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肖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肖云生挺直背影站在院子里，他抬头望着空中的月亮，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细长。花絮絮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后院走出来，肖云生转头。
目光相撞，花絮絮看不清肖云生的表情。但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味道，他在这里，似乎又不属于这里。
花絮絮甩掉自己奇怪的想法，哪怕肖云生跟她一样有奇遇，估计也回不去了。
想那么多还不如早点洗洗睡，明天她还要去县城。
想到要给家里寄去东西，花絮絮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她十五岁下乡，如今也有五年了。为了赌气她很少寄信回去。开始她妈还会给她寄东西，后来或许是被她伤了心，已经两年没什么联系了。
花絮絮叹气，一想起父母，她就恨不得她妈再生她一次，这一次她保证不作了。
“明天不是要去县城，早点洗洗睡吧。”花絮絮擦着头发。她头发浓密，为了便于打理，头发一直保持在同一长度。她今日穿着一件对襟睡衣，扣子敷衍的扣到锁骨以下。胸前的弧度随着她擦拭的动作上下起伏。
肖云生的目光在她胸前停留一瞬，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慢慢的往上移动，最后直直的移到花絮絮殷红的唇上。
肖云生突然想起白日花絮絮张扬的笑。他像是被烫了一般，瞬间收回视线。
“去洗啊，等会大嫂他们回来还要排队。”
肖云生抿着嘴不做声，脸埋在阴影了看不分明。
花絮絮摸了摸半干的头发打了个哈切。这几日一直忙着翻译文献，默写脑子里记得的药典，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的脑子总是浑浑噩噩的。她现在只想睡觉，压根没工夫在意肖云生在干嘛。
“要是有吹风机就好了。”坐在窗前。擦了半天头发也不见干，花絮絮失去耐心，毛巾一扔就往床上爬。
床上的竹席是肖勇新编的，散发出淡淡的竹子清香。花絮絮喜欢闻这个味道，往上一躺又凉快又清爽。就是有点麻烦，要不停的换地方。花絮絮怕热，等身下的凉席一被捂热她就往边上一滚，来回不停的换来换去。
肖云生进屋的时候，就发现花絮絮上衣不知何时已经卷了上去，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两团雪白隐约可见。
手中的油灯噼啪一声响动，一股热意往下翻涌，肖云生垂着眼，喉头缓慢的动了一下，眸色越发的深沉。
始作俑者灯无知无觉的睡着，嘴巴还无意识的砸吧几声，肖云生嗤笑一声，煤油灯应声而灭。
这一晚肖云生洗了个冷水澡。院子里的灯亮了半夜，书本厚厚的堆了一摞，直到肖勇起夜提醒肖云生才回房。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家偶尔传来几声说话声。戴志新捂着他的小挎包走在路上，他捂的很紧，眼睛不时的四下望望，唯恐突然窜出一个毛贼偷走他全部家当。
左右防范，到了肖云生家的门口才松了口气。他呼了口气准备叫人，气刚吸进气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肖云生门神一样的立在眼前。
戴志新被他吓了一跳，像根竹竿一样僵直后退一步，慢一拍的拍着胸口惊道：“卧槽，吓死人啊你。”
肖云生打开门，那神情淡的仿佛刚刚吓到人的不是他。
戴志新跟在后面嘀咕道：“肯定早就知道我来了，就为了吓唬人，啧啧，还是娶媳妇的人，幼稚的很。”
肖云生回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难以接近疏离感。
戴志新识趣的闭上嘴，突然快走一步站在肖云生面前，惊讶道：“你眼睛怎么回事？卧槽，你不会一直学习到天亮吧，要不要这么用功啊？！”
肖云生从不知道，花絮絮的睡相有这么差，一张床占了大半不说，时不时的翻来覆去，衣服扯下不过片刻就被她撩起，扰的他压根睡不着。
肖云生斜了他一眼：“你钱准备好了？”
戴志新刚刚消散的紧迫感再一次爬了出来，他紧紧的捂住钱袋子：“都在里面呢。”
肖云生神情一顿语气有些无奈：“你有没有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戴志新：“什么故事？”
肖云生还没开口，花絮絮提着煤油灯开门走出来。她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蓝底碎花连衣裙，这是她妈代兰芝两年前寄过来的。晕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开了一层滤镜，整个人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肖云生避开视线。
