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山别院
芷淇见瑶华醒了忙上前来。
“公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昨夜奴婢不小心睡着了，忘了时辰。”芷淇问。
“没事。我走以后可有甚么事？”
“夜里银楼回来了，按您吩咐的，奴婢就说您已歇下了，让他把酒送到卫王爷那里。”
“卫王爷特意过来谢公主，听到您已歇下便回去了。”
瑶华想到叶临风不觉莞尔，也不知他昨夜喝了多少，必是醉了。
正想着呢，叶临风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公主醒了没呢？”
芷澜知道他姐弟二人亲近，毋需避讳，“殿下正梳洗呢，请王爷进屋来稍等片刻。”
叶临风大步迈进来，一身白色锦衣，神采熠熠。
瑶华打趣道，“你看起来不像宿醉的样子。”
叶临风到她身旁坐下，佯装生气，“还说呢！昨夜你给的青竹酿把大伙都喝倒了，直到凌晨方散，这会估计都还睡着呢。我也醉了，但心里记挂你，所以一早喝了醒酒汤就赶来看你。”
瑶华点头感叹，“你的醒酒汤果然好使。”
叶临风笑而不语，在旁看她梳妆。
瑶华极少束发，今日却命芷淇挽髻，芷淇替她挽了单螺髻，长发全挽上去用金冠束好。小巧精致的脸庞展露出来，香腮胜雪，大气明艳，叶临风瞧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轻声道，“公主，梁帝的消息还未传来，他即使不死也需时日养伤，暂时是不能出兵了。今日咱们放松下心情，我知道汾阳一个极好的去处，用过早膳带你去。”
“好。”
她爽快答应，倒是意外之喜，叶临风忙吩咐传膳。
芷淇芷澜兴冲冲表示也要去，带上银楼和钟安，一行六人出发。
叶临风兴致盎然，不停地和瑶华说话，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汾阳城外，有一座西华山雄伟险峻，是汾阳有名的景致”
瑶华打断他，“西华山之名我也听过，但我在无极山十几年，也看够山了。”
叶临风哈哈一笑，“我知道你看够山了，天下哪还有比无极山更美的山？今日却不是去看山，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芷淇担心瑶华身体不适，见叶临风卖关子不说，问道，“王爷，公主身体娇弱，咱们去的地方没有危险吧？”
“当然没有！有危险也无妨，有本王在呢。再说公主剑法天下第一，谁那么不怕死赶来送命？”
说到此处，他好奇问，“公主，昨日你刺伤梁帝的那招甚是厉害，是甚么剑法？”
瑶华面带迟疑，似是不太想说，叶临风也不再追问。
过了片刻，才听她说，“那是悲悯三式的第二式。第一式天罗地网，第二式追魂夺命，还有一式殊途同归。天下仅师尊和我会此三式，仅有三招便可杀尽天下想杀之人。”
杀尽想杀之人？叶临风心驰神往，“仅有三招？你昨日使了两招，还有一招殊途同归未使出，梁帝也才能抵挡一招。”
“他能挡两招。”
“可是他第二招便中剑了，你若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怎么说他能挡两招？”
瑶华却不答了。
过了一会儿，叶临风实在好奇，忍不住又问，“那第三式如何？”
瑶华幽幽望着前方，声音轻若梦呓，“殊途同归……此招一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叶临风为之一震，“公主，梁帝尚且只敌两招，能让你出第三招的人，天下还能有谁？看来我是没有机会见识此招了。如此狠绝的招式却叫悲悯，倒是意想不到。”
瑶华不再回应。
