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子钱
“嗯？”
男人捕捉到了文殷低下头时瞳孔的瞬间放大。
他先是一怔，继而身体大幅度前倾，歪着头以一个仰视的角度，死死盯住了对方的脸。
“你见过我？”他搭在刀鞘上的手轻轻摩挲起了鞘身，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文殷只觉周围的空气刹那化作了实质，从四面八方轰然涌来，疯挤压起着他的身体。
骨头被挤压摩擦发出的细微“嘎吱”声隐隐传来，他只觉整个人快要被挤炸了一样。
脸色先是涨红，而后转青，眼睛亦传来了外凸之感。
“没见过……”
文殷艰难张嘴，声音已然嘶哑：“只是见过……类似的人……”
“是谁？在哪儿？”男人语速飞快。
他那张阴戾的面孔距离文殷的脸已经不足一寸，从鼻孔中呼出的冰冷气息不断击打在对方的面孔之上，眼睛愈发深凹。
文殷很想离这张脸远一点儿。
这种被一个男人险些贴面的感觉，让他感到难受至极。
心中的恶寒一时甚至压过了恐惧。
奈何他的身体就像被禁锢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作。
是以文殷只能尽可能加快回话的语速：“是个军将……在司雨道行省贡院前……”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张阴戾的脸骤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禁锢般的压迫感随之消散的同时，文殷只觉周围的空气再度化作了虚无。
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酸胀感，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湿透。
“不要再用刚才那种眼神看我，我很不喜欢。”
有淡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再有下次，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但这债却不会消。”
却见男人已经端坐回去，双手依旧按照刀鞘，仿佛自始至终没有过动作。
“明白……”文殷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他。
“刚天醒便有远超寻常如牛之境的气血不说，体内尚有三百缕劲力留存……”
男人上下打量了文殷一眼：“倒也算棵好苗子，合该为我所用 。”
文殷略有些错愕。
按照文长勋所说，天醒武者跟寻常武者一般无二。
可对方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天醒入劲者，甚至连他体内还剩多少劲力都能看出来？
莫非实力只要足够强 ，就能一眼把别人看穿？
念及此处。
文殷觉得身子有些凉飕飕的。
“自今日始，你便是我长烟街分馆座下第七门徒。”
对方可不管文殷怎么想，淡淡道：“每月除应还债务之外，你还需去院外街上的妓院妓馆里照顾生意，权当是你交的子钱。”
“一月不得低于十次，每次不得低于十两，能明白否？”
文殷懵了。
收子钱他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是以狎妓的方式收？
而且这价格未免有些太高了吧？
一次十两银……那些个妓馆妓院的男人女人又不是金子做的！
“有问题？”
男人摩挲着刀柄的手一顿。
“没问题……”文殷果断从心。
“想来你也不会有问题。”
男人“嘿嘿”笑了起来：“普天之下，还子钱还能白快活的，也就武某这一家。”
“能欠武某的债，你也算是个有福之人。”
不等文殷回话，对方笑容蓦地收敛：“且退去吧。”
“此后该如何还债，自有惊蛇告之于你。”
话音落下
只见周围阴影翻涌而起，朝着文殷席卷而来。
后者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推力随之传来。
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来，整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正堂门外。
看着堂内那道端坐一片晦暗之中的魁梧身影，文殷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这手段……还算是武道吗？
突然。
他掌中传来了一片凉意。
文殷低头看去，却见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块腰牌。
打量了一下后，却见腰牌背面阴刻着一个“柒”，正面则是阳刻了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除此之外，腰牌上还能看到或是已经发黑，或是刚干涸的斑驳。
文殷隐隐明白，这应该就是甫和所说的“狗牌”，而他手中这块，大概就是从对方身上取回来的……
至于上面的斑驳血迹，或许就是武馆历代第七门徒所留下的“遗物”吧。
文殷心中有些发寒。
也不知道历代第七门徒，有多少是还完了债务的。
他本能想用指甲将血迹扣下来，却发现这些它们似乎已经浸入了牌子，根本扣不动。
文殷只能强忍不适，将腰牌塞进了袖子。
“随我来。”
此时被称之为“惊蛇”的女人已经从堂内走出，自文殷身旁走过，丢下了简短的话语。
后者正欲跟上，却忽的想到了什么，脚步为之一顿——
此前馆主让他上前，不是因为疑惑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法杀得了甫和吗？
怎么他真上了前，对方又不过问此事了？
文殷可不觉得对方是忘了此事，除非……他看出来了什么？
听着袖中小人儿细微的鼾声，文殷心中一阵发紧。
旋即他便反应过来。
对方既然没有再纠结此事，就说明他并不在乎，自己好像也没必要在这儿自己吓自己。
念及此处。
文殷下意识看了一眼堂内端坐的影绰身影，却正好对上了对方膝上直刀柄端那颗、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珠子。
心下悚然之间，他再不敢多看，连忙转身追上了远去的惊蛇。
……
晦暗的堂内。
武铮看着文殷的身形消失在门口，忽地低笑起来。
笑声在阴影中回荡开来，久久无法散去，颇有些诡异。
他才不在乎对方是怎么杀了甫和的，他只在乎对方是否具备还债的能力。
而当文殷走到他身前的那一刻，在感知到对方体内那丝丝缕缕乱窜的劲力后，武铮就已经知道。
对方明显具备这个能力。
至少……
在不就的将来，他能够具备。
思绪翻涌间，武铮低头看向了膝上直刀。
却见柄端的眼球已经凸起了起来，似乎想要从刀柄挤出一样。
根根血丝加粗隆起，愈发显得猩红狰狞。
细细看去，能在已经被血丝所覆盖的瞳孔中，看到丝丝悲戚涌现。
武铮怔怔看着那只眼球。
某一刻。
他忽的用拇指将其按了回去，脸上表情逐渐收敛，直至化作一片漠然。
“我早已无法回头。”他如此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