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尔虞我诈
萧晓风施展腾挪术，保持一路以来的速度，不紧不慢继续前行。
他必须让跟踪的对手认为，他仍一无所知。
出了城关，进入山野，原本应是对手的最佳机会，但对手并未动手，或许是出于谨慎，确认他是否有帮手接应。
山野另一头，宽敞的荷水河依稀可见。
对手只要是燕家人，必然擅长刀道。
地势开阔的山野是最佳动手场地，所以，对手不会轻易让他进入荷水范围。
估算距离，他只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萧晓风仔细推断揣摩，一旦交手，与燕家上品高手对阵，比拼兵器刀法，他逃脱的机率是未知数。
幸好天命石在手，或许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如何化被动为主动呢？
远望身前山径蜿蜒曲折，萧晓风按径索骥，地形地势尽显眼前。
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萧晓风凌空换气，身形腾挪折转，从原本的下山路径，转向另一条上山石径。
身处的无名山虽然海拔不高，但山石嶙峋，地势险峻，是一座孤峰，上山路径也只有一条，弯弯折折，越往上越陡峭。
直到爬上一段狭窄的石崖小径，萧晓风看着路径宽不过五尺，一侧石壁陡峭，另一侧悬崖空悬，心里终于舒了口气。
找到绝佳之地，萧晓风大马金刀往山径中间一坐，抬眼远望悬崖虚空，开始悠然欣赏美景。
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既然你潜行跟踪企图趁我不备，我索性依仗地利逼你现身，先胜你半子，再作计较。
心境终于松弛下来，萧晓风总算想起，天命石到手这么长时间，要么深夜泡在水里，要么被人强行拿走，要么不敢轻易显露。
直到此刻，他仍未鉴赏过这块天外异石。
萧晓风反手取下鲨皮鞘囊，探手入囊，扭开内扣，取出了天命石。
奇石长二尺三寸，宽四寸有余，厚三寸，质地七分石三分铁，呈不规则的长条菱面，通体黝灰，夹杂一些黑色点阵，即便置放在阳光下，也看不出丝毫光泽。
翻转石体，萧晓风终于明白，燕灵儿为何能认出此石由来。
原来，在石体的一个菱形面上，篆刻着四个玄黄大字——“天命永昌”，应是皇陵守卫将军为讨好天子，在天外飞石上篆刻的奉承语。
表面上看起来，若非四字显摆，这块天命石毫不起眼。唯有二处奇异，一是掌心触石，入手冰凉；二是重量轻，似重木而非金石。
除此之外，萧晓风想不通，当朝天子怎会大张旗鼓将这块石头，拿去武当道宗供奉九九八十一天，煞有介事显摆招摇。
除非，有人像他一样，可以触及奇石感应，只有知其灵异，方有一探究竟的念想。
他微闭双目，两手紧紧抓握奇石，双掌冰凉透心，本元真气源源不断向石体输入，气极透过奇石，行经循脉，周天运转。
灵觉应运而生。
与他首次拿到奇石一样，天、地、人、心四位一体，凡事凡物远若咫尺、近如浪涌般，巨细无遗、纤毫毕现冲击灵台一念。
恍惚间，他盘坐孤峰绝径之上，竟有睥睨四方八面之感，无所不知、无所不容的感念油然而生，充斥脑海心田。
尽管暗处的对手以独门功法收敛气劲，在气机涟漪中毫无波澜，但灵觉所感，清晰无误。
对手蚩伏在山径下端密林中，与萧晓风的距离始终保持着七八丈许。
天命石究竟何物？竟有此等奇效！
他思及那夜凭此石之功，面对宗师级数的宿敌魏老贼，居然周旋无误并最终逃脱。
萧晓风再度感概倍至，禁不住想到若能一直得天命石之助，实无异于如虎添翼，天下再大，也无惧无畏。
可惜，他答应了云乾和云绾，无论是否能换回母亲自由，最后也必须想办法将天命石取还给道宗。
抛开无谓思绪，萧晓风按计划行事。
他凝神聚气，朝向对手隐藏的位置，传音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既然到了，何不现身相见。”
等了半响，对手仍然一动不动。
萧晓风大笑，继续传音道：“阁下跟踪这么久，究竟有何目的？咱们不妨向你家大小姐学习，开诚布公聊一聊。”
点明已经看透对方身份，这一招拨草寻蛇，果然见效。
稍顷，密林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循着山径行到萧晓风下首三丈开外，停下脚步。
来人是一名青衫锦衣老者，鹤发美髯，沟壑满面，鹰目勾鼻，目光阴狠，其人斜背鞘囊，阔肩上露出一根硕长偃月银柄，外裹金丝铭纹，古朴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尽管老者一身修为以独门心法潜藏，但一望即知，定然是绝品级数高手。