她垂下眼眸，忆起师尊授她悲悯三式时的嘱咐，“此三招太过凶猛，未到绝境不可使出。我本不想传你，但你是武学奇才且身份特殊，故传授于你使其得以存续，若哪日你陷于困境也可转危为安。天阙弟子世间难有敌手，天下可让你出招的人屈指可数瑶华，我盼你一辈子也用不到此剑法。你的机遇未到，若将来站在顶峰，还需记住悲怜世人辛苦，此剑法原叫绝杀，今后便叫悲悯吧。”
言犹在耳，可她刚回齐国就对萧衍出手，这是她第一次使出悲悯三式，果然威力强绝，重创萧衍。此事师尊必会知晓，却不知会作何想。
想到萧衍，她心神不宁，遂闭上了双眼。
叶临风见瑶华神色沉郁，暗暗后悔无事问甚么剑法，引得她难过。
走了许久，前方不远处有家酒肆，叶临风提议去歇歇再走。
店不大，仅剩角落一张空桌，他们过去坐下。
小二上了些干果小菜。钟安细致地剥榛子给叶临风，将壳和瓤择得干干净净。芷淇芷澜依样效仿，剥了一捧给瑶华，瑶华却叫她俩吃了。
忽然听一桌旁的大汉高声议论，“各位听说没？梁帝要驾崩了！他被公主刺伤，一直都没醒。”
“是呀！真怪了，梁帝功夫那么高，威武大将军都被他杀死，怎么公主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剑法比他还厉害呢？”
一黑胖大汉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公主花容月貌，那梁国皇帝是被美人迷惑了呗！”
众人哈哈大笑，“正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哈”
“都说公主极美，不知是如何美法，竟能使二十万玄甲军退兵。”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打甚么呀，叫公主站到玄甲军阵前，他们就乖乖退了，大将军也不必死！”
叶临风脸都白了，一拍桌子就要起身，被银楼阻止。银楼朝他们走过去，大汉犹未发觉，仍哈哈大笑，表情卑劣，笑声龌龊。
银楼站到他们身旁，几个大汉皱眉，刚要嚷嚷，银楼手腕一翻，亮出令牌。
大汉定睛一看，暗卫之令！暗卫由皇帝亲自掌管，可逮捕齐国境内的任何人。
几人惊恐失措，立刻跪下求饶，“请官爷饶命!小的该死！再不敢了！请官爷饶命”
银楼淡淡道，“公主为大齐冒险出战，你们这些愚民却乱嚼舌根，命可以饶，只是这舌头讨厌”说话之间，手上动作利落，“啪嗒”一物摔到桌上。
众人瞟了一眼，赶忙继续磕头求饶，黑胖大汉捂着嘴闷声哼哧，鲜红的血从他指缝汩汩涌出，舌头已被切下来了！
银楼眼皮都没抬，取过酒壶用酒冲净手，又掏出手帕拭去刀上血迹，将脏帕扔到桌上，冷冷道，“再敢乱言者，以此为例！”语毕回到桌旁。
叶临风冲他竖起大拇指，“厉害！”
芷淇芷澜胆子小，不敢细看，芷淇低声夸赞，“银护卫好样的！”
瑶华神色平静，“走吧。”
车上，芷澜悄声道，“银护卫平日不爱说话，今天看来，他还挺有英雄气概的嘛……”
瑶华逗她，“银楼武功精进，你的悄悄话他可是能听到的。”
银楼果然听到了，轻咳一声。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西华山脚下，黄叶随风飘落，到处可见野菊花怒放，秋意盎然。
顺山路上去，半山腰有一座小小古刹。向上的道路愈加陡窄，马车已不能前行，钟安遂将车马寄存于古刹中。
山路蜿蜒曲折，拐来绕去走了许久，终于见苍天大树中隐现白墙深院。
叶临风笑道：“到啦！”
厚重古朴的院门紧闭，叶临风上前叩门。
很快门开了，一六旬左右老仆出来，见到叶临风又惊又喜，忙叫小王爷。
叶临风先向他介绍，“忠叔，这位是瑶华公主。”
忠叔神色一震，向瑶华行大礼，瑶华忙命免礼。
