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昔日的少年
除却吃穿用度需要考虑，还有许多需要解决的问题。
例如，小公主出现在此的原因，以及她是否会有危险。
更令楚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公主在边关，那……皇宫里正准备及笄礼的小公主又是谁？
楚陌不怀疑小猫的身份是假的，毕竟心声不会作假，那么就说明小猫一定是公主。
难道皇宫里的是贼人假冒的？
可若是如此，景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陌瞥了眼和沈伏玩闹的景妧，心里思忖。
他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太子？
他清楚地知道，若景策知道此事后，定是会立即让小公主回京城。
楚陌抿紧薄唇，说不出内心什么感受。
正思索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便蹦进了怀里，楚陌对上琥珀色的眼睛，耳边响起了景妧的心声。
【你到底怎么了？还没睡醒吗？怎么这么能睡啊，像只小猪。】
楚陌扬唇，他忽然想起，小公主尚未满十六，还是个小姑娘，行事作风难免会带些孩子气，又深受宠爱，难得有些骄纵脾气。
但这样的骄纵不是蛮横，也非是贬义，而是一种被人宠大的小祖宗脾气。
这样的小脾气只会让人想要一直宠她，将所有美好都奉在她面前。
这便是太后、皇上皇后及太子宠小公主的原因。
楚陌轻轻摸了摸景妧的脑袋，心下释然。
罢了，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让小公主在边关过的自在快乐，让她未来回到京城后，提到边关，第一印象不是条件艰涩，而是——边关很好，人也很好。
至于小公主曾说的不会离开，楚陌也不能再放在心上。
小公主她总会离开，楚陌得有所心理准备。
……
距玉南关极远的大草原上，一个年轻男子负手而立，远远眺望大遂方向。
和其他草原人相比，他的身形相对不那么魁梧壮硕，但依旧颀长高挑，比楚陌还高了小半个头。
他长发及腰，没有带多余的配饰，散漫地披着长发，只在耳边草草地梳了个小辫，吊着一根红绳，潇洒而懒散。
比起大遂人，他的五官更加立体，轮廓宛如刀削般棱角分明，有种侵略性美感。
“美”其实是个中性词，用于他身上正好。
若说楚陌是俊朗，景策是俊逸，那么拓跋浔便是俊美。
狭长的眼尾微微一瞥，倒有种眸光潋滟如丝之感，眼睑下的红痣更是为其添一抹别样的风流，高挑的鼻梁于阳光下打上一片阴影，又无端添了几分阴鸷。
薄唇显得无情冷漠，与那双多情的眼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年少时，楚陌性格肆意顽劣，和同样张扬恣睢的拓跋浔不对付，经常痞坏地调笑他：“哟~小妞，把下半张脸遮着，爷给你赎身。”
拓跋浔比他大几岁，最开始不屑和小孩子计较，但后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屁的小孩子，老子撕烂他的嘴！！
于是两人打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只剩景策在一旁笑得无奈，努力地调和。
直到这边一拳那边一脚的误攻，沉稳自持的景策面色一沉，心道：脑子有问题才调和，老子打的你们叫爹！！
于是，三个人把客栈都差点打散架，赔了不少。
没错，17岁那年景策易容历练江湖，没过几个月便结识了同样历练的楚陌和拓跋浔。
楚陌那年14岁，想着江湖上认识他的人不多，于是大咧咧地露出真容来，化名为楚跌——谐音楚爹。
景策盯着以翩翩君子闻名京城的楚译大将军之子，沉默了好几息，这才说出化名：“竹束。”
拓跋浔扬着一双好看的眼眸，自我介绍：“我名刘浔。”
那年拓跋浔16岁，也是个人嫌狗弃的年龄，和另两人不打不相识，自那后便一同闯荡江湖，关系甚好。
他们一同成长，也一同经历了动乱。
景策20岁那年，南诏国和草原另五部合谋害死楚译，三人不约而同地告别，但都不知对方所为何事。
直到回到京城，楚陌见到了太子景策，以及……来投诚的拓拔族少族长拓跋浔。
楚陌那时17岁，少年正值轻狂时，才丧父不久，便知晓了好友是害死父亲的草原人。
那一刻，楚陌爆发了滔天的怒火。
