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意御刀
燕灵儿命人取来二把铁木制成的练习用刀，分发给李鸿基和萧晓风。
“不知公子惯常兵器，只能勉强做主了。这铁木刀素来为燕家练功所用，也是切磋不伤和气的保证，公子将就用着吧。”
萧晓风接过铁木刀，笑道：“理应如此。如果单就习惯而言，我并未练过兵器，所以也称不上熟手与否，不妨事。”
“什么？”李鸿基闻言一愣，负手收刀道，“小七，你没练过兵器吗？你的师父还真不是一般师父。既然没练过，那咱们还怎么打？”
燕灵儿挥退手下，道：“鸿基，不可轻敌。以我看来，萧……小七真元浑厚，我等同辈高手当中，只怕鲜有敌手。”
“不敢当！大小姐过奖了！”
萧晓风赶忙谦虚一番，尝试着挥舞手中木刀，铁木质地坚硬，重量沉手。
他正色道：“鸿基兄，兵器不过双手之延伸，武道之技，讲究的还是实力二字，你说呢？”
李鸿基点头道：“小七兄弟说得好。咱们比的就是一个实力。”
萧晓风不丁不八立身一站，单手持刀指向李鸿基，道：“来吧，在下领教鸿基兄的刀法。”
燕灵儿识趣的退往舱船边沿，与看热闹的船头众人一道，饶有兴致的盯视场上二人。
李鸿基初生之犊不畏虎，早已技痒难当，铁木刀半高一举，朝着萧晓风怒目而视。
“得罪了！”
李鸿基大喝一声，手中铁木刀虚空一划，刀身斜劈而出，不偏不倚，中门抢攻。
萧晓风自从与云乾一战，经过道宗剑技的洗礼，信心变得空前强大，尽管手握并不熟悉的铁木刀，却并无丝毫畏惧。
对方起势，灵觉便已紧紧锁定李鸿基。
咦？
什么状况？
灵觉涟漪毫无波动？
萧晓风心里一惊，对方明明已经攻至，为何竟毫无波动？
往常情况下，但凡气劲发动，灵觉必定效应如神，劲之强弱、气之变化无不洞若观火。
此际，灵觉无异动，对方刀已至。
萧晓风唯有足下轻点，施展腾挪术往后急退，避开李鸿基的铁木刀。
李鸿基铁木刀半空一举，恢复原势。
众人齐声喝彩。
萧晓风差点忍不住也拍掌叫好。
因为不管怎么看，李鸿基这一招，竟仿佛一动未动，而萧晓风却被逼退了一步。
萧晓风甚至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否则，刀法重势，李鸿基一击得手，为何没有展开连环攻势？
为了证明这一点，萧晓风果断出手抢攻。
他握紧铁木刀，跳步腾挪借力，气劲催发，向上撩击，直袭李鸿基腰腹要害。
李鸿基似是成竹在胸，左偏半步，不但不惧萧晓风汹汹来势，反而以攻为守，掌中刀当空直刺，撞向对手头项位置。
灵觉一如方才，涟漪如井水不波。
幸亏萧晓风早有后手，眼疾手快，变招迅速，跳步站定，回手一刀，斩向对手持刀的腕子。
李鸿基再偏半步，不但堪堪避过对手变招，而且刀势不变、招式不变，依然直取萧晓风头项要害。
萧晓风暗赞对手刀法老到，每一个动作都能恰到好处，将寓攻于守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打定主意，姿势不动，掌刀一收即回，与攻至眼前的铁木刀，撞了个满怀。
刀身相撞，铁木相击。
双方气劲一触即爆，刀身齐断，掉落船头。
气劲迸发，灵觉即动。
李鸿基周身经脉真气流转、气极循环一一呈现在灵觉涟漪之上。
果如所料，李鸿基的内元真气远不及萧晓风，好在后者用了近半功力将木刀震碎，前者这才避过萧晓风真气侵脉之伤。
李鸿基愣在当场，他如何也想不到，专为抗衡内家真气而制的铁木刀，怎会如此不堪？
众人更是一片哗然。
萧晓风抱拳道：“鸿基兄的刀法扎实老到，果然厉害，小弟甘拜下风！”
燕灵儿走上前来，道：“明明是平手之局，公子无须谦让！”
李鸿基嫩脸一红，正要上前说话，却突然面色一变，朝身前二人拱手行礼，转身退下船头。
萧晓风心有所感，灵觉涟漪感受异动。
一股强劲的气极力量破空而至，似乎对李鸿基进行了密语传音，可惜时间太短，不等萧晓风一探究竟，已悄然遁去。
由此看来，三船之中，还有燕家高手潜藏。
萧晓风以灵觉巡视船头。
九品以上高手，除了隐匿在另一个角落的张秉吾，以及燕家大小姐燕灵儿之外，竟再无所获。
