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夜
待芷淇芷澜记熟心法，已是夕阳西下，层林渡上一层金黄的光晕，令人陶醉，叶临风便提议大伙在此歇息一晚。
瑶华笑着应允。
钟安去帮忠叔准备晚饭，芷淇芷澜去收拾房间，只剩下叶临风和银楼。
瑶华看了看天色还早，也没什么事做，便提议三人比武，谁先在天黑之前追上自己，谁就赢了，赢了的有赏。
叶临风和银楼面面相觑，比轻功？瑶华的轻功他们是见识过的，追不上！
银楼是暗卫翘楚，叶临风师从大内第一高手，二人倒是不知高下，但皆有争强好胜之心，齐声同意。
瑶华遂与他们拉开两丈远，蓦地喊了一声“走！”闪电般掠了出去。
他们箭一般跟上，未曾想他们冲着院门奔去，瑶华却猛然拐弯飞上院墙。
叶临风直呼瑶华使诈，疾追她的身影而去，银楼紧紧跟上。
他们速度不相上下，起初还能看到瑶华就在前方，几个转弯之后，她绝尘而去，消失不见了。
瑶华疾奔片刻，回头一看，身后哪有人！不由叹口气，自己还未使出九成功力！她放慢脚步，顺着山路前行。
走了一阵还不见二人跟上，便有些气恼，他们的轻功怎会如此不济？
她却想不到其中缘故，她的轻功在天阙已无人能及，出了天阙更是冠绝天下了，饶是他二人轻功了得，也和她无法比。
走着走着到了山路尽头，极目远眺，只见夕日红霞，山景瑰丽而宁静。
总也等不到他二人，秋风拂来阵阵凉意，片片黄叶飘落至足边，她内心深处的不安渐渐放大，心绪突然杂乱起来。
此时此刻，此景此地，她想到了萧衍，想起他们在静谧幽深的无极山中奔跑追逐，萧衍从不曾落下，他总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们也曾伫立山顶，看漫山红叶，落日晚霞，从不觉得萧瑟。
此刻她独立山间，身边空无一人，而萧衍受了自己一剑，不知是否醒来不禁大恸，再也承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许久也未等到叶临风他们，应是走岔了。
天色渐黑，她平复心情顺原路回去，只有树木山雀为伴。走着走着，猛地停步，前方有动静，有几人向这边走来！
不知来者何人，她立即转身奔了回去，袖中白练飞出攀上一棵高大茂密的楸树，借力跃上最高处，隐去身影。
很快，六七个精干矫健的身影走近。
领头的人沉声道，“应该就在附近，大家仔细着点。”
“这里像是路尽头了，咱们绕了半天，也没找见，是不是情报有误？”
“不会，暗卫的情报不会错。”领头人道。
暗卫？父皇的人！
银楼是暗卫头领，可未听他提过，暗卫已到了汾阳！
“卫王爷多疑诡变，隐藏得深也是应该的，哪那么容易找到。”
“头儿，陛下为何让咱们寻卫王隐居之所？卫王去了那么多年了，陛下还不放心甚么……”
“胡说甚么！仔细你的小命！”领头人厉声警告。
瑶华更觉惊异，他们口中的卫王无疑是叶临风的父王，正德帝的兄长。
但老卫王已去了十年，父皇为何要找寻他的隐居之处？老卫王戎马半生，从未听闻他曾隐居。暗卫来西华山中找寻，瑶华眼前一亮，难道他们找的是温泉别院？
她的心怦怦直跳，崇山峻岭修路艰难，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所以大山一般都只修一条山路。而西华山上小径繁多，蜿蜒曲折。叶临风和银楼一直追不上自己，是因为山中有机关！山路暗含八卦机关，所以这几个暗卫找不到别院。
父皇和卫王之间也有不可见人的龌龊么？
他们去的远了，瑶华跃下树疾奔回去。
天已黑了，叶临风和银楼还未回来。二人难道是被困住了？瑶华急忙去厨房寻忠叔。
忠叔正在做饭，“公主，有甚么事么？”
“临风和银楼还没回来，怕是遇到了机关被困住了，还请忠叔帮忙去找找。”
钟安正洗菜呢，一听急了，“王爷还没回来？”
他撂下菜就要出去。
忠叔赶忙制止，“你且在此，我和公主马上去找他们。”
他点上一只火把，和瑶华迅速出门。
一路上，忠叔走得极快，也不说话。
“忠叔，此间山路交叉盘旋，可是设有机关？”
“是，小王爷他们应是走岔了。”
瑶华见他坦诚，迟疑了一下方说，“方才遇到几个人，似是在找老卫王的隐居之所。”
忠叔脸色沉下来，“无妨。王爷重情重义、光明磊落，并无不可见人之事。”
走了片刻，忠叔听闻瑶华气息平和，知她内功深厚，“公主自小在天阙修习，倒比小王爷修为更高，颇有明德皇后的风范。”
“忠叔，你见过母后？能否告诉我，母后是甚么样子吗？”
忠叔怅然，瑶华甫一出生，明德皇后就离世了，她从未感受过母亲关怀，也可怜可叹。
“当年老奴常跟随王爷入宫，有幸见过明德皇后。公主与皇后容貌甚是相像，但公主娴静，明德皇后活泼些，公主武功卓绝，皇后却丝毫不懂武功。”
瑶华轻叹，“是，可惜母后未去过天阙，若她病重时有师尊为其诊治，或许还能有救。”
忠叔面露沉痛之色，沉默不语。
“我自幼未见过母后，倒也不觉甚么。临风幼年丧失双亲，独自承受离丧之痛，真是难为他了。”
忠叔长叹道，“此乃老王爷临走前最放不下的憾事。小王爷幼时调皮可爱，经历父母之事后沉稳了些，但也不失天真烂漫，仍是少年心性。”
瑶华不禁莞尔。