其实此事和拓跋浔无关，楚陌知道，拓跋浔也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楚陌暴怒依旧，拓跋浔也丝毫不还手，就连景策也没敢动。
楚陌武功太强了，盛怒下的他更是如一头狂狮。
直到拓跋浔被打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楚陌才终于停住，他浑身巨颤，低垂着头，泪水全部打在地上。
“我没有爹了，没有父亲了，他还没有看到我成为第一大将，还没有看着我守护大遂的万里山河，他还没有过自在享福的日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大遂该怎么办？”
下一刻，一道响亮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楚陌的脸被狠狠扇向一边。
“怎么办？”楚夫人冷声喝道：“你该代替你父亲成为第一大将！你该守护大遂山河直到你死去！！这就是你该做的！”
“楚陌，你打他有什么用？发疯有什么用？？你去灭了南诏，去灭了草原五部啊！”楚夫人怒喝：“去为你父亲报仇！！”
楚陌瞳孔骤然一缩，垂眸对上楚夫人通红的眼，喉结滚动，上前轻轻抱着母亲，颤声道：“娘，对不起，是我没出息。”
“我会成为第一大将，会守护大遂万里山河，会为父亲报仇，会保护好您，儿子一定会做到。”
楚夫人颤抖着抱住他：“陌儿，从此后，你的肩上将扛起万斤重的担子，将扛起让你喘不过气的责任……”
“娘，我不怕，我会扛起一切，直到我死去。”楚陌声音很轻，却坚定而郑重，让人无法质疑。
当晚，他跪在楚译棺椁前说了很多。
丧期满后，登上御书房，请旨出征，毅然征战。
遂安帝是个好皇帝，不愿看见定国府失去楚译后又失去楚陌。
他没答应楚陌，楚陌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景策。
景策太了解楚陌了，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带兵打仗是不一样的，不是有一腔热血和恨意便能轻易做到的事。
“三年。”楚陌嗓音沙哑，却满是笃定：“给臣三年，臣会灭掉南诏和草原五部。”
遂安帝和景策皆是一怔。
“我一定会做到。”楚陌对上景策的眼眸，声音微颤，带着一丝恳求：“束哥，你知道的。”
是啊，景策一直知道的，即使那时的他是带着假面的竹束，如今的他是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但他一直知道。
楚陌从不是自大莽撞之人，他说能做到便一定能做到。
只是……
景策喉结微微滚动，眼底染上一片复杂的情绪。
这个在御书房跪的端正笔直，毅然决然又豁出一切的楚陌，真的是不久前打马看花，肆意张狂的恣意少年吗？
景策直觉，那样的楚陌再也不会出现了。
抿紧薄唇，景策走到楚陌身边，冲遂安帝下跪，扬声：“父皇，儿臣愿为楚陌担保，他能做到。”
遂安帝撑着下巴，思索了很久，沉声道：“楚陌，你可知你若出事，你的母亲会如何？”
楚陌一怔。
“楚夫人丧父丧子，你觉得她会如何？”
楚陌坚定地抱拳，朗声道：“母亲要臣，成为第一大将，守护大遂万里山河。”
他顿了顿，又道：“要臣为父亲报仇！”
“陛下，安稳地守在母亲身边，臣做不到，母亲也不愿！”
遂安帝微愣，随即放声大笑：“楚陌听旨，朕命你继任定国大将军之位，即日出征，讨伐南诏！”
楚陌：“臣领旨！”
看着楚陌和景策离开的背影，遂安帝撑着额头笑了笑，对一旁的大太监说道：“德福，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德福弓着腰，笑得谄媚：“陛下认为能便能。”
遂安帝瞥他一眼，敛了情绪，轻声叹道：“老楚曾说过的，他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说，楚陌的成就绝不会低于他，所以……”
他低声道：“那老家伙才放心去的吧，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大将军。”
遂安帝闭上眼，缓缓吐出口气：“罢了，一路走好。”
走出御书房后，楚陌看向景策：“拓跋浔怎么样？”
景策：“无事。”
楚陌应了声，没再吭声。
