动。你这么说，那不就是我傻了么。
行至半路，忽然起风。纷纷扬扬的大雪，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雨点儿，一起落下。
林楚凡抬头，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知这算是场秋雨，还是应该算冬雪。
林凯依然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守城战这么关键的时刻，他都不上城墙督战，振奋军心。林楚凡将审讯结果献上的时候，老头表示很惊讶，捻动胡子的手还特意抖了一下。
如今观之，他怎么都像是在演戏。
和谈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敌我他三方，几乎就是在打明牌。真不知道老头子这副神情，是演给谁看的。或者是他自己陶醉其中？
林楚凡冷脸说道，“密谋既已败露，就要早做准备。我已经失去二哥，不希望再失去大哥，或者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如果无事，我先退下了。”
他行礼离去。留下林凯捻着胡子，细看审讯结果。
楚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守在灵堂哭，火苗在一旁陪着。两个姑娘都憔悴许多。
楚凡带着熊宝，进了一炷香。楚夕看到熊宝，哭的更大声，抱着脖子不想松手。
熊宝只能无声安慰几句。
林楚凡还想去无梦那边，看着两个姑娘这样子也不是办法。“楚夕，这个时候，你更应该照顾好自己。二哥的死，不是偶然。有人盯上咱们家了，很多人。”
他成功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你要按时吃饭和睡觉，保持好状态。等那刺客下次来，我带你一起收拾他。如果运气好，抓到活的，交给你处置；如果他运气不佳，死在我手里，我就把他尸体拿回来，给你鞭尸。”
楚夕心想，骗子凡，你根本没想带我一起。却还是抹了眼泪，点点头，表示自己无事。
林楚凡嘱咐火苗，一定要寸步不离看着她。又把林飞也留下，陪她们一会儿。
他带着熊宝，去师叔处拜访。
西院楚夕的秀楼前，两把油纸伞，在雨中绽开。
无梦展开一卷审讯结果，端详良久。“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这些都在炎国境内，我也鞭长莫及的。”
林楚凡反而安慰道，“师叔多虑了。既然和谈是双方事宜，我以为，有必要互通消息。如果炎国境内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北地，也不见得滴水不漏吧？大家都知道对方的底牌，却仍然把攻城战打得如此轰轰烈烈，想必各有所恃。”
忽然想起，他是来办正事的。“这卷消息只是顺带，敢问师叔，可识得此物。”
他说话间掏出一个金扳指，套在左手拇指，缓缓捻动。一朵三色梅花，跃然其上。
无梦伸手讨过去，仔细检查。“像是暗影楼的，大概是，特殊成员的信物。看这梅花的神韵、色泽、以及镌刻手段，都不像是仿伪之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林楚凡的笑容有些玩味。“说来可笑。这是刺杀我二哥的刺客，留给内应的。据说，是应该在二哥死后，戴到他手上。如此，刺客可以多领一份钱。”
无梦皱眉。“多领一份钱？”
林楚凡沉吟着摇头。“是不是有些太猖狂了。我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句话，他是无意中随口说出；还是故意为之。”
无梦交还了金扳指。“说说你的想法。”
林楚凡接过，戴在手上捻动。“无外乎几种情况。第一，这个杀手想嫁祸暗影楼。第二，他就是暗影楼的，留下信物挑衅，或者是撇清嫌疑。第三，他也是暗影楼的，这信物就是他本人的。但是，他想通过信物将二哥栽赃成暗影楼成员。第四种，他杀过暗影楼的人，拿到了信物，然后，这次用来栽赃我二哥。”
无梦有些忐忑，“如果再多领一份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