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冬天来了

    虽然外头阳光明媚，可是十一月份的北京，无处不在的西北风扫在身上，还是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冷。老谷从田主任家出来，把帽子紧紧地裹在头上。自己虽然是从西北高原来的人，但对北京的寒冬仍然心存畏惧。或许是这里没有家里常有的火炕的原因，只要一到冬天，老谷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总是处于僵硬的状态。如果是老家，在外头冻了一天后回到暖和的火炕上，再烫上一壶青稞酒，再冷的冬天都不觉得难熬。

    可这里不是老家，没有热乎乎的火炕等着他。别说是刮点小风，就是天上下着刀子，他也不能歇下来。

    实际上比这寒冷的西北风更冰凉的，是老谷的心。

    用电视上小品中的一句话说，那是拔凉拔凉的。临出门时田主任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沙发买了没几年，当年可是花了四千多块钱买来的，现在怎么着也能折个半价出去吧。

    凭着多年收废品的经验，这种老式沙发，即使是买来时花了不少的钱，但别说了用了好几年，就是只用了一两天那也是二手货，转卖出去顶多五百块钱，他还得花钱找帮手抬下来再送到收购站去。但田主任不容置疑的圆脸上已然明确地告诉了底价，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还价的。这两千块钱非出不可，这也是田主任能和他往下谈明年小区废品收购承包权的前提条件。

    去年他就用两千块钱回收了田主任家一台大肚子的电视，这种电视别说是商场里，连废品回收站都很难见到了。只要老谷想继续在这个小区谋生，田主任家到了年底总会出来一两件老古董。当然，在田主任的眼里，这些物件可是宝贝，当年买来时可花了大价钱呢。他绝对不会强迫老谷把它收走，只是微笑着告诉他，这东西顶多折个半旧。

    他能拒绝田主任的微笑吗？不能。

    因为田主任在电话里说过，没了你这个张屠户，我还能吃着带毛猪？排队等着想承包翠屏小区废品回收的人多的是，不差老谷一个。

    儿子的学费，女婿的赔偿款，家里的生活费，明年的承包费，老谷觉得自己欠着世界上所有人的钱。周围的那些人，甚至路边的树都在挥着手向他要钱。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农民，他的理想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守着一亩三分地，养几头羊，老婆孩子热炕头，熬到头发胡子全白了，临了让子孙们埋进三尺厚的黄土里。可是生活这团乱麻一下子把他捆到了这里，还密密麻麻绑了个结实，你还不能躺在那里混吃等死，站不起来爬也得爬到底。

    老谷在往回走的路上看到两边的杨树，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使是这样，树枝上那些半黄半绿的叶子还是顽强地在风中摇摆着，哪怕再强劲的西北风，想轻易地把它们从树身上撕扯下来，也得费老大的劲儿。

    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些杨树，明明知道自己最终干枯的命运，却还得挣扎着，摇摆着。用尽全力躲过这个寒冬，春天的太阳一照射，自己又会灿烂起来。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如此往循环。

    他加快了步伐，管他眼前是坑是谷，路还得往前走。

    今天一上午没接到叫他回收物品的电话，索性就办点其他的事情吧。他记得小区底商中有一个眼镜店，他得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