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超越死亡
凉扭头看向姬羽黑，他眼中的紫光消失了，眼神再度变得和蔼。
“真是狼狈啊。”他上前扶起姬羽黑，低头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的奥术阵。奥术阵残缺了大半，已经失去了效用。
“破坏成这样的话，就来不及重建了。”凉叹了口气，转头严肃地对姬羽黑说：
“听好，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几句话你务必记住。”
姬羽黑还想问什么，看到凉的眼神，又转而点了点头。
“这些是我的判断：一，血肉之神无法直接影响这个世界，只要不和他签订契约，他就奈何不了你。明白了吗？”
“二，黢海是依托于魔物产生的，如果魔物消失，那么森林也会消失。”
“三，已经被魔神收取的灵魂可以被遣返回世界，但前提是要有肉体。”
姬羽黑一时想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愣愣地点点头。
他扶着姬羽黑走向水晶，弯腰将其拾起。当姬羽黑接过水晶时，感到手中之物无比沉重。剔透的水晶中像有无数灵体在游走、翻滚着。
“四，灵魂也是由魔能组成的，它的频率过低，所以无法被直接使用。魔神可以将其转化也可用魔能，我们也可以做到，但目前转化效率很低，不过理论上是可以提升速率的。如果别无他法，你们得靠自己。”
“还有，转移圣奥能和灵魂的术式图，在梁崇道房间窗台下的两块砖头中间，你们会用得着。我草率了，没有留下别的有用的东西。”
“这是要干什么？”
凉扶住姬羽黑的双肩，看着他的脸，说：
“我要你以这八百万灵魂为筹码，和魔神再作一次交易。灵魂灯塔的阵图被破坏了，我已经没有能力修补它。接下来魔物的产生数量定失去调控，开始大幅增加，边境会笈笈可危。现在只能按你想的，主动出击，消灭我们的敌人。”
姬羽黑低头沉思了许久，终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以长辈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说：
“时间紧迫，我的时间已经没剩多少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下面的人也已经赶到了，我得好好解释解释。他转身走向门外，抓住门的边沿。”
“父亲……”
凉缓缓合上了门，最后注视了他一眼，疲惫地笑着：
“羽黑，你们是我的儿子，我的骄傲。”
“……永别了。”
金色大门缓缓合上了，房间内只剩水晶在散发着紫光，光线像烟气一般，缭绕在水晶周围，像一只只缠绵的手。姬羽黑怀抱着水晶盘腿坐定，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当他数到第五秒时，血色如期而至，像是空气都被侵蚀成猩红。
他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再睁开时，跟前变成蔚蓝的天空和红罂粟之海。他感到这个地方充盈着魔能，未经吸收，便自动涌入他的身躯。
他知道自己是在哪，于是召唤出背后黑色双翼。花海被气流吹出一层层涟漪，他腾空而起，朝一个心知肚明的方向飞去。
这个平常耗能极大的术式，在这个世界中使用时，却十分轻松。周身的魔能迅速填充进他体内的损耗。下方的花海如孤岛一般，随着他升高而慢慢淡去，最终变成白茫茫一片。
又爬升了一会后，他见到了神的真容。
它从白茫一片中出现，然后瞬间占据了半面世界，但仍然能依稀看出一个轮廓。那是一张大到令人窒息的脸，没有五官，覆盖着猩红色，令人生畏。
他感到一股重压施加在胸腔中，但先前己有所体会，他知道这只是由于渺小而带来的无力感，并不是神的威压。
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回响出现在他脑海中，像是某种古老而悠长的土蕃号角所发出的声音，在整个天地间回荡。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共鸣，令人毛骨悚然。
那不属于任何语言，但姬羽黑的脑海中却莫名回荡出一句话语。
“人类，你是第一个敢于直面我的。”
他意识到这是神的口谕，以某种方式传入他脑海中。
“我来和你做一个交易。”他对着神的脸说。
“你凭借什么？”
“凭借我手中的八百万灵魂。”
“继续说。”
“我要修改契约。我给你八百万灵魂，你解放所有魔物躯体中的灵魂，并且从今往后再也不产生魔物。”
一股极致的压迫感从他的胸腔中爆开，他的心脏像是要炸裂。姬羽黑从未感受过这种痛苦，尽管它转瞬即逝，但让人终生难忘。那至高无上的神威。
“你在激怒我。”
“这对你来说没有坏处。”姬羽黑强行调控体内的魔能流，使自己恢复了平静，继续说了下去：
“八百万灵魂属于你，所有魔物的灵魂属于你，人族继续使用奥能，死后的灵魂仍旧属于你。契约没有终止，只要人族还存在一天，你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益。”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我族死后的安宁……以及抵御外侮的力量。”
姬羽黑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连五脏六腑都开始振动，世界似乎都在颤抖。过了一会，他意识到：
这是神在笑。
