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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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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千年前的三神战役中,法则之神——普林西柏沦为邪神,德佩尔斯以神格将其封印于浮涅希之塔,留下创始之初的永恒之乡。

    永恒之乡是世界之神的礼物,也是世界之神的遗愿。此地诞生伊始,一切均如新生一般无序懵懂,正是在几位最初的魔女管辖之下,永恒之乡才能如世界之神所愿那般运行。

    奥萝西妲,就是最初管辖永恒之乡的魔女之一。

    岁月流转,就连凝滞不前的时光都要为魔女们坎坷的命运叹息。

    在后来的某一日,永恒之乡赐予我们的,那永无止境的生命引来了死神的不满,死亡诅咒了永恒之乡。

    可怜的管辖魔女,她们在死神的黑袍之下一一死去,变成了死神麾下的魔鬼,唯有奥萝西妲。

    奥萝西妲欣然接受死神的拥抱,自然而然地让那双涂满诅咒的唇亲吻自己的额头,但她也绝不会屈从,在最后,亦是她带领勇士劈开了死亡的阴影,迎来新的曙光。

    也是从那时起,我们将新生的永恒之乡改称为‘三渡镇’,而那些追随奥萝西妲的勇者,则在后来组建了‘黎明教’。

    奥萝西妲虽然已将死神从三渡镇驱逐,但是,死神绝不会轻易饶恕这个欺骗他的魔女,死亡的阴影将永远纠缠奥萝西妲,在三渡镇,她是唯一一个会因衰朽而死的名字。”

    “你应该是看到葬礼了吧?那你有看到黑蛇吗?那就是死神的诅咒,他永远诅咒奥萝西妲的灵魂。”

    白刃边说边走,带我穿过广场边角一片茂密的树林。

    树林之后掩藏着另一方平整的草地,连同清晨的光都在这方草地上铺洒得恰到好处。

    草叶凝起露水,草香弥漫。薄雾萦绕在此挥之不去,小小的墓碑在这方草地上规整地排列。

    “这是历任奥萝西妲的墓碑。”白刃说。

    “历任?”

    碑前堆着居民为她献上的白花。

    “对。”

    墓园肃穆的氛围无法抑制白刃的本性,白刃随手从树梢折下一只盛放花朵的枝杈,抛到其中一座碑前。

    “你也知道,永恒之乡需要一位管辖魔女,三渡镇也不会例外。”

    “奥萝西妲是一个名字,只是一个名字。”

    “最初的奥萝西妲,后来的奥萝西妲,她们都叫奥萝西妲。”他偏偏头:“你可以把‘奥萝西妲’理解成一种世袭的爵位。”

    “那你们该如何界定新的‘奥萝西妲’?从幼童里选出来?还是从其子女之中挑选?”我问他:“不对,魔女的身体不具备繁衍子嗣的能力。”

    “还是……我也是‘奥萝西妲’候选之一?”我眯起眼睛,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不。”还好,白刃镇定、坚定地摇头了。

    “奥萝西妲是……特别的。”白刃说。

    “每一任奥萝西妲都会在死亡降临前,诞下下一任奥萝西妲,虽然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三渡镇除了她们,也再没人能诞下子嗣。”他若有所思,再戏谑道:“或许,那是死神的孩子也说不定。”

    “……在墓园里同时戏谑死神和死人,也只有你们狼人才能做出这样顽劣的事了。”我说。

    “所以啊。”白刃听完我对他的评价,眸光之中非但毫无悔改之意,反倒更加得意忘形,他走上前去,随意地一一拍打那些墓碑,就像是在轻拍少女的额头:

    “这些能够死去,又能够诞下子嗣的奥萝西妲,拥有足够特殊的地位,能够让黄昏教的老头子们为其谱写赞歌。”

    “可她不是属于黎明吗?我记得黎明和黄昏发关系好像不太好?”我忽然想起葬礼那天看到的群体互殴,便这样问他。

    “还有乌斯霍特,既然只有奥萝西妲具备生育力,那乌斯霍特也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怎么会在黄昏教?”

