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戴志新还不知道有人跟他抢生意了,正兴致勃勃的看花絮絮脱模。
碧绿的膏体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戴志新忍不住发出和肖月一样的惊叹:“嫂子,这东西比果冻还漂亮。”
原谅他浅薄的词汇,在戴志新的记忆里,只有果冻才有这种晶莹透明的质感。
花絮絮笑了笑:“这个可比果冻硬多了。”为了方便使用,这一次花絮絮在膏体里面加入棉芯。等切割好,在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和蜡烛一样点燃就行,只冒烟不带火光。
戴志新拿起一根方方正正的驱蚊蜡烛,迎着光左看右看舍不得丢手,这可都是钱啊。虽然还没探查过市场,但戴志新不愁卖。
好酒不怕巷子深。
“嫂子,这东西你打算卖多少钱?”
亲兄弟明算账,戴志新昨夜回去被他老娘扯着耳朵告诫了一晚。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问出来不是坏事。
花絮絮早已经算好成本,“十根一盒,差不多能用二十天,可以卖一块钱一盒。”
戴志新算了一下,一天也就五分钱,不便宜,但咬咬牙也能消费的起。毕竟要买驱蚊剂的人家也不差这点钱。
花絮絮说:“这东西你可以拿去试试,你要是拿的多还能给你便宜1分钱一根。”
戴志新心里又算了一下,立马鼓足干劲,他龇着牙乐呵道:“谢嫂子,我一定好好卖。”
戴志新拿了一根样品回家,一进院子就看见他爸戴有粮叼着烟坐在地上用磨刀石磨斧头。枯藤一样的双手一下一下的来回动作着,时不时的往磨刀石上泼点水,锋利的斧头刃就这么慢慢的被磨了出来。
刘芳拉着她妈在说什么。
“你家真打算开小卖部啊,要我说你家小新就是被云生那小子连累的,好好的计分员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也是就由着他胡闹。”
戴志新的妈徐大姐是个有主见的,闻言不高兴道:“刘主任,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云生那小子自幼就和我家小新交好,整个大队的孩子因为小新的身体,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也就这小子闷不吭声的把小新保护在身后。你要是再说别怪我翻脸了。”
戴志新捂着嘴笑。
刘芳讪讪道:“就算这小子人品还行,可是做个体户不就是投机倒扒,这事你也敢让小新去做?”
徐大姐:“什么投机倒扒,人家云生给我们读过报纸的,上面的政策早就变了。行了,刘主任,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说完还拿眼斜了刘芳一眼:“我可是听我们家小新说了,翠岚也是打算开店做生意的。怎么就许你家翠岚做,不许我们家小新做?”
刘芳:“”她怎么就这么倒霉,生了个处处让人说项的闺女。
刘芳坐不住了,“行,好话不爱听就拉到,祝你们发财了。”说完转头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戴志新,被小辈看笑话,刘芳的脸更黑了,她沉着脸从戴志新身边走过。
戴志新笑道:“刘主任,您慢走。”
刘芳哼了一声。
戴志新笑了笑对他妈竖起大拇指。
徐大姐仰着头像是斗胜的母鸡。
戴有粮笑道:“你妈那张嘴,刘主任可比不了。”不然他能当没事人坐在这磨斧头吗?
戴志新望着他爸花白的头发,苍老的不符合年纪的面容,嗓子眼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戴有粮抬了抬眼皮,瞥见儿子手里拿着的东西,粗糙的拇指肚在斧刃上刮了几下,放下斧头。
“云生媳妇新做的?”
戴志新点头,“爸你不是身体还没好,这活让我做就行。”
戴有粮站起身体,佝偻的背脊像是压了一座高山怎么也站不直。他咳嗽几声不在意道:“不过是个小感冒,多喝点热水也就好了。”知道儿子关心自己,戴有粮笑了笑平复完嗓子里的痒意,接着说道:“杂物房的事情我已经和大队长说过了,他也同意了,每个月要交1块钱租金,免得村里吃闲饭的婆子们嘴碎。”
戴志新没打算白拿郑学勤的人情,房子的事情理应是要出钱的。“这是应该的,驱蚊剂的事情今天差不多准备的足够了,我想明天就去城里进货。”
早一点进货也能早一点卖钱。他爸这身体也该去好好检查一番了。
“下午我进山砍一棵树,货架什么的就按云生媳妇说的弄。”
花絮絮昨日无意间说了一嘴,没想到却被戴志新记下来了。花絮絮还给他画了一副草图。只一眼戴志新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货物往上一摆,一目了然不说,还整洁干净。
“我回来跟您一起去。”
戴有梁摇头,他儿子别看个子高,身板是真瘦弱。戴有粮总觉得要是刮一阵台风,他儿子都能跟着起飞。好不容易养那么大,可不敢让他干重活。
“爸,等我挣钱了,您和妈就歇一歇吧,辛苦半辈子了。”
戴有粮笑骂:“歇什么歇,哪家都是这么过的,不上工还能在家睡大觉。行了,你要是挣钱赶紧娶个媳妇才是真,你妈总念叨。”
徐大姐应和:“对,娶媳妇要紧。”
戴志新苦着脸,他觉得挣钱比娶媳妇容易多了。
戴有粮把斧头放好,想到村里的传言,他问儿子:“云生真打算考大学啊?”
