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好像……没守住心防
景妧一袭蓝色罗裙，披着浅蓝色披风，巴掌大的小脸陷进宽大的衣领中，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瞅着院中人。
院中坐着两个人，一袭玄衣长发半簪的公子桃花眼含笑，直直对上小姑娘的眼睛。
两人像开了结界般，红衣男子也不再鹅笑，撑着下巴眯眼，瞅着两人。
中原有许多话本，各种类型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
其中，拓跋浔最喜欢的，便是两情相悦的人儿久别重逢，或是破镜重圆。
这种故事会让他体会到人世温情。
红衣公子相貌迤逦，五官立体，眼下一点泪痣红如血，单是安静坐在那，便足够惹眼。
但没人知道，这位公子在脑子里，把两人孩子的名字都想出来了。
也是够离谱。
不过，另两人直接当他不存在般。
景妧直直走到楚陌面前，扬起脑袋瞧着他，眼底满是狡黠。
“怎么了？”
景妧抿唇一笑，正欲说话，余光扫到面色古怪的拓跋浔，顿时话头一转，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公子，劳驾，可以回避一下吗？”
她之前对拓跋浔很感兴趣，觉得他生的很好看，但如今……
脸被打，好不好看不知道，人是挺没眼力见的。
拓跋浔笑：“我不能在这？”
“不行——”景妧语气平平地拖长语调。
“可是，我想在这。”拓跋浔一身反骨，还冲她挑了下眉，狭长的眼眸中含着笑意。
景妧瞪着他，正要说话，便见他骚包地展开折扇，懒洋洋地抵着下巴：“这样，我给你讲个名人的爱情事迹，你让我留在这。”
“不感兴趣。”景妧喜欢听故事，但此时还是楚陌更重要。
被拒绝也没沮丧，拓跋浔反而笑意愈深，微微压低嗓音，带着些神秘：“若此人是当朝太子，景策呢？”
景妧眼睛蹭亮：“！”
皇兄有爱情故事！！
楚陌则猛地看向他，“不……”
“好！”景妧兴奋地应道：“我要听！”
楚陌垂眸对上一双喜悦的眸子，微微一顿，欲言又止。
“没关系。”景妧冲他眨眨眼：“作为大遂百姓，自是要关心我朝尊贵的太子殿下，听听也无妨。”
楚陌：“……”
太有防了，你根本不知这狐狸在想什么。
……罢了，想听便听吧，总归有他在。
他的态度变化肉眼可见，拓跋浔眸色漆黑，嘴角的笑意意欲不明。
——他似乎，没猜错呢。
他移眸盯着景妧白皙俏丽的容颜，视线最后落在那双极为清透的琥珀眼上。
嘴唇微启，不紧不慢地讲起了景策不为人知的爱意。
世人皆知，景策、楚陌和拓跋浔三人，合作灭掉了南诏国和草原五部。
有人怀疑过，光凭三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做到。
事实上，老一辈的人有出过手，例如遂安帝，当然主导的是他们三个，除却长辈外，还有一个外人不知的人亦参与其中，而她的作用丝毫不低于楚陌三人。
此人便是——南诏国九公主，南九音。
当年天下三分，大遂，南诏，草原十一部。
其中，南诏国女子的地位最为低下，几乎到了低贱的程度。
作为一国公主，南九音没好到哪去。
她极为聪慧，生的也美，只可惜，她是女子，所以在南诏注定没有出头路。
她是鸿鹄，身怀凌云之志，可惜，南诏配不上这只骄傲的鹰。
但即使如此，南九音始终热爱家国，始终不屈服命运。
她想尽办法读书学习，只为有一日，告诉南诏女子，她们南诏人，也可以像大遂女子一般，活的堂堂正正，鲜活明亮。
她的理想远大壮阔，母妃支持她，好友亦支持她。
但最后，南诏帝知晓了，他无谓理想壮阔与否，不听南九音一言一语，将她关押用刑。
很奇怪，她是他的女儿，皇帝却以外人都想不到的手段来处罚她。
南九音本以为她会死，但她终究挺了过去，看见了明媚的阳光。
然而，很快，她便知道，这阳光啊，是用她母妃的命换来的。
母妃代替她死了，被皇帝亲手鞭刑至死。
南九音终于明白，鸿鹄想要飞天，需得斩去所有束缚荆棘，鹰想要于空中翱翔，需得拔羽脱甲，自此蜕变新生。
南九音以天下为棋，将目光落在了——大遂。
南诏帝的野心愈发庞大，终有一日，他会自寻死路。
