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法阵
夕阳西下，赤色的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在萧夫人毫无温度的脸上。
萧谷棠安置好母亲的遗体，转身对灵堂中泣不成声的少女们道：“阿娘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我们自由。”
一个少女啜泣着道：“我们没有完成她的愿望。”
“不。”萧谷棠道，“虽然阿娘已经离我们而去，但只要我们不再被云楼禁锢，就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各位，是我告诉了夫人黑木簪子的故事，也可以说，是我害死了夫人。”荀梦从人群中走出道。
萧谷棠退到一边，沉默地低着头。
如果她早知道阿娘叫她将荀梦的簪子给裴雪戴上，是为了向外传递消息，她绝不会让她这么做。
最起码不会让她这么激进。
不过即便她拦着萧夫人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她只是不甘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阿娘一人承担了所有。
楼中的其他女子并没有萧夫人那么强的束缚，但如果让她们来做，就算不会危及性命，也会生不如死，这是萧夫人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她选择牺牲自己。
“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恨不能现在就随她去了，只是若真如此，夫人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她言辞恳切，不少少女听到这里，又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们现在所做的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能了结这一切，不让更多的女子被他们毁掉一生。”
“即便是要我的性命，只要能毁掉这恶心的契约，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荀梦眼中盈满泪水，面上的表情却坚毅无比。
“荀梦，不要说那么丧气的话。”萧谷棠搂住她的肩膀道。
“魏家的二小姐已经查到了云楼与魔族的关系，她的师尊是剑玄仙尊，定能毁掉这个人间炼狱。”
少女们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彩，萧谷棠欣慰地看着她们，几乎能看到她们离开云楼后苦尽甘来的生活。
云楼中的女子身上都有一种契约。
与其说是契约，倒不如称为病毒更贴切些，只要是身在云楼法阵中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感染上这种病毒。
时间越久，契约便越牢固，对人的约束能力就越强。
云楼中的姑娘们，除了刚来两年的荀梦，都是已经能被契约控制所有行动的程度了。
一旦她们想要离开云楼，或是想要向外传递有关云楼的信息，契约便会焚烧她们的灵魂，令她们痛不欲生，直到她们停下行动，或是提前死去。
云楼的管事萧夫人是一个很特殊的凡人，她虽没有修炼的天赋，却拥有与众不同的长寿体质。
因为她的长寿，嫉妒的凡人把她当做怪物肆意欺辱，她的女儿萧谷棠就是这种耻辱的产物。
但即使她不是一个出生于期盼中的孩子，萧夫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幸而苛待她。
为了养活女儿，她主动前往云楼卖身，云楼是魔族的产业，他们不知从哪查到了萧夫人的特殊体质，于是便让她当了云楼的管事。
为此萧夫人被赐予了一个法器，可以压制她身上的契约，方便她外出行事。
但也因此她的身上有比其他人更严苛的契约，她不被允许与任何正道人士有交流，否则一旦被契约监测到就会立刻让她死于非命。
萧谷棠被她勒令不可以离开她们的房间，但她总是背着她偷偷地跑出去，萧夫人心怀侥幸，即便发现了也没有阻止她，以为偶尔出去一次不会有太大影响。
谁知有一天萧谷棠突发奇想要离开云楼去外面逛逛，刚准备出发，一阵剧痛便袭击了她，她顿时痛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床上，萧夫人坐在她的旁边，牵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隐隐的，萧谷棠有一种预感，萧夫人即将做出什么可能改变她们命运的事。
萧谷棠晕倒让萧夫人动摇的心坚定了下来。
她很早就察觉到萧谷棠继承了她的体质，女儿缓慢的生长速度与她自己幼时几乎一模一样。
凡人的一生短短百年，一直被囚禁在云楼尚且生不如死，更何况女儿看不到尽头的岁月。
萧夫人害怕了，她决定做些什么来让修仙界注意到云楼，帮助她们摆脱这日日折磨她们的契约。
她成功了，可她也失败了。
她抓走了柳灿，引起了修仙界第一世家的注意。
可她没想到云楼竟是直属于魔尊的产业，每年都来检查法阵的两个圣使竟是魔尊座下的左右护法。
柳家真正的天才是柳忆雪，萧夫人万万抓不到他，只能抓了柳家旁支再旁支的柳灿，柳家虽强大，却并没有对柳灿之死上很大的心。
他们派来的人斗不过楚月明和崔芜年，此事最后无疾而终。
而西州的云楼被她亲手毁了，这可能是她的“成功”，代价则是西州云楼中所有女子的性命。
萧夫人认为自己一败涂地。
她对魔族来说终究是外人，如果不是楚月明后来命令她前往人口比西州更多的中州，她还不知道魔尊早就想转移云楼。
她的所作所为没有对云楼造成任何伤害，甚至在云楼向中州的迁移中推了一把。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丑角。
至于西州的生意？
魔尊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他只要祭祀给他的人数稍微多一点就好，西州和中州的云楼不需要同时存在。
你问他西州云楼的女子怎么办？
区区凡人，都杀了便是，只要别威胁到他的利益。
对魔尊来说，她们可能只有白白死去和死得对他有些价值的区别吧。
于是魔尊选择了后者，所有女子都被献祭了。
从此萧夫人安分了下来，但她并没有认命，直到她看见被楼内的饭香吸引进来的裴雪。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裴雪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只有一个曾经身为人贩子的养父，全靠裴雪每日上街乞讨来养活他。
对于无法接触到任何正道人士的萧夫人来说，他是向外传递消息最好的人选。
萧夫人给他食物，还让他以后每日都来云楼，不必再上街乞讨，她对裴雪很好，似乎是想借此弥补利用了他的愧疚之心。
压制契约的法器她一早就交给了他，裴雪很珍惜这个精美的玉坠，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
萧夫人知道星象城中魏家的魏粼是仙尊弟子，如此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过？这次她准备一击毙命，直接把事情捅到修仙界最强的眼前。
她利用自己的身份命令魔族在凡间的眼线同时抓走了裴雪和魏寻锦，还找了潘家这么个替罪羊。
她就快成功了，只可惜利用黑木簪子向外传递消息的行为触发了契约，她最终没有在希望中安详死去，而是死于潜藏已久的心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