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你还是在我剑下承欢吧，蠢物！
偏房内。
文殷手持油灯立在床前，给正在为净雪处理伤口的郎中打着光。
此时对方伤口上的草木灰已经被郎中清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黄色的药膏。
草木灰虽然能够止血，但也容易造成伤口溃疡。文殷自然不至于去省这点儿银子。
在郎中给净雪用药的过程中，她不但没有被疼醒，甚至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因为对方已经提前给她扎过针，甚至还喂了点儿蒙汗药。
能在半夜出诊的郎中，基本都是城中大小帮派的常客，在处理外伤方面自然有着独到的经验。
看着眉头早已舒展开来，呼吸都匀称了不少的净雪，文殷心下略有些疑惑。
对方知道用草木灰止血，他尚能理解。
但她给文殷嘴里塞的那根木棍，就让他有些无法理解了。
人在肉体承受着极度疼痛的过程中，哪怕昏厥过去了，也很有可能不自知地咬碎牙齿甚至是咬断舌头。
这还是文殷以前从一本医书上看到的知识。
净雪的所作所为，明显代表着她也知道这个，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去找木棍。
难道……对方家里是做郎中的，只不过后来出了变故才会沦落至此？
文殷猜测着原因，倒也没有过于去纠结。
人生在世，谁能没点儿故事？
他只需要知道，这家伙在关键时刻没给自己一剑就行。
用麻布将净雪的腿包裹好后，郎中站起了身。
“文相公，药膏我就留这儿了。”
他将装有药膏的瓷罐放在了桌上，捋了捋胡须道：“三天涂抹一次，一月之后保证疤都不会留。”
“至于内服的汤药，明日我会让药堂的活计送过来，早晚各煎服一次便可。”
“她这伤不算重，顶多几天便可行动自如。”
文殷用心记下，而后将油灯放在了桌上，对郎中拱了拱手：
“劳烦胡郎中了，文某这便送你回去。”
出诊费他在去请对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过了。张口二钱银子，跟抢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郎中夜里出诊的价格向来很高，文殷也没什么可说的。
“文相公客气。”胡郎中摆了摆手：“不用相送，胡某自行回去便可。”
说完，他将自己的瓶瓶罐罐收好，而后便背着药箱出了门。
县城的夜晚虽然比较乱，但他们这些郎中的安全还是能够保证的。
哪个不长眼的要是动了他们，第二天就会被人抛尸臭水沟。
目送胡郎中离开，文殷目光扫过了空空如也的偏房。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净雪连个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摇了摇头，文殷关上门离开了偏房。
目前的他，着实没时间操心这些事，只要对方人没事就行。
……
回了卧房后，文殷本想去看内练法，却又想到了什么，对凳子上的小人儿问道：“你之前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他记得上午自己看剑谱的时候，这家伙一直在旁边大吵大闹，说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只不过当时他一心想着习剑，便没有去理会它。
“有这事吗？”小人儿瞪大了绿豆小眼，一脸“我怎么不知道”的样子。
“没这事吗？”文殷眉头皱了起来。
见对方脸色不善，小人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真没事，肯定是你听错了……”
文殷眯着眼睛打量了对方一阵，最终也没说什么。
只是解下长剑坐到了桌边，拿过从武馆带回来的内练法看了起来。
某一刻。
小人儿忽的小声问道：“文如渊，你被人骗过吗？”
奈何此时的文殷已经如白日那般，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里，对它的话充耳不闻。
小人儿半天没等到回应，幽幽叹了口气。
白日它从大吐特吐的虚弱中缓过来后，本能就想将自己身上的异常说给文殷听。
而今他们性命相关，它若真有什么事情，对方大概率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
后面它莫名其妙便将此事联想到了帮助它成长的“恩公”身上。
这一想，思绪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心中怀疑的种子也开始生根发芽。
小人儿又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真是“恩公”所为。
所以方才面对文殷的询问，它才会选择装傻充愣。
然而见到对方真的不再搭理自己，它又有些憋不住了，于是就想重新打开话题。
没准儿这家伙听完事情的经过，还能安慰安慰它。
谁料这家伙真不理它了。
“文如渊，你确定不听听山中妖王的故事？”
憋屈之间，它大声威胁道：“你现在不听，我以后可不会再说了！”
见文殷还是充耳不闻，小人儿气急之下，嘟囔一句“你不理我，也别想我理你”之后，直接躺直身子，闭眼开睡。
文殷瞥了一眼对方，心下有些好笑。
山中妖王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他连妖王的梦都做过了。
真是一点儿水平都没有的威胁。
不过……
联想到对方那莫名其妙的问话，他隐隐猜到，这玩意儿想来是已经怀疑起它的“恩公”居心叵测了，否则不会如此纠结。
‘它竟如此聪慧？’文殷眉头微皱。