萧晓风自谦道：“小姐谬赞了，不敢当！如果不是木刀毁坏，以鸿基兄的刀法，不出十招，在下必输！”
燕灵儿见他世故老到，一直维护燕家体面，心下欢喜，便着春夏令众人散去。
燕灵儿道：“公子高义，灵儿感激。请公子放心，你我约定照旧。”
说罢，燕灵儿与春夏下回了舱房。
张秉吾远远凝视萧晓风，久久方才离去。
萧晓风伫立船头，河风袭面。
他陷入沉思。
燕家刀道，果然具备独步天下之妙。
一个区区外门弟子的刀技，竟已能够藏气劲变化于无形，令高明的对手也无法制敌先机，陷入被动。
由此可以推断，“刀君”燕非凡仗之成名天下的“无名刀意”，顾名思义，无以名状的刀之真意。
未知其攻，如何能守？
竟与道宗赤松道长“本空无极”无上剑技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方才一战的对手，不是李鸿基，而是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燕家高手。
灵觉一旦失势，如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萧晓风后背沁出冷汗。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河面上。
船队右前方是广阔的独山湖，波光粼粼，湖光山色，令人不免心旷神怡。
背后传来春夏的脚步声。
春夏道：“公子，小姐已令我备好单独舱房，请随我来！”
萧晓风道：“谢过小姐！”
也算意料中事，他蓄意以真气毁刀，露这一手的目的，一来中断切磋，免伤和气；二来展示实力，敲山震虎。
萧晓风跟随春夏来到偏舱另一间房，虽然摆设简单，收拾还算干净。
春夏道：“公子请休息吧，小姐已经吩咐下去，不会有人来打扰，饭到点自会有人送来。估计明晨辰时时分，船队能到南阳。”
萧晓风道：“烦劳姑娘了！”
送春夏出门，萧晓风盘坐舱床上，脑海再度回想方才与李鸿基一战。
论实力，李鸿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武道之技，皆是御气催化劲力，或用以手搏、或用于兵器，于此过程中，高手之间方能以气机感应，判断攻守机会。
匪夷所思的是，李鸿基的气劲强弱，竟在刀法施展中完全潜藏。
若是手搏，倒是无惧，管你藏不藏，实力一击，即知强弱。然而面对兵器，尤其对方有专破内家真气的刀兵利器，一旦判断失误，肉体凡胎如何能挡？
李鸿基不过一名外门弟子，已经具备如此实力。难怪当今天下有武当剑、燕家刀的说法，实至名归。
燕家刀技究竟如何做到藏气劲于无形呢？
因为独特的炼气法门？还是其他奥妙诀要？
萧晓风突然想到外祖父，如果有他老人家指点一二，说不定能一窥玄奥。
百思不得其解，萧晓风渐觉困意袭来。
他毕竟在水中泡了一晚，紧张的心绪直至此刻放松下来，按耐不住倒头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申时。
萧晓风顾虑晨早太出风头，不欲出舱惹人注目，却耐不住有些饥肠辘辘。
此时，门外适时传来张秉吾的声音。
“贵客醒了，请问是否需要预备饭食？”
少年真元充沛、蓄意而为的气劲发声，激起灵觉波动。
张秉吾真元气极之强，尤胜李鸿基三分。
萧晓风吃了一惊，难道此人一直守在舱外？
再次证明，燕家弟子炼气之法，非比寻常。
萧晓风下床开门，喜道：“原来是张管事，太好了，正觉肚饿，你可真是大救星。”
张秉吾微微欠身揖礼，道：“大小姐嘱咐，等贵客醒来，问过之后，方能差人送上饭食。”
萧晓风道：“大小姐有心了，劳烦张管事。”
张秉吾道：“贵客稍待，秉吾这便去准备！”
不多时，张秉吾快去快回，麻溜的领着一名小厮，带来一桌饭菜，竟有三荤一素。
萧晓风受宠若惊，心忖：如此费心费力招待，难道燕灵儿已经看出我的身份？
顾不得身边还有两人，萧晓风饿急端碗，片刻工夫便将饭菜吃个干净。
张秉吾嘱小厮收拾完碗筷，二人退出舱房。
至此，再无人前来打扰。
船队一夜顺风。