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小身影跑了过来，一下就扑进了景策的怀里，清脆的声音响起：“皇兄皇兄，妧妧好想你啊~”
说话都是带着波浪号，让楚陌侧眸看去，一个白白软软的小脸蛋跃入眼帘。
一路跑来，小景妧的脸蛋红扑扑的，埋在景策怀里还撒娇般的蹭了蹭，蹭的脸颊上的肉肉都堆起来了，长而卷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极了。
楚陌一瞬间便想起了猫，觉得这撒娇劲就像只小猫猫。
景策宠溺地扬唇，顺了顺小姑娘跑乱的发丝，柔声道：“跑什么？若是摔着了，有你疼的。”
小景妧抱着景策又蹭了蹭，软声道：“不疼~”
“不疼？前些日子谁在信里说摔了一跤好疼？”
景策在外历练，时不时会寄信回去哄哄因皇兄离开不高兴的小公主，小景妧也会回信告诉他一些事来，都是些细碎的小事，偏偏景策能来回看几遍，甚至因这事还被楚陌和拓跋浔笑话过。
听到这话，小景妧神色一僵，又很是赖皮地眨眨眼，小嘴嘟囔：“是谁啊？真没有出息，皇兄，反正不是我！”
这模样更像闯了祸后心虚又故作威风的小猫，楚陌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近日里心底的阴霾也散了些。
许是终于看见了楚陌，小公主脸颊一红，没想到在外人面前出了臭，偏偏这个外人还是长相俊朗的公子，一时间有几分无措。
楚陌：“臣……”
他正要行礼，见德福公公走了出来，便又停住了。
德福对小景妧欠身行礼，放柔声音道：“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小景妧素来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红过脸后，又把这人放在脑后，不管他是谁，看向德福，拉长语调问道：“干嘛呀——”
德福可不敢得罪着小祖宗，笑得慈祥：“陛下差御膳房准备了零嘴，公主殿下可要去试试？”
自三年前，遂安帝命景策出京历练后，小公主便没给过皇上好脸色，也好久没来这御书房了。
方才甫一听见小景妧的声音，立马便差人去了御膳房，其他的先不说，先用吃的把人留下！
不愧是父皇，真够了解小女儿，果然只见小公主动了动鼻子，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好吃吗？”
德福连忙：“定是极其好吃的！”
“那本公主就试试吧。”一副超级勉强的模样。
景策嘴角一抽，抬手揉了下小景妧毛茸茸的脑袋，无奈道：“妧妧，对父皇好点。”
这话说得，一旁的少年楚陌都鼓圆了眼。
小景妧素来听景策的话，于是扯出抹僵硬的笑容：“好，妧妧答应皇兄。”
听到这话，御书房内竖着耳朵的遂安帝眉梢一挑，身子都晃了晃，高兴的不得了。
于是，小公主进去陪遂安帝玩了，楚陌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出声：“小公主便是那个非常黏人的妹妹？”
景策失笑：“是啊，被父皇母后宠坏了。”
楚陌古怪地瞅他一眼，心道，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自己不在这个名单里？
景策说了几句笑，严肃看着楚陌，沉声道：“要平安归来。”
楚陌没了往日肆意的笑，反而郑重肃然地看着他，清朗的少年音一字一句道：“定不会让束哥、不对……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
景策又道：“好，我等着你。”
他举起拳头，楚陌哑然，有几分不自在：“这就算了吧。”
景策挑眉：“你不是最喜欢吗？”
三年前的楚陌喜欢冲两人举起拳头，然后对拳轻轻碰一下，他觉得这样特别潇洒帅气。
但另两人年纪略大，只觉得特别傻逼，说什么也不做。
现在楚陌长大了，也觉得自己当初就是个傻子。
但……
楚陌对上景策认真的眼眸，微微扬唇，抬拳轻轻碰了下。
一阵风袭来，吹得衣角簌簌作响，于半空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两个结实有力的拳头轻轻碰在一起，在阳光下，在御书房前，少年扬起自信无畏的笑容。
只听少年低声笑道：“等我。”
——等我成为第一大将，守护大遂的万里山河。
景策：“好。”
——楚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