    白刃听言,沉默了一会,又只是笑笑,收回拍在墓碑上的手,竖起食指作噤声状。

    “我尊贵的魔女,这是三渡镇的秘密。”

    “秘密知道太多,要小心疯掉哦。”白刃大笑起来,双手叠在脑后:“好了,好了,年轻的小魔女,你该回家睡觉了。”

    “……你和我谁年轻还不一定呢。”我翻了个白眼,知道今天必然是撬不开他的嘴了。

    就在走出墓园的那一刻,我忽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白刃和我并排而行,迅速拉住我的胳膊。

    在那个瞬间,我又听见了那种古怪的呼唤声。

    我回过头,看向墓园深处——

    在墓园的最里处,竟然还有一座墓碑,只是被奥萝西妲们挡住了。

    那座碑后,有一座通体漆黑的石像。

    石像正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蜷曲着身躯,仿佛置身烈火之中。

    他面容低垂,我只能看见他焦黑的,又依然高耸着的眉骨与鼻尖。

    “……约修亚?”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却感到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不止,不由自主地呼唤出了石像的名字。

    “你听说过他?”白刃听到了我的低语,便说∶“他是约修亚·布莱迪尔,我们更多时候叫他‘殉难的布莱迪尔’。”

    在那场与死神的博弈中,布莱迪尔只身投入烈烈灼烧的黑火,向永恒之乡献上了一颗忠实的心与一份不朽的灵魂。他的无私无畏让赫西弗格……甚至是那位已经消亡的德佩尔斯,都为之动容。

    在与烈火一并灼烧的哀嚎声中,他以一己之力平息了魔鬼的愤怒。

    白刃或许是对布莱迪尔拥有某种由衷的敬佩,他的神色在此时展露出一丝沉重,连眼中的光都似乎暗下几分。

    “布莱迪尔是英雄。”他说:“在我们屠戮魔鬼的夜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我看着他——

    噢,我明白了——

    原来在他心中,布莱迪尔才是那座不朽的丰碑!

    石像的双臂交叉环抱,仿佛正紧紧拥抱着什么,但我站的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相信一尊属于英雄的石像会仅怀抱一息虚无,好奇心让我走近了他——但被英雄焦黑的臂弯护住的,只是一朵漆黑的、纤弱的花。

    看着小小的花蕊,我有些恍惚,脑中的场景倒退,搅成一个旋涡。

    我满怀期待,本以为会在旋涡的尽头看到什么不得了的画面,可迎接我的只是一片寂静无声的空白。

    “珂茵兰德……”那声呼唤再度传来。

    声音从旋涡的尽头穿越而来,仿若旧日里吉光片羽的余晖,当它落入我的耳朵时,就像是在某个瞬间与我的某段记忆相逢,我竟对它产生了一种非常熟悉的错觉。

    那并不是白刃的声音。

    我下意识去看那座漆黑的雕像。

    有水滴从他的面上滴落下来。

    他竟然在哭?

    水滴的声音逐渐细密,它们落到我的头顶,浸湿我的双肩——

    原来是天上下起了蒙蒙的雨。

    “下雨了。”

    雨水在白刃的头发上薄薄地布下丝网,丝网越蓄越多,最终支撑不住,顺着头发滑到他的脸上。

    他抬头凝视雨云,在他的脸上扬起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本拉住我的那条胳膊,顺势就落在了我的腰上。

    “白刃!你干什——”

    他掌心的温度于我而言堪比黑荆棘的刺,我本想躲开,可当那股蛇蟒一般强劲的力量缠上我的腰时,我的视线顿时倒转过来。

    “抓稳了,掉下来算你的!”耳边响起白刃的笑声。

    世界之神赐予狼人的神迹慷慨且强大,白刃虽然无法像魔女那样用出漂亮的元素魔法,但元素也一样能以加护的形式为他所用。他放低了身子,风元素的加护符文在他的双腿周边隐现,积蓄、积蓄,后再一瞬间爆发。

    白刃疾速奔跑,很快就跑出了降雨的地界。

    乌云不断涌起,但无论风雨,都无法追上他的步伐——至于我为何如此清楚,因为……

    我被这家伙扛到了肩上!