翌日，卯时三刻。
船队便抵达南阳闸口关，官兵果然上船盘查，照册验人，直到勘查无误，私下又收了好处，这才将船队放行离去。
卯时五刻，燕家船队终于驶入江北第一漕运码头——南阳渡。
码头在南阳城墙正下方，远处可见南头的独山湖和北边的南阳湖，二湖通过漕运相连，碧波万顷，山色青青。
偌大的水军营寨便建在南阳湖上，此处乃大明水军重镇，日日皆有兵船操练，远远便能听到兵士厮杀吆喝，好生热闹。
城墙下，码头旁，停满各式商船，因岸缆船位有限，只能依次等待，才能靠岸装卸货物。
燕家船队于岸前排位。
婢女春夏请萧晓风登上船头。
燕灵儿早已等待多时。
她身形高瘦，一袭白衣，负手立于船头，如瀑秀发随意披落肩头，河风拂动，衣袂发丝齐飞，晨光映照出清雅别致的面部轮廓，尤显英姿卓绝的气质。
萧晓风一时看呆了。
燕灵儿将手中的鲨皮鞘囊递给萧晓风，展颜一笑，莞尔道：“物归原主！”
萧晓风双手接过鲨皮鞘囊，盈盈一握，软硬适中，外表看起来类似刀剑，感受到燕灵儿的体贴和用心，心中一暖。
“大小姐不但助我脱困，而且言而有信，大家风范令晓风由心感佩、感激，这个人情算我欠着，日后定当图报！”
“萧大哥，不见外的话，叫我灵儿。”燕灵儿见他直接将鞘囊负在背上，讶异道，“萧大哥，此物贵重，还是查点清楚为好。”
萧晓风笑了。
天命石上手，灵觉契合已是最佳证明。
萧晓风道：“灵儿，我信得过！”
燕灵儿微微动容，叹道：“今日与萧大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保重！”
见她离别惋叹，萧晓风也不免徒生伤感，道：“山水有相逢，总有重见之日。走哩！”
船队靠岸。
萧晓风足尖轻点，自船头一掠而起，落在岸上，回头朝燕灵儿挥了挥手，转身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穿过人群，萧晓风避过巡行兵士，绕着南阳城墙辨明方位，径直朝西行进。
既然漕运河道两岸被官军封锁，再回事发地也已无用，他也不知道白莲教总坛位于何处。
不过，萧晓风看过沈智手中舆图，发现图上郓城所在位置，有不一样的朱印标识。
或许，郓城之于白莲教，存在某种关联。
况且，南阳距离郓城并不远，从南阳以西的荷水乘船，顺流直下再转济水，二到三日便可抵达郓城。
萧晓风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尽管南阳渡有直达荷水的客货船，但为了避开燕家耳目追踪，以及漕运关闸的官兵盘查，他只能选择步行至荷水，再寻船只搭乘。
萧晓风避开官道，穿行在田间乡里的小路上，摸索着一路向西靠近荷水。
不多时，出了南阳城关，进入山野。
有了天命石的贴身契合，灵觉蔓延开去。
天地间万事万物，仿佛皆在掌控。
萧晓风必须承认，他很依赖、很享受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充满安全感。
正大感愉悦之际，萧晓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有天命石贴身相助，不知能否勘探燕家高手潜藏气劲的武技秘法呢？
他反手探入鞘囊，甫一触及天命石。
沁凉入掌，心念一空。
灵觉涟漪，悸然一动。
七丈开外，竟有波动异常，一闪即逝。
萧晓风顿时惊得汗毛竖起。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人——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燕家高手。
当萧晓风还在船上，表示他与燕灵儿的契约仍在，燕家当然会信守承诺。然而，当他抵达南阳离开船队，代表承诺结束，燕家就算动手抢夺，也算不上背信弃义。
萧晓风脑海中浮现，张秉吾返身为他关上舱门时，冷森无趣的面孔下，别有意味的一丝诡异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