戴志新点头道:“是啊,不过他说今年不考,打算明年试试。”
戴有粮摇头:“估计难,云生的成绩比你好不了多少,他要是真能考上,赶明你也去试试。”
戴志新苦着脸说:“爸,我肯定不行,你是不知道云生现在有多努力,去茅房都要抱着书,天没亮就起床学习了。他那是身板好,你换我去试试,保证一天就进医院了。”
戴有粮看了一下儿子瘦弱的身板,叹了口气,这辈子他们老戴家不知啥时候能出个大学生。
云生那小子要是真跟儿子说的那么用功,没准还真能被他考上,到时候老肖那老小子,估计又要到他面前显摆了。
肖云生可不知道他被戴家父子议论了。他正如戴志新说的在努力学习。
翻开的书页摆放在面前,肖云生拿着笔怔怔出神。除了语文他无需花费太多功夫,其他科目几乎都要从头学起,好在他记忆力出众,哪怕从头学也比一般人上手快。
原本他看的杂,也没分什么体系。因为基础太薄弱,哪怕他全部记住也没办法灵活运用。
好在家里的书本都有,从头开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拿不出手难以启齿的事情。
写下应用题的解题过程,确认无误后肖云生合上课本。小学课程今日算是翻篇,明天开始要攻克初中课本了,花絮絮说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肖云生站起身活动筋骨,他从不怀疑花絮絮的能力,不仅如此,花絮絮懂得东西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肖云生看了一眼花絮絮放在木箱上的本子,里面记载的东西他虽然看不太懂,但仅凭文字部分他就能想象,这个时代的医药行业怕是已经进展到可怕的地步。如果他也能学会肖云生垂下眼眸,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
院子里传来说笑声。
肖云生走到窗前,院子里摆满了正在晾晒的艾草等草药,风一吹满院的药香。
梁霞和花絮絮坐着小马扎凑在一起,妯娌二人或许是说到了什么开心事,花絮絮张着嘴哈哈大笑,眉眼弯弯肆意而张扬。
大乾的女子都是含蓄的,哪怕是开心到了极致,最多也只是捂嘴浅笑。刻板的教条下所有人几乎都生存在既定的条条框框里。特别是女子,身上的枷锁远比男子要多得多。
挺好!肖云生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温柔。他静静的凝视着花絮絮的笑脸,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肖云生慢吞吞收回目光。他重新坐回凳子上,心里的烦躁怎么也压不住。
花絮絮手里拿着梁霞描下来的花样,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梁霞不识字,平时记个帐什么的都不愿动手,没想到描花样倒是描的有模有样。
“嫂子,你这手也太巧了。”
梁霞摆手:“这有什么难的,就照着描,又不用动什么脑筋。”
原来还有模板。花絮絮感兴趣了。二十二世纪,很多手工行业早已经衰落,哪怕有非遗保护,到后来也没落的寻不到传承者。大多都成了展示在博物馆大屏幕里的历史。
“嫂子你会刺绣?”
