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朋友
是沈谌。
他赶回来了。
提着公文包的手上拎了一个半透明的白色礼盒，蓝色的包装绳旁系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to:弟弟言年，生日快乐，很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但是礼物送到了，我的心意跨越两个城市，遥寄给青禾的老弟，愿望都实现哦，明年我一定回来！
署名为，沈言月，沈言年的姐姐。
满屋子都是温馨，暖气袭人，姜岁却觉得自己尤其地格格不入，玩游戏也罢，摆弄蛋糕也好，她都能够做到一如往常，可偏偏现在，她待不下去了。
沈谌走近的同时，姜岁转头一脸歉意，“秋姨，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走了。”
接着她和所有人一一说了抱歉，推开门离开了这里。
这理由太过于蹩脚，可谁都没有拆穿，连秋媛也没有劝她说吃完蛋糕再走，很糟糕吧，她的伪装。
尤厚想开口说话，被沈言年挡下。她一步步走出去，影子很孤单，长时间的喜悦顶不上一瞬间的落寞。
外面有些冷，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姜岁明白，不可信的不是亲情，而是那个人。
“姜梁。”一年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果然，还是年纪小，藏不住心思，控制不住情绪。
青禾的夜漫长又缱绻，剥离掉束缚着言行举止的拘谨不安，承载一整片银杏的重量，晚风呢喃，夜里窥梦的风穿过半遮的窗帘，一次次拂过她的头发。
第无数次感受到风的念念不忘，她有点恍惚，时间好像窜来窜去，又窜回了原点。记忆和过往重叠，熬夜做卷子，练习题，她学习的劲头特别猛，跟机器人似的，一门心思全埋了进去。
每到这时候，姜梁会一遍遍地催促她早些休息，姜岁全当耳旁风。
“姜岁，很晚了，咱们先休息，明天再继续啊。”姜梁总是这般，软绵绵地劝她。
“爸，你不能成为我学习路上的绊脚石，我是立志要成为你门下最厉害的研究生的人。”姜岁格外认真，“君子约定，你是不能从中捣乱的。”
“学习固然重要，但是身体健康也是很重要的。”他继续努力。
“姜教授，打好地基，楼才会更高更稳，这个道理你总比我懂吧。”姜岁不听他的。
姜梁犟不过她，只好求助颜梓，不出所料，颜梓辜负了他的期望，再次惨败。她为姜岁温牛奶，姜岁什么时候睡，她就什么时候睡。她写卷子，颜梓就坐在一旁看书，陪着她熬过一夜又一夜的不曾落后的初高中。
以至于最后，姜岁提前一个小时就上床睡觉。物理公式、物理现象，各种和物理有关的一切她都极其感兴趣。或许她关心的不是一门学科，而是那个青禾大学的物理系教授姜梁。
那是她的父亲，姜岁曾得以完全信任和依靠的人。
凡事，加上一个“曾”字，总是无限感慨，总是带点遗憾。
现如今，物是人非，她吸了吸鼻子，擦了一下眼角，暗道：真没出息。
“姜岁。”
是沈言年，他的声音灌风般滑入她耳中，不冷，反而有一丝安稳。
她转过身，发自内心觉得，这个朋友交的真不赖。总是撞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不过还好，情绪还算可控。
“沈言年。”她朝他招手。
刚刚，姜岁离开后，沈言年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剩下的三个人说，他要去送送姜岁，然后就跑了出来，留下面面相觑却心知肚明且完全理解的三人。
道路长长，沈言年走在姜岁左边，有一丝安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现在给你唱生日歌吧。”
沈言年声音不清亮，“好。”
她拍着手，声音很好听，“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沈言年脚步一停，整个人立在原地，姜岁也跟着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接下来应该是吹蜡烛许愿，但是条件不允许，蛋糕还在他家里呢，那就退而求其次，直接进行下一步。
姜岁转过来，面对着他，“许愿，许愿啊沈言年。”
她眼睛亮亮的，沈言年瞬间笑了，嘴角划出了一个弧度，反而和姜岁说，“闭眼。”
她有些懵，想问问他是不是搞错了，话没开口，她觉得今天毕竟是他的生日，大不了就由着他来，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沈言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银白色的小盒子，侧面刻着一个“姜”，他轻轻打开盒子，拿出了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里，然后把空盒子放回了口袋。
“睁眼。”他慢吞吞地说。
在姜岁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沈言年的拳头突然松开，一阵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夜里，将静悄悄的夜色衬得有了生机。
