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的小公主
景妧没想到拓跋浔会来找她。
更没想到，后者那般不客气地进了院，不顾楚雪冷冰冰的视线，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
末了，还眯着眼，感叹：“这茶真不错。”
景妧心道，能不错嘛？楚小陌专门派人买来的名茶。
拓跋浔轻轻放下杯子，瞥了眼一旁警惕的楚雪，笑道：“冰美人安心，我若想动你家小姐，你拦不住。”
“但是，会有人动你。”景妧一点也不小声地嘀咕。
拓跋浔：“……”
一点也不可爱！！
看出他的愤愤，景妧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冲拓跋浔笑道：“在街市时，多谢。”
“不必。”拓跋浔指了下自己的脖颈，问道：“这里，还好吧？”
他问的是景妧的伤。
“没问题。”
拓跋浔又抿了口茶，茶杯挡住眼底的暗色，无人看见。
景妧很疑惑他来此的目的，犹豫片刻，正要询问，却见他放下茶杯，缓缓启唇：“你可知杀手为何要杀你？”
景妧不是笨蛋，自是知道：“因为我是楚陌的堂妹。”
拓跋浔扫她一眼，复又垂眸看着杯里晃动的茶水：“没错，有第一次，便有无数次，你的处境很危险。”
景妧当然知晓，面色淡淡地点头。
“不害怕？”
他的话像是蒙了层纱，谁都知道别有深意，却明晃晃地牵引着她，故意让她起疑心。
景妧没了耐心，直接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拓跋浔脸上被楚陌打的淤青已渐渐消失，俊美的容颜初见端倪，笑起来时，多情潋滟的眸子含着光，像是暮夜下泛起涟漪的水潭。
殷红的薄唇微微上扬，眉宇间的慵懒之色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移不开眼。
景妧喜欢生的好看之人，如今的拓跋浔比起之前更合她眼缘，因此，小公主也不恼，等着他说。
拓跋浔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在玉南关相当危险，可能会死，你还想继续留在这么？”
景妧一顿，抿紧唇瓣，垂下了眸。
“若想离开玉南关，楚闻悉定是不会拒绝，还会派人送你。”拓跋浔顿了下，继续道：“若不想离开……”
“他想让我离开么？”景妧蓦然打断他的话。
拓跋浔：“自是不想。”
没等景妧反应，又道：“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他知晓，你离开才是最好。”
“我在此，会给他添麻烦？”
“我不知，这个问题你应当去问楚闻悉。”他耸了耸肩，手肘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靠近景妧，带着一丝攻击力，让静默的楚雪紧了紧拳。
景妧却是没动，对上他狭长的眼眸，正欲说话，却听他压低嗓音，沉声道：“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离开？”
景妧一愣。
“你想离开？”拓跋浔很是执着，不紧不慢地又问出声。
景妧没再看他，移眸看向窗外。
冬季将至，白天便愈发短了，此刻尚未进晚膳，天色已有些昏沉，昭示着黑夜将近。
过不了多久，夜幕会浓稠，万家灯火将会逐一亮起，天空也会迎来夜景。
边关的夜空比之京城没什么差别，月亮依旧，星星稀疏点缀，似乎没有特别之处。
但是很奇怪，她固执地觉着，边关的月亮更皎洁，繁星更闪烁，就连晚风亦是更加温和。
所以……
她摇了摇头，坚定地答道：“不想，不想离开。”
这个答案早在拓跋浔意料之内，低低笑了声，又道：“为何？”
景妧没想到会问的这般详尽，沉默片刻道：“因为，夜空很美。”
拓跋浔随之看向窗外：“的确很美，但边关生活条件不好，不是吗？”
这是事实，景妧沉默不言，她有种直觉，拓跋浔真正的目的对她很重要，重要到她想认真回答，不想敷衍了事。