梁霞摇头:“正儿八经的刺绣我不会,绣个鞋垫什么的不成问题。我娘家弟妹那手艺才叫好,她是正经的苏州人,最擅长刺绣。”梁霞摆弄花样与有荣焉,“这花样就是她画的,漂亮吧?你喜欢哪个,我给你绣一双鞋垫。”
花絮絮乐了:“那感情好,我喜欢牡丹花。”
花絮絮一眼就看中牡丹了,不论是配色还是花朵的形态,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行,等过两天我去供销社买点丝线,等下让小月选一张,咱们三人一人一双。”
花絮絮点头,看着梁霞一张一张的翻着花样,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太漂亮了。
花絮絮还沉浸在惊叹里,就在这时有人在篱笆外面叫肖云生的名字。花絮絮往房间看了一眼,没看见人。
“叫云生的,絮絮你去看看。”梁霞把花样夹在书页里,总觉得哪张都好看,一时难以抉择。
花絮絮走过去一看,是邮递员小李。
小李把自行车停在门边,从车后挂着的军绿色帆布包取出一封贴着邮票的信,脸颊红红的递给花絮絮。
花絮絮接过信道了声“谢谢。”
小李挠着头憨憨的笑了笑。
肖云生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眼神一暗,站在门边没有上前,见花絮絮半点没有察觉的和邮递员说笑,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花絮絮转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她摇了摇手中的信封,“你的信。”
肖云生长腿一脉迈,恰好站在小李和花絮絮中间。小李被他挤得往后一退。扶着车把抿了抿唇。
花絮絮以为小李要走,挥手道:“麻烦同志了,再见。”
小李扯出牵强的笑,跨上车骑走了。
肖云生眼神微闪,想起自己的举动,脸色也变得越发冰冷。
花絮絮低头看信封上的地址,压根没发现肖云生的纠结,“是市里面寄过来的,好像是报社的地址,快打开看看是不是过稿了。”
肖云生没让她久等,撕开信封,一张信纸露了出来,里面还夹着五块钱的稿费。
梁霞从院子里探出头,一眼就瞄到了五块钱,当即惊讶道:“这就是你大哥说的那个什么稿费?这么多?”
梁霞不识字,但是肖勇是认识的,当初肖云生准备去镇上寄稿件的时候,肖勇可是亲自过目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了一晚。在梁霞看来,一共没几个字就能挣五块钱。什么时候钱那么好挣了。
“会不会弄错了?”
肖云生摇头,信是一位名叫梁如云的编辑给他写的,无非是一些鼓励他再次发表诗作的话语。肖云生淡淡扫了一眼准备叠起信纸。一抬头见花絮絮伸头往这边看,手控制不住的拐了弯。
花絮絮接过信纸,快速的看了一遍。
梁霞急道:“上面写了什么?”
肖月也出来了,母女两个眼巴巴的等着花絮絮解说。
花絮絮解释了几句,梁霞一听是让肖云生继续投稿,当即拍板:“这可是个好消息,小月去叫你爸回来,让他也高兴高兴。”
肖月点点头跑了出去,肖云生也没阻拦。肖勇已经问过他几次了,让他开心开心也好。
肖勇是跑回来的,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肖月被他远远丢在后面。肖勇一进门先是拍了拍肖云生的肩膀,“信呢?让我瞧瞧。”肖云生把信封给他,肖勇抽出信纸,眼睛就没从信纸上离开过。
他一边看还一边感慨:“这编辑识货,咱们云生有多少学问他一眼就瞧出来了。你听听话说的多漂亮,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肖勇太开心了,压在心里的重担因为肖云生挣了第一笔钱而消散无踪。想到老娘临终前的交代,肖勇晚上的时候特意在院子里插了一炷香摆了一碗饭。
一个人跪在地上嘀嘀咕咕的说了许久,临到末了还让肖云生去磕了一个头。
六月的夜晚多了一丝夏日的闷热,蛙叫虫鸣。肖勇和梁霞一吃完就去隔壁唠嗑了,无非就是宣传肖云生挣稿费的事情。
肖月也说要去小姐妹家串门。
一晚上过去整个瓦家坳的社员们都知道肖云生用几个字赚了5块钱的事情的。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更多的却是不相信。
这话是从肖勇嘴巴里出来的,肖勇是什么人?两口子心甘情愿的被肖云生扒着吸了那么多年的血,从未见他们说过肖云生一句不是。反而每次碰见总能听见肖勇和梁霞夸赞肖云生。话里的水分多的快赶上清河的水了。说挣钱他们才不相信呢。
刘芳白了一眼,她等着看肖云生的笑话。
这一切肖家人都不知道。当月亮升起的那一刻,整个瓦家坳都安静下来。晒场上坐满了人,。
刘芳搬着凳子拿着蒲扇,身边围了一群平日喜欢巴结她的人。几人自成一格小团体,在晒场的边缘聊着家长里短。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很快话题落到肖云生身上。
因为离大部队还远,几人也没压着声音,“听说了没有,云生那小子听说写了什么东西寄去报社,今天还挣了五块钱。”
“真的假的?云生那小子还有这本事?”
“反正是梁霞说的,我觉得这是应该是真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刘芳噗嗤笑道:“梁霞的话能听?她还说云生那小子最勤快呢?除了上次拔秧苗下地了,你们几时在地里见过他。说来还比不上小新。人家身体弱但是勤快啊。现在连小新也被他带沟里了”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刘芳的话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梁霞不傻,怎么会在这事上骗人。
刘芳拍板道:“你们瞧着吧,这事肯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