在那个梦里面，树妖到死智商都不太高，且对那书生更是信任到了极点。
也正是因为这样，文殷纵使对书生早有怀疑，也没有将此事告知于对方，免得激起它的敌意，做出一些不利于他的事情。
所以见到小人儿竟好似怀疑到了书生头上，文殷本能觉得对方不对劲。
这不该是它应有的智商。
“莫非……变成人之后，它的智商都提高了？”文殷若有所思。
暗自打量了一下凳子上已经睡着的小家伙后，他按下心中狐疑，将目光再度放在了内练法上。
对方什么情况，可以日后再说，当下还是得以提升实力为重心。
文殷从武馆带回来的这本内练法名叫“练脉法”。
相比于“浪循决”来说，不仅要复杂许多，而且看起来路子都不一样。
“浪循决”只需用气血来模仿波浪在体内冲击，便足以刺激气血衍生出劲力。
而“练脉法”却需调动气血沿着经脉运行冲刷，如此才能衍生气血。
或许就是因为路子不一样，所以文殷看了半天，也没有生出将“浪循决”跟“练脉法”融合修正的念头。
原本的想法无法践行也就罢了，还生出了不少的疑惑——
据文殷所知，人体各个部分都包含气血，唯独经脉之中没有。
可他草草看过武馆那些内练法，发现那些简单的内练法，都只是自主刺激劲力。
而但凡复杂一些的内练法，大多都会扯上经脉这个跟气血没有关系的存在。
“据惊蛇所说，内练法的复杂与否，决定了以后在武道之路上能否走得长远。”
看着册子上的小人经脉图，文殷眉头紧蹙起来：“莫非，以后的习武用得上经脉？”
“可武者最本源的力量不是气血吗？”
“经脉中都不蕴含气血，又能跟武道有多大的关系？”
想了半天，文殷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终只能决定先尝试着修炼一下看看再说。
于是他开始按照“练脉法”的指引，用气血在体内游动的方式，寻找起了册子上指定的经脉和相关穴位。
片刻。
文殷深吸了一口气，将气血凝实成丝，以下腹水道穴为入口，将其小心翼翼地“塞”入了足阳明胃经中。
气血刚入经脉，他顿觉腹下传来了针扎般的疼痛。
面皮一抽，文殷忙散去了气血。
“这上面没写错吧？确定是按照经脉运行冲刷？”
感受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文殷看着桌上的册子，脸色有些难看。
他甚至都无法将气血“塞”进经脉里，又如何做得到沿着经脉运行？
文殷的第一感觉就是，会不会是册子写错了。
不过随后他便反应过来，武馆的复杂型内练法都扯到了经脉，总不可能全都有错吧？
“算了，先看看其他武技能否融合，内练法的事明天找风稳问问。”
文殷心下定了注意，将“练脉法”合上，扔到了一旁。
也许这门内练法修炼的方式，是将气血强行“塞”入经脉，但他又担心练岔会出问题。
所以谨慎起见，还是找风稳问问再说。
反正是武馆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内练法暂且搁置，武技先看敛息法。”文殷扫过几本武技，将两门敛息法挑了出来。
刚将册子翻开。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哐当”之声突兀从院内传来，似是院门被人一脚踹了个大开。
而后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轰然涌入，有男人的大笑声从院中响起：“黑背犬，挺会藏啊？某家来找你了，快快滚出来受死！”
“好书生，快来接客了！你黑爷爷找你找得好苦啊！”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粗犷而淫荡。
这两个文殷都不陌生。
陈鹏和那黑脸汉子？！
他脸色猛变，合上册子同时，人已经站了起来，取过桌上长剑就要出门。
若在一日之前，文殷或许会惊惶。
然而今的他内练气血已然如虎，外有自创剑法大成，心下或有忐忑，却无分毫畏惧。
“怎么了怎么了？！”
圆凳上已经睡过去的小人儿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惊惧之间，竟是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细麻绳给解开了。
而后它顺着凳腿飞快滑下地面，又沿着文殷的下摆一路向上，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他的肩头。
“文如渊，保护我……我害怕！”它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尖细刺耳的声音近在耳畔，文殷直接被针尖刺了下耳膜。
他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一眼凳子上的细麻绳，眼角抽搐了一下。
却见那细长的麻绳上面不仅多了结，绳端还毛毛糙糙的。
显然。
这家伙早就咬断了绳子，方才的五花大绑是它自己重新绑的……
文殷脸色发黑，但此时也顾不得去说什么，只能一把将其抓下丢到了床铺：“你躲好，别出……”
话未说完，文殷右手蓦地按上了剑柄。
噌——
银白剑身出鞘的瞬间，他的身形已经闪到了墙边。
手腕一转，长剑拉出一线银芒，呈斜角朝着窗户悍然刺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纸糊的窗户被人轰然撞开，木屑窗户纸破碎迸溅之间，刀光伴随着大笑同时出现：“黑背犬，某……啊！”
话未说完，破窗而入的陈鹏便正好撞在了文殷斜刺而来的长剑上，腰部当即被洞穿。
墙后的文殷一击得手，面无表情地将长剑一横，继而狠狠往外一扬。
锋利的剑身直接破开对方腹部的皮肉，带出一连串殷红血水。
陈鹏的身体重重摔落，不仅手中长刀脱手而出，腹中之物更是一股脑地掉了出来。
“不！”
身体抽搐之间，他惊恐的想要将这些东西塞回去。
