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人归

    姜姣收回了最后一箩晾晒的茶叶，她捧着装满茶叶的罐子走向柜台，外面的夕阳正把光线投射在茶馆的桌椅上。整个茶馆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这样的日子太多了。

    她照常取出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桌椅，窗外一如既往传来黄昏的最后一段蝉鸣声。

    如果是在从前，茶馆内此时还应该有来投宿或者歇脚的旅者和行人，从早到晚生意虽说不多，却也不怎么间断。直到天域省叛乱后，几乎再也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原来附近的居民都被强行迁向了南部。

    为了肃清叛乱的残余分子，督军院将太宇城以北区域划为封控区，现在已经成了无人区。除了有时一些督军和颎武士团的老朋友外，再没有别的来访者。

    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眼光放向门口的石板路上。她依稀从鸟鸣声中辨认出脚步，只有一个人。

    不是督军的军靴，也不是颎武士各学院的特制足具，更不像是行人的步鞋。脚步压得很轻，如果不是踩在石板路上，连她也不会发觉，更别提普通人了。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体重略轻。她总觉得这脚步声很熟悉，但也在印象中十分久远，她无法辨认出来。

    尽管已归隐多年，她仍保留着监视周围动静的习惯，这大概也是她一个老人独自经营茶馆的自觉。那人离她还有大概十米，她把目光投向上坡的石板路，正看见那个走上坡来的人上半身，看见他的容貌，她猛地一愣。

    姬羽黑敲了敲门，走进这座独立于山坡上的茶馆兼旅馆，一股茉莉花茶香飘入他的头脑，姜姣在一张茶桌上为他沏起一碗茶。

    “好久不见，姜姨。”

    姜姣笑了笑，说：“看来我教你的东西，你忘了不少。大名鼎鼎的祓厄剑圣什么时候有这个闲心，跑到我这个破茶馆叙旧来了？”

    他苦笑一声，说：“前几年没时间练，在潜行术上生疏了不少。而且，我已经不是剑圣了。”

    他仍对面前这位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老婆婆怀有敬畏之心。姜姣年轻时是颎武士团中美貌与武力并存的双刀与潜行大师，她曾教导过二人的潜行暗杀技术，严苛的训导让他至今难忘。

    但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她早已退隐，在天域省的狼山郡盖了一间茶馆，成了少数能得以善终的狩刀师。由于有老朋友摄政王的特赦，她和女儿被特准留在封控区内，以几分田地继续生活。

    “以前他们告诉我，你在辉耀堂闭关，我当然不相信。但你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溜回狼山郡来？不是为了来我这喝茶吧？”

    他叹了口气，坐下端起茶扫了屋子一眼。姜姣对他点了点头，他从姬羽白被杀开始讲起。

    ——

    身着大礼袍的梁崇道领着姬羽黑穿过走廊，墙壁和走廊尽头的大门都是由纯白色的汉白玉砌成，纪录辉耀录经典的浮雕刻于其上。这也是姬羽黑为数不多穿白色袍服的场合。他眼眶凹陷，形容枯槁，呆滞地随梁崇道走到门前。

    梁崇道转过来看到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无奈。他低头扶住姬羽黑的肩，轻声说：“不要这副样子，剑圣是不能这么颓废的。”

    姬羽黑无力地看向他的脸，说：“父亲，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入了邪道，背叛了自己的身份……”梁崇道皱起了眉。

    “我不相信。”

    “羽黑，人死不能复生。你相信与不相信都改变不了事实。现在羽白的案件还在调查中，而帝国离不开剑圣，你要做的是继承剑圣的衣钵，把帝国的邪祟祸厄彻底祓除！”梁崇道抬起他的脸，庄严地说。

    姬羽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梁崇道推开门，说：“会很痛苦，你忍一下。”

    一个圆形的厅堂出现在门后，纯白的石英石覆盖了一切，墙上刻着一列又一列密密匝匝的符文。厅堂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池，水池底部覆盖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巨大法阵，法阵最外侧有两个法环，其中一个的上方水面上有一个白色圆台，上面躺着一具近乎焦黑的尸体。姬羽黑的心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勇气再去看那尸体的样貌。

    有七个术士围立在水池边上，其中一个走过来褪下了姬羽黑的白袍。姬羽黑在梁崇道的示意下走向一个法环的中央，盘腿坐了下来，让下半身浸在水中。在他面前，法阵的另一头，是羽白的遗体。

    姬羽黑闭上了眼，他听见梁崇道涉水走到法阵中央，对其余几个术士说：“开始仪式。”

    他们先齐声朗诵了一遍祷文，随后梁崇道首先半跪下，把手掌按在法阵中心点，其余七个人轮流和梁崖道一样向贯穿法阵的七芒星七个角上注入奥能。大量的奥能涌入法阵，法阵开始散发出交替的七色光芒，一圈又一圈法环开始转动起来。

    姬羽白所在的法环散开耀眼的白光，水池中的水升向空中，在术士们的吟诵声中变成一缕又一缕用以承载圣奥能的丝状白色物。它们在空中飞向姬羽白，穿过他的躯体，又带着白光冲向姬羽黑。

    一束奥能随丝状物冲入他的胸中，他感到胸中灼热的疼痛，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笼罩整个水池的丝状物不断涌入他的身体。他感到全身就像被烈火炙烤，涌入的强大奥能在他体内肆意冲撞，打通了他体内的一道又一道筋络。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白色，他恍惚间仿佛来到了一个白色的世界。他一转身，发现姬羽白站在他面前，音容笑貌仍是依旧。姬羽白向他笑了笑，然后转头走去。在不远处，一群高大的人立在那里，姬羽黑似乎看到为首的那个人身着红色铠甲，像极了潘怀敬。

    他想向姬明向追去，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也说不了话。姬羽白和那群人站在一起，远远地向他鞠了一个半躬。

    他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巡天，威堂，灵耀，英师，焕光，伏波，炎燧，封灵，靖远，攘夷，开云，破妄，轹厌，驱炎，荡蛮，耀空，焠岩，烈炽，驰澜，琮神，错玉，离仇，离戾，武仁，承烈，天羽。传承了二十六代圣奥能与剑圣之志的历代剑圣。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片金光，全世界变成刺眼的金色。

    他猛地睁开眼，一股无与伦比的威压自他体内喷薄而出，法阵周围的术士全部被猛然压得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不住地颤抖。

    他面身前展开一个熟悉的法阵，是他的屈王之威，但色泽却由蓝色变为了金色。

    “这是……屈王……不，屈皇之威。”梁崇道目视着那个宏伟的金色法阵，旋转的法阵和姬羽黑身上的金色纹路出现在他眼中。

    “不愧是最霸道的力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