花絮絮把油灯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笑道：“他的意思是说你那钱捂的太紧，容易被有心人惦记。”
八十年代初，大多数人还是纯朴的，但并不是人人都是如此，至少刘三笠就是个典型。
戴志新尴尬的放开手，解释道：“这钱还是我爸借来的，要是被偷了没法交代。”
花絮絮理解，她说：“别做的太刻意，时刻注意点就好。太刻意容易被人惦记。”
戴志新也不想这样，但他没出过远门，身上从未装过超一块钱的巨款。现在包里不仅有二十几块钱还有票。他总觉得不用手捂着不安全，哪哪都不放心。
梁霞从灶房端着一盆热乎乎的馒头出来，附和道：“你这动作太明显，你裤子里有没有暗袋？装暗袋里面保证安全。”
戴志新摇头，他平时不拿钱哪里要做暗袋。
“那换云生的衣服穿，他衣服里面我都缝了一个暗袋。”
戴志新与肖云生差不多身高，花絮絮目测估计两人都在一米八以上，不过戴志新瘦弱。裤子就算长度合适腰围估计也有偏差。
戴志新一试，果然腰围大了一圈。
梁霞不知从哪抽出一个长长的细绳递给戴志新，“用绳子穿上就行，裤腰上都锁了扣眼。”
戴志新勒紧裤腰带，走着八字步，零钱被他藏在暗袋里，腿侧鼓鼓嚷嚷的一团，花絮絮扶额，还不如背包呢。
戴志新却美的不行，围着梁霞夸她手巧。梁霞被逗的哈哈笑，脸上的皱纹都抚平许多。
花絮絮捏了捏手中写好的信，她想代兰芝了，也不知道没联系的这段日子，代兰芝是不是被她伤透了心。
“这些馒头你们带着，肚子饿了也能垫垫。”梁霞把馒头站在洗干净的布袋里塞进竹筐里。“你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出发怕是赶不上班车了。”
肖勇一大早就去郑学勤家借板车了，本来打算昨晚上去的，可是昨天被别人借走了，只能今天赶早去。
三人一边啃馒头一边等肖勇。很快肖云推着板车回来了。花絮絮二话不说提着两个框子放在板车上，要不是竹筐有点大，花絮絮都想直接提着走。
戴志新一脸惊叹，竖着大拇指夸赞道：“嫂子，你这力气真是神了，要是能分我一半就好了。”
花絮絮拍拍手：“不急，会有机会的。”她这力气可不是天生的，上辈子因为基因药剂的发展，一部分人能够激发潜能，她就被激发出了大力气。没想到这辈子也带过来了。只可惜基因药剂属于保密配方，她虽然因为导师的关系参与过前半段的研究，但是后面的进展她全程没有参与，要是这辈子被她侥幸研发成功，戴志新未尝不能实现宏愿。
戴志新没听懂花絮絮的话，肖云生眸光闪了闪，抬眼看了看毫无所觉的花絮絮，轻轻的抿了抿嘴角。
“行了，赶紧出发吧。”梁霞又检查了一下竹筐，确认要带的东西没有遗漏后，让他们赶紧赶路。
肖勇看了看天色：“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你们要是来不及回来就在县里找个招待所住一晚，介绍信我也开好了。”肖勇把介绍信给花絮絮。
三人带着发家致富的希望上路了。
起先拉车的是肖云生，他背对着两人往前拉，肩上挎着麻绳，双手紧紧的握紧车把，看起来有模有样。
第三次没避开土坑之后，花絮絮摇头道：“我来。”力气活她是不指望肖云生能做好了。
肖云生停了下来，他脸色很黑，可是再黑也避免不了他不会拉车的现实。
戴志新扶着车斗对他眨眨眼，眼里的幸灾乐祸半点不加掩饰。
有花絮絮帮忙，三人总算在班车出发前赶到镇上。他们把板车寄存在公社里，又提着框子赶班车，因为框子太大，上车后不得不多买了两张车票。等他们到县城问了售票员已经快十点钟了。
戴志新第一次进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咱这驱蚊剂去哪卖？供销社能收吗？”
花絮絮摇头：“供销社可不收这些，咱们去罗老师家问问，说不定他家附近有人要。”上次让肖云生带来的驱蚊剂说不定能帮他们打开销路。
方圆最近也被驱蚊剂的事情烦的头痛。自打上次邻居串门看见驱蚊剂讨要了一根回去用后。附近总有邻居向她打听驱蚊剂的事情。他们明说了不要送，他们想买点。可她本来家里就没几根。这东西是人家送的，又不是商品。硬着头皮拒绝了几次，没想到连带着三柱的老师都来找她问了。
方圆头大，明里暗里的问过罗明亮的意见，这东西好用，要是她能说服云生媳妇多做点，说不定还能挣点小钱。都被罗明亮严厉的拒绝了。
方圆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虽然觉得可惜也没再问。只是没想到花絮絮竟然找上门了。
眼前的妇人看起来比梁霞年纪要小一些，打扮的爽利大气，齐肩发，眉眼舒朗，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
花絮絮扬起笑脸：“您是罗老师的爱人吗？我叫花絮絮，云生家的。”
虽然她不想把自己挂肖云生媳妇的标签，但是这更容易被人接受。
方圆一看见肖云生大概也猜出花絮絮的身份，闻言笑道：“你就是云生媳妇，长得果然标志，你们两口子不愧是一对，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花絮絮低头做害羞状，背后的手还不忘把肖云生往前扯，肖云生上前一步瞥了一眼花絮絮，见她低着头还不忘斜着眼对他使眼色，有些无奈。
