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我一路走来,没有敌人,只有老师
半尺长的短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刺入了文殷的腹部,狠狠搅动一下又猛地抽出来,再度连刺带搅数下,方才抽出停住。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很快就在白色的交领道袍腹部浸染出一片殷红。
文殷的身体僵在了那里。
他保持着俯身低头的动作,怔怔看着这一幕,大脑空白之间,心中犹有不敢置信。
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场。
毕竟连陈鹏和黑鬼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剩下的这些喽啰又如何掀得起风浪?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真有人敢对他暴起行刺,甚至……对方还成功了!
从动手之前先一步握住剑柄,再到一击成功后飞快搅动,继而连捅数刀便能够看出来——
眼前的青年在跪在地上的时间里……不,应是从他踉跄奔向长剑的那一刻,脑海中就已经开始对这一幕进行演练了。
否则他断然不会如此的有条不紊。
以对方出手的速度来看,顶破了天也就气血如牛。
按理来说,文殷连气血如虎的陈鹏和黑鬼都能击杀,要杀对方显然不用废什么功夫。
奈何彼时的他,根本就没有半分提防和戒心,他甚至还在想……未来应该看些什么书修身养性。
毕竟青年是那般恐惧而顺从地跪在地上,他身体颤抖的幅度是那般明显,明显到即便文殷看不到他的脸,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害怕。
于是他中招了。
有心算无心之下,他那惊人的速度和体内雄浑的气血,在这一刻竟没能发挥出丝毫的作用。
他甚至愚蠢到察觉到了对方暴起,还伸手去握剑柄,而非抽身退开。
自身的实力让他过于自信了,而这样的自信显然是致命的。
哐当——
数刀捅完后的第一时间,青年便果断丢弃长剑、短刀,手脚并用地朝着后方飞快退去,直至退到跪在地上十多名刀手中,方才停了下来。
直到此时。
青年的身体仍在颤抖,而且幅度比此前更大一些,额头上更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但这不再是恐惧,而是后怕和激动。
他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子病态的潮红,看着文殷的目光半是惊惧半是激动欣喜,呼吸粗重到了极点,胸口不断起伏着。
他没想到自己会成功,更没想到自己会成功得如此简单。
在跪在地上的那段时间内,他甚至数度生出过放弃的念头。毕竟生命跟前程之间,显然还是前者更加重要。
然而在感受到文殷俯下身的瞬间,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按照在脑海中演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果断动了手。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青年仍震惊于自己彼时的状态——他的大脑清晰到了极点,出刀的速度远超以往的任何一刻。
那是眼中只有目标,将其他一切都抛到了脑后的状态。
所以他成功了。
果然,机会还是要靠自己去把握。
后怕激动之余,青年心中有所明悟。
周围的刀手听着奇怪的动静,纷纷抬起了头。
在看到文殷腹部那一大片殷红之时,他们心头一震,猛地循着那急促呼吸声,将目光看向了青年。
“副刀首,你……”
“叫刀首!”青年一把拽住了说话之人的领子,硬生生将其拽到了面前,表情亢奋而狰狞:“没有副!”
“是是是……刀首刀首!”那人面色惨白,看着青年的目光比此前看待文殷还要恐惧。
在青年跪地奉剑之时,就有人猜到了他的想法。
但没人觉得他会成功,毕竟书生的实力实在太强。
谁料事实截然相反,连陈鹏和黑鬼两名刀首都能击杀的书生,硬生生被青年用一柄短刀给阴了。
这样的魄力,如此的手段,如何能让众人不恐惧?
听到刀手的称呼,青年心满意足地将其推开,继而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直至响彻院落上空。
刀首、副刀首一字之差,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一旦他被提上刀首,以后需要的武道资源,便再不用靠自己辛苦打拼,一切都有帮中供应。
只要资源足够,他相信以自己的资质,踏入气血如虎也就在这两年……
“你似乎很开心?”
就在青年畅想明日生活,展望美好未来之时,有幽幽男声忽的响起。
他表情僵了下来,笑声戛然而止。
本能循声看去,却见文殷不知何时已经拾起了地上的长剑,正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在对方的左手,还拿着那柄带血的短刀。
脚步看不出丝毫虚浮,面色更不带半分惨白。
若非腹部血迹犹在,若非那道袍上的破洞仍然清晰。
青年甚至会以为此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妄想和幻觉。
眼看文殷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已经投到自己面前,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怎可……”
他看着文殷的目光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干裂泛白的嘴唇哆嗦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的刀手早已经再度将头埋在了地上,身体的颤抖幅度比方才更大。
他们终于明白,黑鬼临死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若眼前的书生都不是鬼物,那还有什么称得上是?
有人的裆部已经湿了一大片,还在冒着缕缕热气,令人作呕的温热臭味悄然蔓延开来。
不是没有人想过逃跑,奈何四肢已经被吓得瘫软,根本就不听使唤。
况且,相比于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弄死,把脸埋在地上不去看对方,更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文殷就这样走到了青年的面前,身体形成的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后者一度想要蹬地退开,拉开跟对方的距离,双腿却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不去配合他。
蓦地。
青年注意到了什么,只觉心脏都被握紧一般,瞳孔猛地放大。
却是因为距离太近,他隐隐透过了文殷衣物的破洞,看到了在对方皮肉之中不断交织翻涌的黑红色“触手”。
这些“触手”如同针线一样,正在飞快缝补着他腹部的伤口。
每交织翻涌一圈,腹部的皮肉就会愈合一分,直至不见半点儿伤痕。
青年身体疯狂颤抖起来,牙关止不住地开始打颤,裆部颜色开始加深。
他有勇气去暴起刺杀比自己更强的人,却没有勇气面对这种杀不死的存在。
某一刻。
他的头颅如遭重击,大脑“嗡”地一声化作了空白,往昔记忆化作碎片,思绪再无法重组。
“哈哈!不是鬼,是妖!是妖!”
青年重重拍起了手,表情都变得痴傻起来,歪斜的嘴角很快就有口水流出。
看着面前的家伙似乎被吓傻,文殷俯下身子,在对方耳边低语:“是人呢。”
他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但他却迫切地希望此前的场景能够重来一遍。
哪怕这种弥补行为的方式十分愚蠢,却是他眼下能够找到的,能够安慰自己的最好办法。
他犯了错,他很想改。
奈何青年并不给他这个改正的机会。
因为他真的疯了。
他只是口歪眼斜地在那里拍着手,口水布满了下巴也仿若未觉,嘴里则不断重复着文殷的话:“不是妖,是人!”
“嘿嘿,是人!”
文殷没有放弃,将短刀给对方递了过去。
可青年只是拍手傻笑,并不去接刀,甚至数度将其拍掉在地。
文殷沉默下去。
突然。
他强行将短刀塞在青年手中,继而一剑猛地刺入对方胸口,狠狠搅动起来。
“哎哟!痛痛!”青年发出了古怪的惨叫,身体止不住地抽搐起来,脸上痴傻笑容已然化作惊恐。
有殷红血水在惨叫声中从他口中喷出,混合着唾液喷洒在了文殷的肩头。
他仿若未觉,只是用左手死死握着对方持刀的手,以免短刀掉落。
直到青年身体抽搐的幅度变弱,最终完全趋于平静,文殷方才将手松开。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缓缓直起身子,俯视着栽倒在地的青年,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良久。
夜风吹走了他的低语:
“我一路走来,目之所及,没有敌人,没有朋友,只有老师。”
“足下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