“我同意了。”神说：“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他问道。“我的代言人妄图背叛我，你看到他的下场。”
“他会怎么样？”
“在永恒的痛苦中遭受折磨，从现在起，直到时间尽头。”
“我需要一个新的使者。”神接着说。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使者。”
“没错。”
姬羽黑沉默了很久，无声地注视着神。
“我也有一个条件。”过了很久以后，他说。
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入他每一个毛孔，像是要把他压成尘埃，姬羽黑紧咬着牙，全力释放出了自己能调动的一切魔能，两股压势相撞。神的威压停止了，而在无尽的魔能的支持下，“屈神之威”却仍在扩散，很快便将血肉之神笼罩在内，压势作用在神的身躯之上，居然让神的姿态略微下低。
“你竟敢？”
“契约仍未生效，你能奈我何？”
姬羽黑万分镇定地说：“要么答应我的条件，否则我们就来看看，凡人是否能让神下跪。”
一阵世纪般的沉默，然后神又笑了起来。
“你很有趣，人类。说出你的要求。”
“你手上有一个人的灵魂，他曾流着和我一样的血脉，死于两年前。”
“你的……弟弟。”
“我的灵魂归你所有，把他放归尘世，让他拥有我的躯体。”
“可以，契约成立了。”
“”
“那么，我愿侍奉左右。”
姬羽黑随着一抹紫光消失在了空中。神抬起左手，花海下的血潭中挣扎着爬出一个人形。血污逐渐褪去，凉的脸显露出来。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凉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喂，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在永恒的痛苦中为背叛神明而忏悔。”神说。
凉一脸平静，一言不发。
“为什么……你们人类能如此无动手衷。”
“我不知道。”凉掉了耸肩，缓缓向前走去，说道：
“神是不会懂得的，你们千万年来的经历甚至不如我们百年的一生。我犯过罪，也弥补过。我尝试了，最后，虽然没有成功。但度过如此一生，我无悔。”
一只血手从地表下伸出，抓住凉的脚踝，凉开始下陷。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他知道下方就是永恒的黑暗，是他的刑场，也是他漂泊一生，最后的归宿。他从容地走着，平静地笑着。
“吾不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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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羽白猛然惊醒，梁崇道的闪电带来的麻痹感似乎还停留在身上。
他发现自己还活着，世界已经变了样。
他在一片黑暗中站起身来，感到全身剧痛。
这是死后世界吗？他感到左手上的触觉有些奇怪，用右手去触碰时，却传来某种如金属般冰凉但诡异的触感，像是套着一个全覆盖式军用护手,表面却坑坑洼洼。
他在这片空间中摸索，摸到了一块像是门扉的金属面。
他用力一推，刺眼的光射进他的双腿，他微眯起眼，沐浴在橙黄色的光中，好像是大梦初醒。
面前的走廊中站满了人，看见他推开门，立即半跪下向他行礼。
他认出为首那个人的金色面具，是至高督军。人群的后面站着一个人，远远地望着他。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使这一切似在梦中一般显得不真切。
蓝嫣在远处睁开双眼看着他。
“你们这是……”
至高督军抬起头，庄重地对他说：
“崇高的剑圣啊，请带领我们战胜异族，血洗人族的耻辱。”
他惊愕地缓缓点了点头。在走廊的窗外，秋风刮过。
姬羽黑侧坐在塔顶，在牛龙撞出的洞口旁，注意听着下方的一切。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伸出手想要感受风的触感，却发现只是徒劳。他缓缓站起，看着一束束太阳光正刺破天上的阴云，将光明投影在大地上。
一只黑色寒鸦从他身旁掠过，又一阵秋风吹过，他随风消失在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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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瀚海边境的黑土战场上
虞美人恣意盛放
昨日我们仍高举火炬
今日则随风飞向彼方
在鲜红的海洋中
甲胄们进入了梦乡
昨日我们曾策马驰骋
斩断宿敌的狂妄
今日你们高奏凯歌
吹散坟场寂寞的荒凉
我们长出黑色的羽翼
风儿将我们送回家乡
异端的獠牙沉入地下
白色的墓碑屹立在大地上
我们于此栖息
我们于此歌唱
旧日的世界已然死去
黑色的死神再度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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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厄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