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庸人自扰
曹操首次在战后会议上露出难以掩盖的笑容。
荀彧独自一人看向门外，心如蔚蓝、晴空万里。
此役曹操不仅打败了吕布军队，还袭得吕布财宝、辎重。
此后一两年时间内吕布都难以形成气候，无法对曹操造成威胁。扼制在曹操心头最大的结节终于解开。
堂内诸人也是喜笑颜开，互相鼓舞。
曹操特意点出李整、李仪、李典三人，看着三人感慨道：“李乾有你们这几位子侄，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说罢便令典韦将缴获的两大箱战利品抬了上来，指着李整和曹洪说道：“诸校中当以李整、曹洪为头功，你俩先挑吧。”
李整还想推辞一番，曹洪却毫不客气从箱中拿出一对青色琉璃盏，将其中一个递给李整：“这盏颜色通透，定是珍品，咱俩一人一个。”
李整起身接过琉璃盏后将其放在手边，侧脸看向李仪：“喜欢吗？”
李仪摇了摇头，目光始终盯在一把红色长弓上。
曹操又发话道：“李典、曹仁、李仪、乐进，你等几人也来选吧。”
众人应了一声，集体围在箱前挑选。李仪伸手去拿弓的同时，乐进的手也同时摸了上来。李仪连忙缩手，示意乐进先拿。
乐进操起长弓，竟然单膝跪在李仪面前，将弓双手呈上，毕恭毕敬道：“李仪校尉曾救我性命，大恩不言谢，这弓就代表我一个心意，请你收下！”
李仪慌忙扶起乐进，还想谦让，乐进却把弓塞进李仪怀里，返身回座。
李仪见状也不再多言，伸手抚摸着弓颈心满意足，正欲回座时曹操却喊住了他：“你的物品还没取，回座干什么？”
“我有这弓……”
李仪话还没说完，曹操便打断道：“此弓是乐进为报恩赠予你的，做不得数，你再选一物。”
李仪没办法只得从一堆金银珠宝、锦衣玉带中捞出了一支镶有金片的寒光匕首。
曹操点了点头，在将剩余物品分发给其他都尉、官员后，箱子内还留有一半财物，于是又向典韦命令道：“把剩下的东西都盖起来送到元让那去。”
众人皆有所得，堂内热闹不已。
李仪将那匕首送给李整，转手便操起长弓仔细端详，只见那弓形似鹊画，却在弓颈处刻着「朱雀」二字。
李整收起匕首，伸手向李仪借弓，双手随意一拉，那弓弦却纹丝不动：“这什么弓，怎么这么重？”
身旁的曹仁闻言也是借弓一试。可能由于坐姿问题不好发力，曹仁绷紧了浑身肌肉也才将弓拉开一半。
李仪这下可来了兴致，从曹仁手上接回弓后，离席站于堂内，在众目睽睽下扎起马步，拉紧弓弦，身体向后微倾。
那「朱雀画弓」好像年久失修，弓弦在抖动中发出一阵阵宛如锯木般“吱呀”声响。
“起！”
李仪闷哼一声，整个身子重量全部压在右腿之上，那「朱雀画弓」在抵抗无果后最终顺从了李仪，在堂内弯成一道红色的弦月。
“好！”众人见李仪天生神力，无不欢呼喝彩。
曹操在座上看着李仪拉弓的姿态，心里下了一个决定，随即拍案而起：“曹洪、曹仁、李仪！你们三人随我进来。”
李仪放下长弓看了李整一眼，在得到大哥的微笑肯定后一脸惶恐的跟曹洪、曹仁身后走入内堂。
曹操伸手示意众人随意入座。
三人入席后荀彧看着曹操身后的地图率先开口道：“在我们计划中，吕布逃往徐州是必然的事情。因为无论袁绍还是袁术，都不可能再接纳吕布。而刘备初领徐州，如果有吕布作为外藩，短时间内能保徐州安全。”
李仪很明显的听到荀彧在「短时间内」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曹洪笑道：“我怎么觉得吕布去徐州对刘备来说不见得会是件好事。”
曹操在案前摊开书卷，一边阅读一边说道：“所以文若说的是「短时间内」，长久下去此二人间必生事故。”
李仪已经读懂曹操的意思，接话道：“将军您的意思是要我们按兵不动，静待徐州变化？”
荀彧点了点头：“吕布和刘备之间会发生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肯定不会是「韩信奔汉」之类的故事。”
荀彧已经作出定论，曹操也下定了决心：“我叫你们三人进来是要给你们任务。”
曹洪、曹仁、李仪三人仰头倾听。
“定陶、昌邑、东缗三城，我分别交给你们三人，务必在本月内拿下。”
曹洪、曹仁欣然领命，李仪却犹豫不决。
荀彧见李仪踌躇不定，宽慰道：“定陶、昌邑二城由曹洪、曹仁攻取，李校尉将目标放在东缗即可。”
李仪倒不是因为攻城难度问题沉默不语，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要交给自己：“李整、李典二人比我更有经验，为何……”
曹操举着书卷斜看了李仪一眼：“怎么？你很不屑这种送到手上的功劳？”
曹洪、曹仁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均是一变。
曹操放下书卷缓缓起身，心里斟酌片刻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弟同心，不分彼此，但你们始终是三个不一样的人，未来也有不同的道路要走。”
“不同的道路……”
李仪咀嚼着曹操的话语，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也不得不正视内心的矛盾：
如果李仪永远跟在李整身边，李仪确实不需要任何职务，在李整营中当一个大头兵都行。
但换一个人呢？
如果曹操让李仪跟在曹洪或者夏侯惇身边，李仪还会这么不在乎吗？
自从程昱说了那番话后，李仪扪心自问过很多次：“我到底需要什么。”
李仪心中欲望的那面告诉他：“你需要包括地位和荣耀在内的一切，你需要外人对自己的崇拜，你需要他人对自己的依赖。”
“我自己只是还不敢将欲望表现出来罢了……”
曹操见李仪面色从凝重变为坦然，甚至有点自嘲的意味，便直言不讳道：“我就直说了吧……在我眼里，你比李整、李典更加优秀，他们不足以和你相提并论。”
李仪脑袋一嗡，面带尴尬的看了一眼曹操，又躲开他的眼光。
荀彧走上前来轻抚李仪的肩头，垂目欣慰道：“换作旁人听到这话，定会雀跃不已，而你却一言不发，足见你本性精纯，视情义为无价之宝。”
说罢又话锋一转：
“然而人与人之间就是存在差别。在我眼中你的「天才卓出」已经超越李整太多。你能在兄弟面前保持谦恭自然不错，但我同样也希望你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骄傲。”
“正是如此。”曹操总结道，“有何种能力、何种地位，就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心态。”
“众人常说正视自己的失败是一种勇气，承认他人的优秀也是一种勇气。”
“但为什么偏偏到了自己身上，承认自己优秀就变成了一种自负呢？”
“……”
曹操此刻内心比李仪还要激动，他目光如炬，如气吞山河般大笑三声：“因为说这话的都是些庸人罢了！何必在乎？！”
“李仪……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