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替身白月光都是我
楚倦最终拒绝了他, 那只手掌温和的落在他发顶，揉过他蓬松的发根, 又遮住了他的眼睛，宋青枫的眼泪无声浸过了楚倦的指缝。
在陡然间宋青枫的身心都有了依凭，他不再是漂泊在这世上孤独的魂魄，他蜷缩在楚倦的怀里，在痛苦挣扎一年之后终于迎来第一晚好梦。
楚倦永远是最温柔的灵魂。
他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过去的一年里所有痛苦和绝望，梦见梦里的那个灵魂发誓, 如果有那个机会，他会和哥哥紧紧拥抱, 他会倾听哥哥的心跳，他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恋人, 他会勇敢的告诉哥哥这些年他所有爱意。
可当楚倦真的回来, 有什么在无形当中堵住他的口舌。
他在梦里追逐楚倦, 可他永远跟不上那个灵魂前行的速度，到最后他感觉到自己在无限下坠, 坠到最深处的时候他看见楚倦坐在深海的礁石上。
他伸出一根食指, 抵在苍白的唇上。
静默噤声，不可言。
他的心脏骤然收紧, 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呼吸不过来，下意识的蜷缩进一旁的人怀里。
“我、我做了噩梦”
颤抖的唇舌贴在那个人的心口，他的声音嘶哑，在他年少的岁月, 无论何时做了噩梦, 哥哥都会把他揽进怀里, 轻柔的抚摸他的脊背, 可这一次没有。
甚至没有一句安慰。
“不是噩梦，”平淡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是我，夺回了控制权。”
宋青枫先是僵硬，而后一点一点抬起头来，那张年轻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那是肉眼可见的绝望漫上了脸颊，如果他有心脏病，楚倦毫不怀疑那一刻他已经死了过去。
楚倦在某些时候以为他会哭，但他没有，他只是躺在那里，像失去了魂魄的尸体。
“很失望？”楚倦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从胸腔发出，他几乎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不是他，而是我？”
宋青枫手指攥紧衣裳，狼狈的站起身来，那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垂落至腰际，在透过纱帘照进来的朦胧阳光下像一条流泻的金色瀑布。
楚倦目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在他离开时嗤笑一声：“我也看见了。”
我和他互有灵魂，我看见了他所看见的所有，包括你的求欢，他的拒绝，你的懦弱，你在无法做出选择之时选择逃避。
宋青枫踉跄着扶紧房间的门，那一瞬间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狼狈的。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青枫都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会看着他恍惚，仿佛在期盼着些什么。
在后来的一个星期里属于楚倦的灵魂再也没有眷顾过宋青枫，一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嚣张肆意的姜柏。
转折发生在某一天下午，宋青枫打开门时被人从背后拥住，他没有反应过来，来人已经把头搁在他的肩膀，轻声说：“让我抱抱你。”
那样温柔的语气独属于楚倦，宋青枫手里的钥匙轰然落地，他在玄关处用一种极别扭的姿态反抱住身后的人。
他身上穿着哥哥以前喜欢的灰色薄毛衣，攥在手里有微麻的温度席卷而来，楚倦的眼眸漆黑如墨，一点一点靠近。
在即将吻上来的那一刻，他轻柔的环住宋青枫的腰，低声问他：“青枫，我是谁？”
还能是谁？
不是哥哥吗？
宋青枫惶然的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个人，那一刻他动也不敢动，只有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来声音。
下一刻拥住他的人放开了他，看着他狼狈的往后连退数步，他站在玄关的阳光下，眼里没有诡计得逞的狡黠，只有一片冰冷：“你又错了。”
这是姜柏，哥哥不会对他露出这样对神情。
楚倦复又靠近他，手指摩挲着宋青枫的眼角，露出近乎怜悯的笑容。
“你真的那样喜欢他吗？你看，你甚至都认不出来他，只要我穿上他的衣裳，说话的语气再像一点，你根本认不出来，是不是，宋青枫？”
“不是——”
宋青枫摇头在在刹那后就开始反驳，孱弱的人在瞬间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他把楚倦抵在墙上，凶悍无比，用手臂横在楚倦的脖颈，快要逼的他不能呼吸。
楚倦并不惧怕他，他的色厉内荏简直像纸老虎一样可怜，只需要一句语就能击碎他所有的防备和凶狠。
“想杀了我吗？”他贴在宋青枫耳边笑：“别忘了，你哥哥还在我的身体里。”
再多的凶狠不甘，也都在这一句话下崩溃破碎。
宋青枫松开遏制在楚倦脖颈上的手臂，改压为抱死死地抱住楚倦的腰，把头埋在楚倦的肩头。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可怜又可悲，语无伦次的道歉，泪水混合着哽咽。
他说对不起，但是对不起的到底是他掐伤了楚倦的脖子还是其他事，谁也不知道。
属于楚倦的灵魂栖息在这具身体里，他能看见外界所有的一切，包括宋青枫那一瞬间的迟疑。
“没关系。”
