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有记忆的真相
经过妙义作法,后宫婴儿啼哭已经“渐渐”消散,皇后不得已安分下去。
近日,南燕使者来京朝贡,不日就要抵达京城,房淑妃开始和礼部一起着手安排国宴的事。好在礼部的人能干,将大多数差事都揽了过去,房淑妃只需负责国宴的菜品即可,不至于太过劳累。
我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大好,开始调去刘钰身边随身记注。
如今刘钰的腿已经能扶着太监站起来,早朝等各项政务也跟随着恢复了常态,经过几日的随身记注,我大约摸清了刘钰的作息:
每日卯时起床上早朝,早朝后用早膳,然后忙公务至午膳。午膳后小憩半个时辰,醒来看会儿书,或者找个妃嫔来下个棋弹个曲,或者作幅画,晚膳后继续公务直至入寝。
刘钰的饮食一概经由银针试毒、太监试毒这两重关卡,尽最大可能保证东西在入口前是无毒的。但如果,东西之前无毒,到了刘钰的手中就变成有毒呢?
我开始想办法,如何在刘钰接触的物件上放毒。
这夜,定亲王刘锲被刘钰召入宫中,另有礼部的官员还有翰林院的人一起,君臣之间商议迎接南燕使者一事。
为了彰显对南燕的重视,最终决定由定亲王刘锲出京百里,亲迎南燕使者。
翰林院的人当即草拟诏书,曲安从纸匣中取出一张诏纸,由刘钰誊抄好,封在折子里,交给了刘锲。
我坐在角落里记起居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刚才被曲安开启过的纸匣,很明显的位置,并不隐蔽。我上次骗那个侍卫说没找到纸匣,不知道是不是有没有被猜疑。
刘锲接过诏书,恭敬道:“臣弟明日去京郊大营点兵,后天出发去迎南燕。”
“嗯。”刘钰点点头,“今天就到这吧,你们都散了吧。”
几位臣子行礼退下。
刘锲却没着急离开,信步走向我。
我看着逐渐逼近的高大阴影,有些困惑的仰起头。
“房姑娘。”刘锲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来,亲切又和善,“本王上次让你有空去吃顿便饭,怎么迟迟不见你去?”
上次?
我回想了一会,蓦然想起回宫觐见刘钰那次的事。那时刘锲说为了感谢中秋那日的通禀,让我有空去定王府吃顿便饭,我只当是场面上的漂亮话,并未当真,没想到刘锲竟是认真的。
我连忙起身,行了一礼:“王爷恕罪,回宫以来发生了太多事,臣女一直未得空去。”
“那不如明日如何?”刘锲笑问。
我看着刘锲那双笑眯眯的眼,着实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定亲王到底在想些什么,转而去看坐在椅子里的刘钰。
“既然六弟盛情相邀,你便去吧。”刘钰痛快放行。
我只得应下:“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锲离开后,我收拾好笔墨和册子也打算退下。
刘钰却喊住了我:“不忙,你过来帮朕整理下书案。”
曲安察言观色,挥挥手带着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我走到书案边,整理笔墨奏折和书册。刘钰只是坐在椅子里闲闲地看着,倒未做出什么越距的行为。
刘钰现在对我的态度介于宠爱和审视之间,有时他投过来的眼神很温柔,有时候看着我又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将书案收拾整齐,抱着那摞与朝政无关的书,背对着刘钰走到书架边,打算一一归类放进书架。
“归月,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做记注官吗?”刘钰在我身后闲适道。
我头也未回:“因为臣女的字好看。”
刘钰笑了一声,似乎轻叹了口气,声调变得怅惘起来,道:“那本《江淮游记》不必归类了,放在案头,朕明日午睡后要看。”
“是。”我从一摞书中挑出那本《江淮游记》,看着手上的书册,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滋生了起来。
几乎没有犹豫,我手指敏捷地打开腰间的香囊,从中捻出一撮药粉——这是我出宫时买的鼠莽。
“归月。”
我心口骤然一缩,手上动作停住。
“你觉得朕的为人如何?”刘钰问。
心口怦怦跳地厉害,刘钰就坐在背后的几步远,我却大胆到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想要下毒谋杀他。
“皇上是个勤政的明君。”我声音平稳,捻药的手已经抖地厉害。
“是吗?自从朕做了皇帝,许多人都怕朕,说出来的话都像裹了蜜似的甜,朕总觉得不真实。”刘钰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我没空理会刘钰的自言自语,暗自深呼一口气,手脚麻利地在《江淮游记》的书页间均匀洒了许多药粉,然后合住书放在一侧,束好荷包,假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归类。
“你一直都这么大胆吗?”刘钰又说。
我心跳停了一拍,心惊肉跳的回头,僵硬道:“皇上此话何意?”