正说着，叶临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什么破路呀！绕来绕去的累死我啦……”
忠叔喊道，“小王爷！公主和老奴在此，你莫急，我们马上去接你。”
“公主！你们站那别动，我们马上下来了！”叶临风惊喜叫道。
拐了几个弯才看到叶临风和银楼，叶临风气喘吁吁，白皙俊秀的脸上泛起潮红，和他相比，银楼呼吸平和，没有一点疲色。
“公主，你可太快了！一眨眼就没影了，我们追不上，走来走去就迷路了。以前来也没迷路呀，这次不知撞什么邪了，怎么都找不回去！还好今晚月光亮，幸亏你无事”
火把辉映下，瑶华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一点气性都没有了。
晚饭桌上，叶临风问，“这山路蹊跷，跟鬼打墙似的，应是设有机关，忠叔以前怎么从未提过？”
“往日来，都是老奴带着小王爷，没想到今日你们自己上去了，又走得太远，才被困住了。”
“山中也没宝藏，好好的设机关做什么？”
“当年老王爷镇守汾阳，他来此疗伤，怕敌人偷袭就设了机关。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歹人上山，老王爷去了后，老奴就没将机关放心上，不曾想今日困住了你们，倒是老奴疏忽了。”
叶临风摆摆手，“还好公主没事，难道公主也懂机关之变？”
“不懂。我也奇怪，为何我没被困住。”
忠叔沉吟道，“公主想是顺着一条路走到头，未进入岔道，故而没有迷路。”
叶临风茅塞顿开，“肯定是这样！公主一路飞奔，身法太快，都来不及拐弯就奔到尽头了！”
众人哈哈大笑，此事揭过不提。
饭后，瑶华独坐院中仰望朗月疏星。
忠叔手执长剑走来，神色凝重，似是要出门。
瑶华道，“小心。”
“公主放心。”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公主日后得空可再来西华山，有些事情，公主将来或许想要知道，老奴总觉得公主还会再来的。”
瑶华颔首，目送他出门去了。
她明白，他是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人不放心，倒是可惜父皇的那些暗卫了。
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离世隐居，依然离不开机关杀戮，又想到如天阙之世外仙境，一样有日光不能照拂之地，天阙尚且如此，天下哪里还有净土？而自己身为天阙弟子，逐渐沉沦于红尘俗世却不能抽身，深感无力。
良久，芷淇芷澜过来见瑶华正静坐冥想，遂坐在旁边默默陪着。
月凉如水，山中气温低，寒意渐浓。
忠叔也未回来，不知他如何了，再不回来倒要去看看，瑶华思忖着。
见芷淇芷澜缩着身子，瑶华道，“你们不用陪我枯坐，小心着凉了生病，快去泡泡温泉吧，明日一早咱们就下山，多泡会儿方对得起爬山辛苦，我随后就来。”
二人才去了。
坐着也觉心神不宁，她于是出院去寻忠叔。
没走几步就看见忠叔提剑从小路下来，身上浓浓的血腥之气，显是刚结束一场恶战。
忠叔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公主毋需担心，已经解决了。”
瑶华点头，这些人是父皇派出的暗卫，也不便多问。
忠叔冷笑两声，“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老王爷，不知道是不放心甚么！可惜老奴还在，有老奴一日，就无人能随意进出此地！”
他与瑶华初见，这些秘事应该连叶临风都不知道，却不避讳瑶华，瑶华暗自纳罕。
能从数名暗卫之手逃脱已是不易，将数名暗卫击毙，完好无损的回来，绝非普通高手。在深山隐居数年，只为看守主人的庭院，这其中艰苦绝非一般人能忍受，他绝不是家奴，应是老王爷昔日麾下武将，孤身在此守护秘密。
别院里到底隐藏何事？瑶华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暗觉此事与自己有关，可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对忠叔的忠肝义胆心生钦佩，“有忠叔在此，别院的安危毋需担心。但独自在山中守护，孤寂落寞非常人能忍受，忠叔何不向小王爷说一声，再派些人来照应？”
忠叔斩钉截铁拒绝，“不能将小王爷牵扯进来，老奴一人足矣。”
瑶华不好再说了。
临近院门，忠叔犹豫再三停住脚步，盯着瑶华沉声道，“公主，别院也与明德皇后有关。公主乃皇后之女，老奴相信公主人品贵重，但凡事怕万一，还请公主不要再和别人提起此处。”
瑶华大吃一惊，“与母后有关？”
“是，但此中细节，臣眼下还不能说，还请公主见谅。公主只需记住老奴的话，将来想要知晓一些事情，可再来西华山，但老奴也盼着公主永远不要再来。”
他神色凝重，言语之间矛盾重重，瑶华心中犹疑，知道他不会再多说，只得罢了。
忠叔又道，“公主身边皆是宫中之人，也请多加小心。”
他指的是银楼和芷淇芷澜，虽不知为何这样说，瑶华还是答应，“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