恍惚中宋青枫好像听见了楚倦的声音，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只看见属于姜柏冷漠而讽刺的眼睛，他说：“他已经死了，你做的不是噩梦，他坠机死在海里，连尸体都被鱼群啃食殆尽。”
可他还是舍不下你，所以哪怕灵魂孱弱无比，也要俯身在我身上，再看一眼你。
“可你让他看见了什么了？”
宋青枫恍然间以为自己身边站立的是一个恶魔，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他所有讽刺。
“你让他看见，你移情别恋，你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谁，宋青枫，这就是你对他的深情厚谊。”
他在审判宋青枫的灵魂。
他是如此卑劣又令人失望。
宋青枫终于崩溃，他在那一天砸了别墅所有东西，他坐在老旧的楼梯扶手上，楼下是一片废墟，他用手捂住脸，泪水就从指缝一点一点流了下来。
楚倦只是冷冷看着他发疯，最后路过他的身边时他求救一般的攥住楚倦的衣摆，哑声问他：“我该怎么办？”
“这该问你自己。”
你的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在那一次冲突之后宋青枫消失了很久，他会按时往楚倦的卡里打钱，该给的一切都给，但他消失在了楚倦的生活里。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甚至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宋青枫在秋天的一个傍晚回来，风尘仆仆，瘦了许多，穿一身黑色的长风衣，站在门口的时候像一颗快要枯萎的树。
他对着楚倦挤出来一个苍白的微笑。
那是时隔三个月他们再一次见面，楚倦四肢被绑，在幽暗的暗室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勾勒出宋青枫削瘦的影子。
宋青枫坐在桌边，十指交错放在额心，声音低哑。
“这段时间我去了医院，问过医生有什么是你们这种情况，所有人都觉得是你或者我精神错乱，但我知道他的灵魂真的就在你身上。”
他的目光灼灼，似乎在透过这具身体看见里面久违的灵魂，只是看着就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和他一起长大，说是哥哥又算什么哥哥，他只比我大两岁，宋家破产以后连我爸妈都不要我了，他其实早就可以把我扔掉的，我从小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傻子，一个残疾人，只有他珍惜我爱护我。”
他想，如果面对的是楚倦，他不会有这样的胆魄去诉说从前，可面前是姜柏，他就多了一重安心，又或许，只是在排遣愧疚。
“他用自己的血肉和人生供养了我十年，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
“可我，”宋青枫略微勾了一下嘴角，猝不及防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很响，他生的白又容易上脸，不一会儿那张脸就肿胀起鲜红的巴掌印，他自己微微笑了，“我是混蛋。”
“我亏欠他那么多，别人笑他傻，我也欺负他傻，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仗着他喜欢我，把他的真心扔在地上践踏。”
交叉的双手挡在宋青枫的眼上，模糊的光晕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哑声笑了，那声音带着哽咽和自嘲：“他不是傻，他只是喜欢我。”
“他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羞辱他，看着我离他越来越远，看着我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他一辈子都为了我而活，他这一辈子没有走上过大学的课堂，也没有去看过赛车的赛道，他把一辈子的时间，都倾注在了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人身上。”
“我这样的人活该孤独终老，活该生不如死，可他不应该啊。”
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他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因为我英年早逝，如今寄存在其他人的身体里，不见天日。
楚倦静静听着他哭，听着他说话，仿佛对他的痛苦漠不关心，在等他说完的时间里慢慢勾起嘴角：“所以呢？”
宋青枫站起身来，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暮气沉沉和疯狂执拗，他冰凉的手指贴在楚倦眼角，似乎想要遮住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从来不说爱我，他只是一直看着我。”
“你说，是不是人都是贱得慌？要靠失去有多痛，才能感知到底有多重要？”
“姜柏，”他哑声喊他的名字，郑重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意，“我这辈子已经对不起他了，我欠你的下辈子还给你。”
他微微勾起嘴角，眼里是最纯挚的心疼：“我经常做梦，梦见他在海底被鱼群啃食尸体，梦见他落在礁石上被撞的粉碎，我想，他该有多疼啊，他是来见我的，我不能让他见不到我。”
我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困在别人的身体里，不见天日。
“所以，你要抹杀我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