    两边的街景不断往前奔腾而去,涌入雨幕深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渗透,不久又再被遮掩,在我的视野中明暗变动。

    雨声越来越大,风声也越来越大,二者挤满我的耳朵,最后变成沉闷的耳鸣将我的双耳填实。

    我头晕目眩,原本恍惚的意识更加恍惚,从我的身体里迸发出一种与世界的剥离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离我而去,而我只能受缚于原地,等待着那场不断追逐我们的大雨。

    还好,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白刃将我放在地上,眼前即是我的屋子。

    我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于雨幕中安宁的、空旷的街道,仿佛是在等待我那可怜的、被白刃甩落在半路上的灵魂。

    虽然我的身体没有胃脏,但一路的颠簸确实让我体会到了类似“反胃”的感觉。

    “怎么样?怎么样!”

    白刃在这方面很迟钝,完全没发觉到我的不适,像只摇着尾巴讨要夸奖的幼犬。

    “……嗯,跑得不错。”

    我其实想说跑得不错,下次别再跑了……至少别再扛着我跑,但看着白刃亮晶晶的双眼,这话还是被我咽了回去。

    “厉害吧!厉害吧!”白刃得到我的认可,眼中即刻溢满了喜悦,如果他此时身为狼形——我是没见过狼摇尾巴,但我见过弥弥的狗摇尾巴——那他恐怕能凭借着光速摇摆的大尾巴飞上天。

    我还没缓过神来,只听见白刃独自傻乐了一会,然后说了声:“对了。”

    我抬起头,见他收敛起笑意,在他的手上,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那张魑沼的皮囊!

    “我和白羽商量过了,这个先放在你这里。”

    我两眼一黑。

    “你们什么时候……等等,为什么要放我这里?!”我脸色煞白,只身堵在门前:“我不同意,不同意!拿走拿走,我可没地方放它。”

    “那小子身上虽然没有印记,但他既然听过乐章,就必定还会回来,你又认识他,他也认识你,放你这里正合适!”白刃刻意嗅嗅鼻子:“放心,味道已经很淡了,不会熏到你的。”

    “况且白羽都答应他了,现在这是他的东西了。”

    我纤弱的魔女之躯无法将门堵严实,白刃说着,也不再征求我的意见,径直就往我屋里走,找了一个角落将它放下。

    “哟!这不是小桃花嘛!”白刃放下东西,一抬眼,就看到桃花蹲在楼梯间,一双桃晶色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桃花应该是饿了,盯住他一段时间,便从楼梯上跃下,喵喵地叫着,来来回回蹭我的腿。

    我从柜中拿出鱼干,白刃突发奇想地说想喂它,从我手中要过鱼干,蹲在地上,把鱼干往桃花面前递。

    桃花嗅了嗅白刃的手,忽然就炸了毛,冲着白刃呲牙,恶狠狠地喵了一声,一溜烟地从没关严的门缝中跑了出去。

    “回来!桃花!”我追到门前,外边依然在下雨。

    “我我我我我去给你抓回来!”白刃扔开鱼干,也往外追去。

    我并不担心桃花会走丢,但此时外边细雨连绵,我可不想再洗一次猫。

    我走到堆放魑沼皮囊的角落,愁眉苦脸地看着它——就算只剩一张皮,这东西看上去依然如此可怖。

    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将它收入了随身的空境中。

    这时,二楼的房间中,忽然传出了一阵丁零当啷,东西摔落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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