“刚才还说你大胆。”刘钰神色略有失望,“整理好就回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刘钰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几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行礼告退。
回宫途中,我特意选了人多的路,一路上将香囊里的鼠莽尽数洒了个干净。待明日一早,下人清扫宫中的道路,一切证据就都烟消云散了。
鼠莽用途广,不仅民间,皇宫也常用来灭鼠,谁都有可能接触到鼠莽。而我作为皇帝眼前的红人,无论如何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待明日我去了定王府,在定王府用过午膳,顺利的话,回宫就能听到刘钰中毒的消息了。
安安稳稳地睡到第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我叫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动身去了定亲王府。
虽说刘锲一直追随刘钰,两兄弟关系甚好,但我做王妃时,与定王府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其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先皇在时刘锲常年在西北征战。男主人不在家,定王府几乎没有什么开府设宴的机会,我忙于周旋朝臣的家眷,也极少登门拜访。
入了定王府,小厮一路将我引到了前院的待客厅中。
“房姑娘稍坐,王爷去京郊大营点兵,一会就回来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女眷,按理应该将我引入内宅由定王妃招待才对,小厮怎么将我引到了前院?
这种安排,仿佛我与刘锲另有私交一般。
我脑仁突突地跳,预感有些不大好。
坐了没多大会,外面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刘锲回来了,门被推开,却是定王妃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我起身行礼:“臣女见过……”
“贱人!”定王妃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掴了过来。
“啪”地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整个被打懵了,这又是演的哪出?
外头急匆匆冲进来一帮丫鬟小厮,拦住了定王妃,将我与定王妃远远隔开。
“王妃息怒,房姑娘是王爷请来的贵客,打不得啊!”
“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样,我杀了她也使得!你们都给我让开!”定王妃眉眼狰狞,一副恨透了我的模样。
我前思后想,我对定王妃做过的唯一恶事,就是威胁她把落胎的锅嫁祸到皇后的身上。
这事虽恶,不至于恨成这样吧?那孩子栽谁头上不是栽,定王妃原先还想栽到我头上呢,我都还没恨,她倒先恨上了。
我揉揉发痛的脸,不和这失去孩子的女人计较。
然而定王妃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冲不过人墙,抄起身后的花盆就往人堆里砸,砸出条路就又朝我冲过来:
“我那么信任你!你给了我什么?啊!你早就知道那个方子生出的孩子畸形,你还要让我用!你这个贱人!蛇蝎心肠!贱人!”
撕扯间,我的胳膊上、脖子上被划出好几道血痕,丫鬟小厮竭力拉架,终于将癫疯的定王妃拉走。
定王妃被拉走之前还在声嘶力竭地诅咒:“房归月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想做王爷的女人,你做梦吧!就算我倒下了,王爷也不会喜欢你的!贱人!”
待客厅一地狼藉。
我站在原地,定王妃的话在耳边轰鸣,我依稀拼凑出那些我没有记忆的真相。
房归月给定王妃一张可致孩子畸形的方子,定王妃信了,用了,怀上孩子后才知道方子有问题。
一个女子生出畸形的孩子,不说孩子本身受苦、父母受累,事情传出去对女子也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定王妃才那么急于把孩子打掉,也或许是出于复仇,所以她才会选择把祸事嫁祸到房归月的头上。
可她不知道,房归月身体里已经变成了我,嫁祸未成,反倒被我将了一军。
“哎……”小厮叹口气,看我的眼神有些冷,“王妃自小产后落下病根,郎中说以后都不能生育了,王妃因此神智有些乱,房姑娘就多担待吧。”
我嘴唇微张,怔怔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房淑妃曾评价房归月行事恶毒,如今我算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恶毒了。
身上伤口还在往外沁血,但无人招呼我包扎换衣,下人显然对房归月心有芥蒂,刻意冷落。
我扯扯皱巴的衣裳,在椅子里坐下。
看着往来收拾残局的下人,我脑海里乱糟糟的,一时想定王妃的遭遇,一时想房归月的为人,一时又想到刘锲。
房归月确实和定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刘锲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但我仍有些不敢相信。
事情究竟如何,等刘锲点兵回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