“小堂妹。”拓跋浔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时轻轻的声响，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话语传到她耳边：“……究竟是因夜空，还是因为人？”
景妧移眸看着他。
“不想离开边关的原因，是因为此处有不舍的人，可对？”
他说的很慢，却让景妧顿住，认真思索起来。
夜空很美，因为那一夜，楚陌陪着她一起看繁星，看烟火。
不是因夜空的美而喜爱，而是因……和楚陌一起看夜空而觉得美。
似乎一瞬间醍醐灌顶，眼前的迷雾也被扒开，景妧自嘲一笑，这般简单的道理，她居然想了这般久。
她抬眸，对上拓跋浔的眸子，轻松地点头：“是，因为舍不得，所以不想离开。”
“那么……为何会舍不得？”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舍不得还会有原因吗？
景妧迷茫地歪了下脑袋，拓跋浔却很认真，似乎并不觉得有问题。
“没有为何，他很好，对我很好，所以……”
“只是因为他对你好？”
景妧顿住，纠结地蹙起眉头：“他是个很好的人，我舍不得这份温柔和在意。”
“那么……”拓跋浔笑得懒散，神色却很严肃，只听他缓缓说道：“如你所说，他很温柔，可若是有一天，他也对别人温柔呢？”
景妧一愣。
“有一天，他带别人出府逛街，一心一意地保护别人，张口闭口也都是在说其他人，你当如何？”
景妧怔住，莫名的，心像是被大手狠狠攥住，难受的紧。
若有一日，楚陌在乎别人，楚陌对别人温柔，她当如何？
——她当如何？
她似乎，会很不甘。
“当然，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对别人也会温柔，但亦不会忘了你，逛街时会带着你，也会保护你，只是，两个人的世界多了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毕竟，他的温柔还在。”拓跋浔笑了笑：“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景妧下意识答道。
“为何？”拓跋浔道：“你想要的温柔，舍不得的在意还在，不是吗？为什么不行？”
景妧攥紧衣裙，心口砰砰直跳，他说的有道理，都没问题，可是……可是就是不行！
楚小陌不可以三心二意，两个人的世界不能多其他人！！
她是公主！她很凶巴巴！她很会发脾气！！
所以……她说了算！！！
似乎看出她不想回答，拓跋浔又道：“你舍不得的……是他的温柔，还是他这个人？”
“边关条件不好，你想留在此，究竟是因为喜欢夜空，还是因为喜欢这个人？”
景妧一怔，攥着衣裙的手僵住：“喜欢……这个人？”
“是喜欢吧？”
“喜欢……”景妧垂眸，盯着手发呆。
喜欢？
楚小陌很好，她很喜欢，可是……似乎不一样。
拓跋浔的意思和她理解的好像不一样。
可是……哪里不一样？
拓跋浔将最后一口茶饮下，起身道：“走了。”
景妧抬眸看他，没吭声。
“小堂妹，人最受不了的便是后悔，所以你要理智地想清楚。”拓跋浔对上琥珀色的眼眸，失笑一声：“你这双眼睛真好看。”
像是玉石，和景君泽那小子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了，说要去京城看他，似乎……做不到了。
他抬脚大步离开，红火如枫的衣角翻飞，发丝如瀑披散在身后，随意而潇洒地迎着夕阳而去。
不过，若是能让好兄弟如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景妧看着他离开，半晌移不开眼。
——“妧妧，皇兄最庆幸的，便是交了两个至交好友。”
——“可是皇兄说过，他们人模狗样，一个赛一个不做人嘛？”
——“是啊，但皇兄很喜欢他们，真的……很喜欢。”
她终于明白了，皇兄提到楚陌和拓跋浔时，面上的温柔与笑意，心中的怀恋与向往。
性情高傲的少年郎，为人却是侠肝义胆，重情重义。
热忱之心，好友两三，此生不忘不悔。
她有些……羡慕了。
拓跋浔离开后，景妧静静待在房内，思索问题，直到楚雪摆上晚膳。