在此之后，她要做的，便是让他死的凄惨狼狈。
如她所料，没过多久，南诏和草原五部合谋。
南九音知晓，时机到了。
她写了一封信，通由心腹，送至大遂东宫。
自此，南诏九公主成了叛徒。
南九音投靠大遂后，是景策同她商议安排，两人经常互通书信。
景策清楚地知道，这位九公主运筹帷幄，手段不凡，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慢慢地，景策生了赞赏之心。
两人第一次见面，南九音眼眸清亮，面容娇美，身形娇小。
与景策的想象大相径庭，他本以为，九公主会是个气质阴沉而沉稳的姑娘。
但此时，他也只是诧异。
南九音的嗓音微哑，却并不难听，相反很有魅力。
随着交流沟通，景策态度越发郑重，他知道，南九音会成为打败南诏国的关键因素之一！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他没料到——随着时间流逝，南九音亦成为他心尖上的姑娘。
拓跋浔很会讲故事，将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比之楚风不知好多少。
听完后，景妧意犹未尽，忍不住惊呼：“哇哦哇哦，好赤鸡！”
楚陌无奈，看给小公主激动的，话都说不好了。
“后来呢？后来呢？”景妧亮着眼睛问。
“后来啊——”拓跋浔故意拖长语调，笑得欠揍：“后面得给钱了。”
景妧：“……”
楚陌一脚踹他，没好脸色：“继续说。”
“重色轻友。”拓跋浔委屈地嘀咕。
他看着景妧，正经道：“你也猜的到，南诏国灭后，南九音便不是公主，她也对景策产生了感情。”
“只是……”
景妧忍不住瞪大眼，是了，皇兄现在没和南九音在一起，说明这是个悲剧。
“我们皆以为南九音是个潇洒之人，却不知，她最终还是惦念着血缘。”
景妧：“什么意思？？”
“南九音主动帮我们灭南诏，可是她却因此而不接受景策，因为景策是大遂太子，将来会成为大遂皇帝，而南九音却是灭国公主。”
景妧倏然瞪大眼：“所以，但凡皇……咳，太子称帝，他和南九音就没可能？”
“是。”
景妧撇嘴，相当失落：“怎么这样……”
拓跋浔耸肩：“三年前，南诏一灭，南九音便没了踪影，直到如今，景策也未寻到她。”
“怎么这样……”景妧更难过了。
“南九音很聪明，也有手段，她想躲景策，便不会让他找到。”
“怎么这样呜……”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楚陌看着她，心想，若猫耳朵还在，估计都耷拉地贴头皮了。
他抬手揉了揉景妧的脑袋，力度很轻，安慰道：“南九音很厉害，但是，太子很差？”
景妧立马支棱起来：“太子超——厉害！”
“这就对了，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寻不到心爱之人？”
景妧疑惑。
“太子在暗地保护她守着她，只是，他从未显身，亦从未告诉南九音，自己在陪着她。”楚陌轻声道：“拓跋浔说的不对，南九音根本不在乎血缘，南诏的血缘只让她觉得恶心。”
“但她不接受太子，也的确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景妧微微蹙眉，随即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大眼眸。
“你没猜错。”楚陌说道：“陛下以及臣子们一旦知晓太子妃是南诏公主，他们便决计不会同意，即使太子杀鸡儆猴，言行令止，却依旧拦不住闲言碎语。”
“那些话伤害的，不只是太子本人，更有南九音。”
“南九音不想太子在臣子面前难做，而太子不想南九音受到任何委屈，所以，他们在等。”
“等什么？”景妧好奇。
“等太子立下足以记入史册的大功，等太子殿下强大到足以抵抗所有流言蜚语，他们便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楚陌微微俯身，对上景妧清亮的眼眸，嘴角微勾，柔声道：“所以不要伤心，太子殿下会很幸福，知道吗？”
景妧点头，雀跃道：“太好了！”
