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椟中已无珠
一阵邪风裹着三两片雪,吹到一件大红色的袍子上。
袍子上顶着一副贼眉鼠眼,此人姓张无名,街上的人都叫他张嘴皮子。
尚未日出,天刚微亮,他独自沿着地街向南走去。
路过武行,张嘴皮子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甩了几下袖子,嗖的一声扔进院内。
他紧紧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吱呀,沙,沙,沙,沙,沙,吱呀。
听见信封被人取进屋内,张嘴皮子直起身子,转身向着东边走去。
天街,离大殿最近,住的要么是文武百官,要么是朝中要臣,总之非富即贵。
但相对而言,也就没有地街那么热闹。
转角处,砰的一声,张嘴皮子不知和谁撞了个满。
他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是那常年在街口拾荒的老朱头。
“你他妈的,不长眼是吧!”张嘴皮子随意扫了两下灰就向着老朱头踢去。
那老头一身灰色麻衣,连滚带爬的向一旁逃去,张嘴皮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又拐过几个街角,张嘴皮子一下踩到冰面上,摔了个狗啃泥,等他捂着嘴回过神来,老朱头早已没了踪影。
“真他妈晦气。”张嘴皮子冒着虚汗坐在地上,抹了抹额头,又摸了摸怀中那个大的离谱的信封,这才放下心来。
张嘴皮子在人街开着一家赌坊,每天昼夜颠倒,身子骨越来越差,脑子反应也越来越慢。
他没想过,为什么他跑不过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老头,也没想过一个拾荒的老头怎么会出现在前往天街的路上。
天街南面,有一座宅邸好不气派,乃右将军府。
现如今这右将军也并非他人,乃是当年麻骇之子,麻武。
麻骇死的那年他十四岁,没转几年便中了武状元,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多年,也坐上了这将军之位,如今也有着八翎巅峰的实力。
张嘴皮子的身形和将军府的大门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他并未叩门,而是绕到了将军府后侧。
“第三个…上面…”
他在石墙上来回摸索,轻轻一推,墙根处出现一个小洞。
张嘴皮子俯下身,把信封塞了进去,又照葫芦画瓢按了一通,那小洞也随之关闭。
张嘴皮子长出一口气,这年前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想着想着,他想到个好去处。
“草棍,草棍?”
地街东南方有个酒馆,只卖酒,不卖别的,您要吃什么自带。
张嘴皮子冲着空无一人的酒馆里大喊,自顾自走到了柜台边。
“来…来…”两声遥远的回应从地窖传来,那存着数不清的酒,唯一的入口就在柜台后面的一个洞口。
过了将近一分钟,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从洞口爬了上来,一身泥土与酒精混合的气味。
他不紧不慢锁好洞口,用袖子擦了擦柜台,从身后拿来一坛酒,一个碗。
“真早。”那被唤作草棍的男人倒了满满一碗酒,推了过去。
他大名魏草,只因为跟个棍似的,便被张嘴皮子叫作草棍。
张嘴皮子没搭理他,双手捧起那碗,贴在嘴边,四五口的功夫,一碗酒便下了肚。
“好酒。”他两颊微微发红,从怀中摸来摸去,铛的一声,掏出来一块银元宝砸在柜台上。
“酒钱,连上之前挂的账,说破天也够了,剩下的权当补补你这身子。”
张嘴皮子伸手拍了拍魏草,魏草倒也没吭声,冷哼一声接过冰凉的银子,在手里掂了两下,随手收到了账本旁。
“明年换个营生,跟我弄这酒馆吧,也不亏了你。”
魏草叫住了刚要离开的张嘴皮子。
张嘴皮子愣了愣,转过头来。
“你这身子骨,弄那赌场,不怕被哪个红了眼的给打到起不来床?”
“不碍事,我手下还有几个人。”
“你手下不听你的那天呢?”
魏草也不知道张嘴皮子今年到底多大了,只知道他那副身子骨已经快支撑不住赌场颠三倒四的生活了。
“那你记得替我收尸。”张嘴皮子笑了笑,转身离开。
魏草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碗拿了回来放在一旁,又擦了擦桌子。
看着仍在飘雪的地街,他叹了口气,转身又从洞口下了下去。
那洞口内部还算宽敞,没下几步便是一个颇有规模的酒窖。
不同年份,不同工艺的酒,魏草早就分类存好。
在酒窖最深处,单独放着一坛酒,魏草取过油灯慢慢走去,掀开坛盖,点起一点,往嘴唇边抹了点。
酒香之下藏着一点点苦味,魏草的嘴唇微微上扬。
他就要用这坛酒,干点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