进完晚膳后，景妧便开始期待楚陌到来，等了半个时辰，院外终于传来动静。
她急忙跑去，正好瞧见楚雪在给楚陌行礼。
楚陌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余光扫见靠着门的小公主，莞尔一笑。
他大步走进房内，因房中燃着银炭，门便留了缝，没有关死。
许是拓跋浔的一席话，景妧竟觉得和楚陌独处一室有些紧张。
“怎么了？”楚陌见她神色不自然，微微皱眉：“不舒服？伤口疼？”
说着，便要走近来看。
“没有。”景妧连忙摇头，向后退了两步。
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楚陌眯起眸，随即又笑了下，嗓音微沉：“没有便好。”
楚陌先一步坐在登椅上，示意她也坐：“有事和你说。”
景妧知晓，拓跋浔说的是真的，楚陌可能会送她离开。
“怎么了？”见她没动，楚陌复又皱起眉：“有心事便告诉我，别闷在心里。”
近些时日，小公主的心声愈发少了，他无法肯定是听不见，还是她心中一片空白。
景妧抿下唇，没吭声，乖乖地坐在一旁。
楚陌：“晚膳可有吃好？”
景妧点头，又问：“你呢？”
“方才随意吃了点。”
“随意？”
“方才太忙，只吃了个馒头。”长睫遮住眼底的神色，嗓音微微发沉，显得尤其可怜：“急着来见你。”
景妧倏然瞪大眼，琥珀色的眼眸圆溜溜的，满是控诉：“吃饭怎么可以随便！都说了你要好好吃饭！你、你不尊重粮食！！”
楚陌：“……”
哪怕已然习惯小公主的操作，这一瞬却还是无语凝噎。
他真的不明白，小公主养尊处优，怎的对吃便那般……
罢了，他沉默片刻，明戳戳地提醒：“我是为见你。”
“我又不会跑！”景妧捏着拳头，凶巴巴地鼓起腮帮：“你！有没有错？！”
“错了。”大将军一点也不犹豫，相当直率：“我的错。”
景妧哼哼唧唧：“孺子可教。”
楚陌：“……”
对于又成了孺子一事，他表示除却沉默再无其他。
景妧叹气：“我让姐姐去膳房一趟。”
不等楚陌应答，提着衣裙便出去了，回来后还凶巴巴瞪他一眼。
楚陌沉默移眸。
没一会，楚雪将膳房急忙做的饭菜摆上桌，就绪后方才出门。
景妧吃完饭不久，不觉着饿，便撑着下巴看他吃。
现在的大将军当年也是楚家公子，有个相当威严的爹。
因着厌恶他人言武将粗鄙无礼，于是楚译尤其重视礼仪教养，将小小的楚陌管的很严。
正因此，楚陌虽食量大，但动作并不粗鲁，很是优雅。
景妧早便发现此事，但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瞧他吃饭。
认真地眼底泛起幽光，像是要吃人。
楚陌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抱歉，沉默片刻后，委婉道：“要一直看着？”
景妧：“不可以？”
语气超凶，大将军认怂：“当然可以。”
在直勾勾的视线下吃晚饭，楚陌唤来楚雪收拾，一切妥当后，才进入正题。
“今日害怕吗？”
此事说不了假，景妧点头，想起那支箭心里依旧突突直跳：“怕。”
“幕后之人已经盯上你了，现在很危险。”楚陌不想吓到她，踌躇很久才隐晦说道。
“嗯。”景妧点头。
“玉南关，很危险。”楚陌说道：“京城很安全。”
“所以……你要送我去京城？”
这次，景妧很警惕地没用“回”字，直直望着他，淡然一笑：“终是要送我走？”
楚陌没回答，言及其他：“保护你的人很多，但正如今天，意外亦会很多，我无法保证。”
景妧没再吭声，静静地看着他。
“玉南关条件不好，很多不好。”
楚陌喉结滚动，嗓音艰涩，一瞬间回想起当年坐在邻座时，小公主说的一席话——“我不会去万里之外，京城很好，才不会委屈自己。”
是了，哪怕他用尽一切手段对小公主好，边关依旧不能同京城比，万里之外的边关委屈了小公主。
——他委屈了小公主。
“楚陌，我只问你，我会给你添麻烦吗？”景妧深深凝视他，不放过一点神色变化。
“添麻烦？”楚陌轻轻一笑：“你，从来不是麻烦。”
——是我的小公主，是我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