奈何因为太过手忙脚乱的原因，他始终无法掉出来的那些东西准确塞回去，反而弄散的弄散，抠破的抠破。
各种秽物跟鲜血混合在了一起，弄得一地狼藉。
文殷两步上前，抬脚便踹在了对方的喉咙上。
“咔嚓”骨折声响起，陈鹏脑袋往后一仰，后脑勺“嘭”地砸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身体最后抽搐了两下，当场没了声息。
能够看到。
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中，仍旧死死抓着却最终也没能重新塞回去的肠子。
浓郁的腥臭夹杂着血腥味疯狂钻入了鼻子，文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早知道他就不扬剑了。
搞得如此血腥，之后多难打扫……
不过话又说回来。
本来文殷还以为，熟人见面多少会聊上两句。
谁想陈鹏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就罢了，还把家里搞成了这副样子。
果真粗鄙武夫，不讲一点儿礼仪。
“直你娘的王玄虎，你敢玩儿偷袭……怎么是你？！”
院内的黑鬼本来还以为偷袭陈鹏的是王玄虎，当即惊怒出声，直接就要提刀跟上。
谁料话还没说完，窗后便显现出了文殷的身形。
一瞬间。
黑鬼直接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后，有难以压制的怒气从心中翻涌而起。
他可以接受陈鹏被王玄虎偷袭所杀，但不能接受对方被文殷所杀！
毕竟王玄虎就算重伤，那也是同一个等级的对手。
陈鹏若是死在对方的偷袭之下，那只能算他自己不中用。
而文殷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一个刚成就气血如牛、一天前连气血都无法收敛的垃圾，他凭什么偷袭陈鹏？！
“书生！”
黑鬼握紧了手中的朴刀，大步朝着文殷走了过去，表情狰狞至极，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狗胆包天！”
“原本我还想养你两个月，是你自己葬送了在我胯下承欢的机……”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窗后的文殷如鬼影般“嗖”地窜了出来。
十数步距离瞬息而至，手中长剑直刺黑鬼喉咙！
后者脸色骤变，手中朴刀第一时间上挑，拉出一抹刀光，狠狠朝着长剑劈去。
眼看朴刀便要荡开长剑，文殷身形突兀一闪，竟连人带剑消失在了黑鬼的面前，使他一刀直接劈了个空。
“人呢？！”
大脑空白之间，黑鬼提着刀在原地转了两圈，却只看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些刀手，没有发现文殷的踪影。
“这不可能？！”他满脸骇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书生气血不过如牛，怎么可能有如此速度？！
难不成……
难不成对方已经死了，被寂灭城收去做了厉鬼？！
一念至此。
黑鬼只觉背后一凉，黢黑的大脸此时竟有些发白。
他宁愿相信文殷化作了厉鬼，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有如此可怖的实力。
“刀刀刀……刀首……”
就在此时，黑鬼带来的那些个刀手，于惊恐之间磕绊出声：
“你后面！你后面！”
“他在你后面！”
他们虽然没看清文殷怎么闪到黑鬼身后的，但他们看到了黑鬼在原地转圈时，对方一直在后面跟着转！
月色幽幽之下，这一幕像极了传说中的鬼怪耍弄凡人。
彼时众人又惊又惧，甚至忘了第一时间提醒。
“后面？！”
黑鬼身体一僵，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处猛地窜起，一路冲上了天灵盖。
浑身毛发骤然炸开之间，他手中朴刀一转，猛然就要转身。
然而刚有动作，黑鬼便只觉后心蓦地一凉。
那凉意一路穿过身体，最终从胸口透出。
他转动的身子也被胸中之物硬生生扯住，整个人僵了下来。
哐当——
朴刀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黑鬼机械般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从胸口钻出了数寸的染血剑尖。
那剑身上冒出头的兰草花纹，被鲜血浸染得纹路都清晰可见……
有血液于剑锋处汇聚，而后直直落下，滴打在了泥土夯实的地面上。
此时此刻。
黑鬼只觉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唯一能够听到的，就是血液落地所产生的沉闷声响。
啪答——
如此真切而清晰。
黑鬼的身子颤了颤，目光顺着地面一路向后看去。
而后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双腿后方的一双白色布鞋。
“你还是在我的剑下承欢吧，蠢物。”
直到此时，方才有幽幽的男声从他身后响起。
话音落下。
从黑鬼胸口钻出的剑尖狠狠一搅，继而骤然收回，留下了一个黑红的血洞。
前者只觉全身的力气被一起抽了出去，魁梧的身形晃了晃，轰然倒在地上，震起一片尘糜。
“管你……是人是鬼……”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文殷，鲜血自嘴角浸出，竟是咧了咧嘴，用最后的力气断续道：
“等老子……也去……也去寂灭城做了……鬼物……必回来捅……捅你屁……”
嘭！
文殷面无表情地踩爆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