拓跋浔撇嘴：“啧，我还以为，他还没寻到南九音。”
楚陌瞥他一眼：“太子能让你查到南九音的事？”
这话就过分了，拓跋浔立马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楚陌嘲讽值拉满：“更新下情报网吧，浔公子。”
浔公子气堵，不想和他说话，移眸看向景妧：“小堂妹，这个故事足够我留下来不？”
楚陌无语，正要说让他走，却只听小公主道：“可以，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将腰间系的小布袋扯下来，又从里面掏出个小木盒。
小木盒不大，不过她的半个巴掌。
景妧把木盒递给他，献宝似的：“给你买的。”
楚陌微愣，修长的手指轻轻打开盖子，只见一个银色的束发冠置放其中。
束发冠制作大气简约，雕琢着精致的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光，显出些清冷，银色的发冠束着黑色的发，大方而利落。
景妧：“上次把头发都束上去的样子很好看，但我知晓你不喜欢，于是便买了个小的，你可以同现在一般只簪一半发丝。”
楚陌总是半簪墨发，束发的是一个黑色的冠，用了有些时日，正巧应当换了，小公主送的正好。
他轻笑：“多谢，明日起，我便用这个。”
景妧：“好喔~”
楚陌垂眸凝视她，嘴角溢出些笑意，眸光温柔，像是只装的下她一人。
拓跋浔在一旁看着，片刻后，无声轻笑。
——楚闻悉这小子，果然……
拓跋浔没再继续当发光体，起身悄然离开。
走之前还顺了瓶酒，出院子后，晃晃悠悠向东院而去。
“——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漆黑的夜，被风吹荡的树木，他孤身一人走在道上，孤独而寂寥，但他笑得畅快豪气，笑声响彻四周，极致的愉悦。
“楚闻悉，景君泽……”
……
今日拓跋浔来，楚陌一直没找到机会同小公主单独说话，如今终于有了时间。
夜色昏暗，晚风寒冷，楚陌担心景妧会冷，便同她进了室内。
她做猫的时候，这个房间进出过不知多凡几，如今成了人，倒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瞅着那张床，景妧忍不住红了脸，衣领里的小脸埋的更深了。
楚陌给她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轻笑：“不生气了？”
景妧复又想起，昨日楚陌说要送她回京城的事，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又哼哼唧唧：“本来就不气，我很大度。”
楚陌自觉地忽视瞪来那一眼，戏谑道：“把一条街买了？”
“你太穷了，买不起。”景妧老成地叹气。
楚陌无奈：“好，我的错。”
他出乎意料的懂事，小公主很是满意。
目光落在院外，又皱了皱眉：“楚小陌，这般要紧时刻，拓跋浔为何要来玉南关？”
“不知。”这也是他的疑惑，但拓跋浔始终没有回答他。
“太子可知？”
“知道，说先观察。”楚陌顿了顿，垂下眸：“方才听了太子殿下的故事，想见他？”
言下之意：你想太子了？
景妧沉默不言。
楚陌明白了，缓缓启唇：“你若想见，我便送你去。”
景妧好笑道：“我想见便能见？人可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当然。”楚陌笃定道：“你想见便能见。”
“为何？”景妧警惕地眯着眸。
楚陌抬眸看她：“有我在。”
这还趁机夸自己一手，大将军也是厉害。
小公主倒是心下一暖，思索片刻，摇头：“不了，我不想见太子殿下。”
楚陌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现在，还不想。”
温软的嗓音于室内响起，带着一丝暧昧：“现在……我只想同你一起。”
小公主的眼神太烫了，烫的楚陌喉结蓦然滚动，心跳如雷。
他想，或许，可能，大概，他终是没守住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