萧晓风客客气气道：“晚辈萧晓风，斗胆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老者负手傲立，神光如鹫，仰视萧晓风，目光紧紧盯住天命石，道：“老夫乃西北燕氏族人，名号南昆。萧公子客气了！”
萧晓风起身，双手扶着天命石，拱手作揖，道：“晚辈参见燕老前辈。”
燕南昆伸出双手鼓掌，冷然道：“萧公子值得老夫三赞。一赞你武技，竟能堪破我燕氏蹑踪之术；二赞你胆识，竟敢叫板未知之敌；三赞你机智，愿置绝地而占地势之优。”
萧晓风苦笑道：“燕老前辈谬赞了！晚辈自知这条山路的尽头，便是前辈出手之时，既然如此，以刀势而言，身处下坡自然及不了上坡，所以虽明知不敌，也只能寄希望置死地而后生，说到底，还是被您老人家逼得呀！”
燕南昆道：“老夫已多年未曾踏足中原，想不到今时今日遇上值得另眼相看的少年高手，而以你的武技与智慧，中原武林竟然完全名不见经传，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萧晓风道：“前辈客气了！依我看，燕家弟子也是人才辈出，灵儿小姐家传嫡学自是不必说，哪怕外门弟子，如张秉吾与李鸿基，也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俊杰！”
燕南昆道：“公子过谦了！依我所知，前晚朝廷与道宗的护石船队，遭受白莲教伏击。战事现场，宗师级数武道高手有两位，上品级数武道高手七到八人，九品高手数十位，实为江湖近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战，从此天下多事。而萧公子你，居然不声不响拿到了天命石，由此可知，你的武技修为与运道缘法，皆为上上之选。当今天下少年高手之列，该以你为首！所以，无论是张秉吾、李鸿基，又或是灵儿，都不是你的对手。就连老夫我，纵横江湖大半辈子，竟也免不了对你心生嫉妒。”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一通分析头头是道。
萧晓风攥了攥掌中的天命奇石，道：“燕老前辈，按前晚路程推算，你家船队应该一直跟在护石船队之后，如果不是白莲教出手，难道你们也有意动手不成？”
燕南昆摇头道：“碰巧而已。我燕氏一族在西北，还算家大业大，岂敢与朝廷为敌。”
燕南昆不愧老江湖，面部表情更是毫无变化，跟这席话一样，看不出丝毫破绽。
萧晓风决定换个话题，一边把玩着天命石，一边探问道：“这块石头我摆弄半天了，实在搞不懂它有何特别之处？燕老前辈您见多识广，不知可否提点一下晚辈。”
燕南昆道：“你我非亲非故，也无功无禄，所以别扯虚的。不如这样，公平一点，你我互相交换三个问题的答案。”
萧晓风道：“好，我相信燕老前辈，断然不会糊弄晚辈，为表示尊重，您先请！”
燕南昆毫不客气，问道：“你与白莲教是什么关系？”
萧晓风猜测对方已起杀心，循例做个背景调查罢了，答道：“晚辈的母亲遭徐鸿儒软禁，只能拿天命石去交换。”
燕南昆仔细观察少年，默然半响，点头道：“老夫答你方才的问题。此石的特别之处，在于其中的陨铁，只需精炼出来，便可用于锻造兵器，你现在所能品鉴的所有奇石性能，也能在兵器上呈现。”
萧晓风忍不住暗骂老狐狸，说了等于没说，却又一想，自己回答也是一样，大家都是尽量从对方的话里去分析，找到想要的答案。
燕南昆又再问道：“你师承何门何派？”
萧晓风答道：“少时跟随母亲练功筑基，其后所学颇杂，皆为自习自悟，并无师承。”
燕南昆盯视他良久，道：“到你问！”
萧晓风思量片刻，问道：“如果陨铁也有品阶级数，天命石属于哪一种？”
燕南昆一怔，好半响才答道：“燕氏兵锻之法，陨铁以轻、重、坚、韧分为六品，天命石凭一分轻五分韧四分坚，位列六品顶级。”
或许问题涉及燕家主业，答案足以影响声誉，所以燕南昆犹豫良久，唯有如实回答。
萧晓风点头赞道：“燕家兵锻，果然名不虚传！最后一个问题，可以让晚辈先问吗？”
燕南昆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晓风道：“晚辈斗胆问一句，对于这块天命石，燕家是势在必得吗？”
燕南昆道：“既然奇石通过你与燕家结缘，便是冥冥中的安排，更是天命所归！所以，这一点毋庸置疑！”
萧晓风猜到对方第三个问题，一定与母亲有关，正盘算如何规避。
天命石蓦地凉意沁人，灵觉赫然一凛。
萧晓风终于知道，他的判断太大意了！
燕家一路跟踪朝廷护石船队，本意就是为了天命石，虽然不会出手明抢，但谁也阻挡不了擅长蹑踪与潜藏的燕家高手。
尤其像燕南昆这样的绝品高手，还不止一位时，已经证明燕家夺石之心何其坚决。
灵觉所感，另一人已悄无声息侵入十丈开外。
与燕南昆一样，一身潜藏气劲的独门功法，自是燕家高手无疑。
萧晓风吓得冷汗淋漓，果断转身，踏着脚下绝径，朝悬崖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