“嫂子，又来打扰您了。”
“说的什么话，快点进来坐坐，老罗今天去省城报社了，不然见你来了肯定高兴。”
戴志新任劳任怨的拖着两个竹筐，半天才移动了几步。花絮絮上前把竹筐一提，轻轻松松的提到院子里。方圆惊讶的看着花絮絮，花絮絮垂着头羞涩的笑了笑。
方圆半天才找回语言，对肖云生说：“你媳妇好大的力气。”她本想再夸赞两句，小媳妇面皮薄，可是等她看见竹筐里碧绿的膏体，瞬间忘了之前的打算。心底砰砰直跳：“你们这是？”
花絮絮羞涩的捋了捋头发：“嫂子，咱也不满您，上次我让云生给您送驱蚊剂就是想着探探城里的市场，这次过来也是问问您的意见，咱这驱蚊剂你觉得在城里会有人买吗？”
方圆一拍大腿乐道：“我就说云生这小子怎么想着给咱家老罗送礼了，原来是这一出。怎么不能卖，就说我这门旁邻居都等着你卖驱蚊剂呢。”
花絮絮松了口气，看样子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方圆有些迟疑，“絮絮，我也有事跟你打听一下。”
花絮絮赶紧道：“您说。”
“我也是听云生他大哥说你是上海人，咱小地方什么知道的都晚，我听说大城市已经开始有人做个体户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花絮絮了然，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前世的记忆，不过她对这段历史了解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大体方向是不会错的。
“嫂子，我也不敢给您准确的答复，但是开放经济是个大趋势，个体户肯定会越来越多。您要是想做，一开始可以和街上的小摊贩一样，做的小一些。等过几年政策稳定了，再考虑要不要做大。”
方圆笑道：“咱就想着补贴点家用，哪里有这个本事做大，能挣点菜钱就行。”
花絮絮道：“那肯定行，您要是信得过我，驱蚊剂的生意您也可以考虑一下。”她这次过来也是想趁着天热蚊子多，多卖点驱蚊剂补贴点家用。顺道挣点回家看望父母的资本。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要是方圆能接手镇上的生意，她也没必要来回折腾，路途太远了。
方圆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闻言考虑一番道：“你这驱蚊剂是真不错，只是我们家老罗顾忌有点多，等我和他商议好了再给你准确的答复。”
花絮絮点头，她不急。方圆想做这门生意，她还是看的出来的。她只需等待就行。哪怕方圆不做，她也有办法找人接手。
“你们既然要卖，那我就去叫人了，你是不知道，最近因为这事我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破了。”他们家也就最近才多了一丝人气。
花絮絮：“多谢嫂子，咱也不让您吃亏，客人都是您招来的，我给您提点。您觉得一根1分钱怎么样？”
方圆局促道：“这不好吧，本来也是人家冲着你东西好过来的，不行不行。”方圆连连摆手。
花絮絮解释道：“嫂子，要是没有您，我还得一处处的叫卖。不说人家信不信，来回耽误的时间精力也比这一分钱多多了。您就听我的收下吧，还是说您觉得这钱少了？”
方圆忙道：“就喊个人就能拿钱，怎么会少了。行，嫂子谢谢你了，你们等着我去叫人。”
很快一群人跟在方圆后面进来了。那么大的阵仗，花絮絮吓了一跳。方圆也没想道她不过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就有这么多人等着买驱蚊剂，这生意她要是不做，怕是以后就没机会了。
想了想方圆咬紧牙根，不管了，不等老罗回来了，她今天就把单下了，看老罗怎么好意思退回去。
附近的居民大多都在城里上班，要么的棉纺厂、要么是化工厂，最不济家里也有一两个吃商品粮的，不差钱不差票。
花絮絮一边收钱一边收票。
每捆价格她都提了5毛，出钱出票都行，即便如此，这群人还是成捆成捆的买。不过两个小时，带来的所有驱蚊剂全部卖光。
有来的晚的捶胸顿足，也有人刚下了单转头又跑来问的，花絮絮一一解释，知道他们过段时间还来后，这些人才摇着头离开了。
方圆惊讶极了：“这生意也太好做了。”要知道这群人不过是附近的邻居罢了，一传十十传百，等消息传开了，这驱蚊剂的市场有多大，哪怕是想想都让人激动。
方圆当即拍板：“絮絮，这生意我做了，等会你跟我说说怎么个拿货流程。”
花絮絮笑的眉眼弯弯，嗓音带着一股甜：“行，嫂子，肯定给你一个好价钱。”
戴志新对肖云生努努嘴，小声道：“你小子真是走大运了，嫂子这么能干，你就是什么不干也饿不死。”
迎接他的是肖云生冰冷的眼神。
戴志新不服，梗着脖子道：“难不成你不觉得嫂子厉害。”
肖云生看了一眼拉着方圆说的头头是道的花絮絮，低垂的眼眸颤了颤，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神情都柔和起来，“是厉害，但她是你嫂子。”
戴志新撇嘴，他就看不惯肖云生这德行，明明心里开心的不行，面上还装的跟死鸭子一样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