院内别有洞天，前后房屋错落有致，墙边栽有一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叶临风立于树下，神色温柔，霁月清风，“当年我父王驻守汾阳，听闻此处有温泉，就命人修了这个院子。他偶尔到此疗养，汾阳城内可无人知道。可惜父王去得早，这么多年来忠叔一直在此护院。公主你身体受损，来此疗养最好不过了，此处分布有数个泉眼，很是方便。”
瑶华颔首微笑，“多谢费心。”
叶临风呵呵笑道，“这不算甚么！公主，你先去吧。”
瑶华的春风化雨至纯至阳，已是疗伤的最好方法，但她也感念叶临风的关心，朝他微微一笑，随忠叔向内院走去。
后院又由三个独立的院落组成，白墙黑瓦，花木掩映，清幽雅致。
忠叔带她们到最深处的小院门口，门上悬挂木牌刻有“伴月”二字。
“公主，此院自建成后只有老奴定期来清扫修缮，并无其他男子入内，您请进吧。”
瑶华点头致谢，忠叔方抬头，深炯目光落在瑶华脸上，似在打量她。
瑶华微一愣神，忠叔随即和善地笑了，退后几步并不入内。
院子依托山势特有的地形修建，一泓温泉隐藏在院中凹处，泉边两株高大的桂树，鹅卵石铺就的地上落满凋零的花朵，泉水上也漂浮一层，幽静凄清，犹如被尘世遗忘的角落。
瑶华叫芷淇芷澜一起入水，二人笑嘻嘻地脱了衣裳。
气雾蒸腾，姣好的少女曲线和洁白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芷淇和芷澜有些羞赧，撩起泉水互泼嬉戏。
芷淇双手舀水，清澈的泉水从指尖流下，嘻嘻笑道，“奴婢还是第一次泡温泉呢，泉水暖暖的确实很惬意，皮肤都变光滑了。”
“是呀，怪不得丰京城的贵人也喜欢去城郊温泉馆呢。”芷澜赞同。
“待回了丰京，你们可以继续去。”
“公主，您对奴婢真好，奴婢从未见过您这样随和的主子。”芷淇笑道。
“这有甚么，泡个温泉而已。”
“公主，您对尊卑贵贱看得淡，可其他人不会像您一样的。”
“尊卑贵贱也是人定。我在无极山时无父无母，世人何曾看重我？如今天下皆言我身份尊贵，我仍是我，难道以前就不尊贵了么？可笑至极。”瑶华冷冷道。
芷淇有些黯然，公主的言谈举止离经叛道，只怕不能被世人所容。
这一泡便到了傍晚，忠叔准备好饭菜，都是些洁净美味的山野珍味。
瑶华早看出来，忠叔身体轻健且下盘极稳，是个高手，但对她礼貌周全，隐隐有武将的气度。
吃完饭，众人坐在院中只觉身心自在。
芷淇好奇问，“公主，您与王爷和银护卫都会武，您却比他们武功都高么？”
瑶华不以为然，“临风和银楼的武功已经很高，寻常的高手奈何不了他们。但学武之路没有止境，譬如我，练功的时间只怕占了日常的一半，我的武功稍高，但也不是最厉害的。”
“公主，还有谁比你武功高？”叶临风问。
“天外有人，我在师尊面前连手都抬不起来，师兄的武功也高，我只是轻功比他们厉害些。”
“公主，你有几位师兄？都这么厉害么？”
“六位师兄，都很厉害。”
芷淇笑道，“公主，您是天下女子里武功最厉害的，也是最美的！”
“就是，公主世间第一。”芷澜附和。
瑶华笑着摇头，“你二人不会武功，很是不便。我教你们个最简单的心法，练好后再学个身法和防身的基础招式，用来自保足够了。”
二人欢欣雀跃，瑶华便将天阙的入门心法长生诀细细授予她们。
叶临风和银楼愕然，瑶华一点架子也无，竟随意将天阙绝学传授给奴婢。
叶临风笑道，“公主，你也传授我个绝学吧，若哪日遇到梁帝，免得我打不过。”
瑶华一怔，“梁帝所学不亚于我，你打不过的，遇到他还是跑为上策。”想了想又道，“跑也跑不过，还是尽量避开他吧。”
叶临风噎住了，银楼和钟安忍不住扑哧笑了。
瑶华见他不作声，安慰道，“你年岁还小，若奋起直追，也许能追上我。你的师父武功不如师尊，倒不是因为你天姿不高。你若想学，我便将我会的传授于你，也没甚么难学的，勤学苦练就行了。”
叶临风撇撇嘴角，彻底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