沈言年手中是一条银白色项链，坠着一块银色薄牌，上面刻着一串数字。
68°52′n，33°13′e
姜岁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摩尔曼斯克港，一座不冻港的经纬度。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姜岁的地理课本落在办公室，翻开的那一页就写着这串数字。
而被老师叫去分析试卷的沈言年，正好看到了。不用翻到第一页去看名字，沈言年一眼就认出了姜岁的字迹。
“这是？”姜岁问。
“你的礼物。”沈言年错身，将项链给她戴上。
乖乖戴好项链的姜岁不解，“沈言年，明明是你的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沈言年不禁放松了些，他插兜，回道，“想送就送了呗，哪有什么为什么。”
姜岁貌似相信了他的鬼话，低头看了一眼项链，“那，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沈言年笑着，“不客气，喜欢就好。”
今天晚上的姜岁问题很多，“沈言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言年仿佛很认真地想了想，回她，“因为我砸了你的窗户。”
这一夜很奇怪，过生日的人送出了礼物，庆生的人却收到了礼物。沈言年把姜岁送回了家，然后回去和他们一起吃生日蛋糕，尤厚让他许愿，他想说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奈何顶不住三人期待的目光，最后还是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
第二天，姜岁一如既往，埋在桌子上睡觉，待会有一节讲座。
沈言年不在教室，他的座位是空的，姜岁的斜后方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停在离她半米的位置处，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你看看这道题，”任卓拿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仅愣了一秒，他趁着卷子做掩护，狠狠地掐了拍姜岁的手。
很有效果，她猛地抬头，瞪着任卓，“想干嘛。”
身后那人走到桌子旁边，先任卓一步，“数学老师找你。”
“知道了。”姜岁离开教室前，轻敲桌面，“任卓，帮我占个座。”
刚才的人影是傅源，一班的班长，年级前五，为人还不错，挺仗义的，就是爱钻牛角尖，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
姜岁出教室时在后门口撞上了沈言年，她顿了顿，说了句，“老师找我。”
“嗯。”沈言年让开了路。
他听到了后面那句，姜岁让任卓给她占座，回到座位后，沈言年第一次和任卓说话，“我帮她占座。”
任卓手中的题还卡着，天时地利人和，他先是应了一声好，接着推来了卷子，“这道题，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沈言年数学试卷满分。
他低头看过去，指着密密麻麻的数学中的某一处，“这里，符号错了。”
任卓连忙检查，果然，因为一个符号毁了一道题，粗心不是个好习惯，“谢了，”转了一半，他好心地补了一句，“别让她和傅源坐在一起，其他随便哪都行。”
沈言年顺着任卓的视线望了过去，朝他点了点头，时间地点都不对，不是询问前因后果的时候。
他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多问，转了转手中的笔，写了一个数字，12，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办公室里，杨继程捧着水杯，喝了一口茶，眼神示意姜岁看向桌面最上方，“拿起来看看。”
姜岁老实回答，“不看我都知道是试卷。”
杨继程“呵”了一声，放下水杯，摆了摆严肃的模样，端了端数学老师的架子，“给你的。”
姜岁不理解，“啊？”
杨继程很满意她的回答，提醒道，“周一大课间，你干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周一大课间，姜岁恍然大悟，她坑了沈言年，以杨老师说一不二的性格，那套卷子注定会是她本周的额外作业。她不禁懊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千金难买后悔药。
姜岁认栽，喜提卷子一套，面目狰狞地朝外面走，迈出办公室大门前，喝了一口茶的杨老师发问，“这次打算考多少？”
杨继程和她之间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环节，每次考试前，他都会问她打算考多少，姜岁一般是说到做到，回答他的数字是多少，最后考出来的成绩就是多少。
临门一脚，她猛然冲着他笑了一下，右手比了一个“1”。
“噗。”杨继程刚刚入嘴的茶全都喷了出来，不仅毁了今日份的教案，还殃及到了坐在他前面的地理老师。
“杨老师！”愤怒且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