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你是偿命，还是还钱？
“哟，你就是二丫家的书生吧？”
巷中。
一正往外面泼水的妇人见到迎面走来的书生，忙热络地打起了招呼：
“瞧这脸白白净净的，跟你家丫头一样 ，让人一瞧就欢喜得紧！”
“大早的天儿上这是上哪儿去啊？”
文殷知道对方应该就是净雪所说的王婶，微笑着点头回应：“早上那丫头给王婶添麻烦了，我就上街随便转转。”
他的脚步没停，一眨眼儿便出了巷子。
“这书生……走得这么快，老娘又不会吃了他……”王婶撇了撇嘴，随后略有些疑惑：“他脖子上是不是沾了啥？”
“应当是看花眼了吧……”摇了摇头，她也没在意，扭头回了院子。
另一边。
文殷刚出街道，忽觉脖子后方微微有些发热。
他正欲抬手去摸，余光却注意到了什么。
而后文殷整个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窜到了一旁。
看着墙角一条高高仰着头颅，正用森冷双目死死盯着自己的银环蛇，文殷面皮一颤。
城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心下惊疑不定之间，他按住腰间长剑，一步步往后退开。
见对方只是冲自己吐着杏子，并没有追上来后，文殷心下一松，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还没走上几步，他余光便觉墙角有黑影一路跟随窜动了上来。
文殷猛然扭头看去，却见那银环蛇不知何时已经窜到路边墙角，正以跟他相同的速度往前游行，那对森冷的眸子仍旧死盯着他。
“不对……这蛇要么有异，要么有主？”
文殷心头一跳，脚步停顿下来，手死死握住了剑柄。
他一面警惕那条蛇，一面用目光飞快环绕一周，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些刚出摊的小贩，没见到什么 古里古怪的人。
“这玩意儿怎么就盯上我了？”
文殷目光放回在了那同样停下的银环蛇身上，脸色有些难看。
四目相对之下，他发现对方的双目忽的泛起了暗红。
文殷脊背一寒，近乎是本能地拔出了长剑。
噌——
伴随着短促的长剑出鞘声响起，长剑剑尖拉出一线雪亮，直直点上了一道激射而来的黑芒。
“铛”的金铁交鸣声骤然传来。
文殷只觉虎口一麻，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而出，整个人一连后退了数步。
那黑芒也坠落在了地上，在原地一阵延展盘绕，正是突然暴起的银环蛇。
“这还是蛇吗？”
看了一眼一点儿伤痕没有的银环蛇，文殷又看了一眼被撞变形的剑尖，心下有些骇然。
就算他手中这剑不算什么好剑，那也是由金铁打造而成。再加上没有开封，远比一般长剑更加厚实，坚硬程度自然不必多说。
可眼前这条蛇，竟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将他的剑尖撞变了形，真可谓离谱至极。
方才那一口要是咬在他的身上……他就算没被毒死，恐怕也会被撞出一个血洞。
文殷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发白。
他一步一步朝着后方退去，身体早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准备应付对方接下来的暴起。
出乎文殷预料的是。
那银环蛇并未再理会他，而是蓦地化作一道黑芒，朝着远处窜了过去。
文殷目光紧追不舍，却见其径直没入了一角黑绸料子的衣袍下摆，而后便没了动静。
他身子僵了僵。
机械似地抬起头，将目光一路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穿黑色断腰袍的年轻女人。
对方皮肤白皙，模样倒是颇为精致。
但因为眼睛略显狭长，颧骨较高，嘴唇也比较薄的原因，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阴鸷感。
在对方的腰间，还悬了一柄黑柄黑鞘的长剑。
剑格的样式十分古怪，是两颗朝着两边分开、张大嘴巴吐出杏子的铜色蛇头。
“你杀了甫和。”
迎着文殷的目光，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听之有如毒蛇吐杏，让人只觉头皮一麻。
文殷注意到，对方说的是陈述句，不带半分疑问。
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要知道。
昨日甫和所挑的巷子是条死巷，周围没有住户不说，文殷更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所以按理来说。
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跟甫和之死有关，可对方偏偏就找上了门。
不对……
也许是甫和来找自己的时候，告诉过同伴他的行踪。
念及此处，文殷眼皮一阵乱跳。
见对方不答话，女人也不在乎。
她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册子，翻了几页后，淡淡说道：
“馆主座下第七门徒赵英，欠馆主纹银三千五百两，他的命值一千二百两。”
“甫和斩杀赵英，接任其门徒之位以及债务，连带其命共计四千七百两。”
“入馆三月，甫和共偿还债务七百两，余债四千两，他的命值一千四百两。”
“而今你杀了甫和，将承担他欠馆主的四千两债务，连带其命共计五千四百两。”
说到这里，女人轻轻合上账本，平静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是偿命，还是还钱？”
听到女人的话，文殷整个人都懵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来报仇的，谁想竟然掏出了账本……
文殷想到了什么，身体蓦地一僵——
‘……我杀了不该杀的人，那人背靠的势力却并没有杀我，而是给我套上链子，带上了牌子，将我训成了一条胡乱咬人的狗，把我打造成了一把指哪儿砍哪儿的刀……’
这是甫和当时对文殷所说的话。
按照甫和所说，他杀了不该杀的人，所以成为了对方背后势力的一条狗。
而眼下文殷又杀了甫和……
所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对方所说的那个势力的人？
这一连串的债务，不会就是所谓的“狗链子”吧？
文殷面皮一颤。
他全身身上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两银子，怎么可能还得五千多两的债务？
这要卖田地，得卖四千多亩；便是去做账房先生，也要三百多年才能还清！
文殷越想脸色越白，有种直接冲上去跟对方拼了的冲动。
让他欠这么多钱，还不如让他去死。
怪不得甫和当时语气那般绝望，怪不得对方说这是他人生最昏暗的时刻……
文殷想想这笔债，也觉得人生绝望又昏暗，他比甫和整整多一倍！
这个狗东西，临死之前竟然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文殷唯一想不通的是……
甫和说的是当狗做刀，眼下女人却只提到了所谓的债务。
“你是还钱，还是偿命？”女人见文殷迟迟不答话，又重复了一遍。
说话之间，她左手将账本放回怀中，右手则轻轻按在了剑柄之上。
刹那间。
文殷只觉一股无形的力轰然压在了自己身上，肩膀骤然一沉的同时，就连体内气血都凝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