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阳春三月
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摘自杜甫的《绝句漫兴九首·其五》)
三月三,桃花开。枝头的梨花尽数凋落,空留枝干随风摇曳。
虽然已是三月,天气回暖,但空气中还夹杂着未完全消散的寒冷,藏匿在风中,悄无声息地渗入骨子里。
行人冷得直哆嗦,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棉衣中,露出的脸蛋被风吹得僵硬。鼻尖通红,都快感觉不到鼻子的存在了。
将手藏进宽大的衣袖中,索取那一点点的温暖。开春时节,谁都不愿在这种时候出门晃悠,可惜还需要生活。
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要钱来换取的,不耕作就没有银钱。就连城中的小摊,天微微亮时就出来摆摊了。
尤其是卖吃食的摊贩,早早就支棱前大锅,煮着热气腾腾的浓汤,香气扑鼻,引得街头巷尾的流浪狗都垂涎三尺。
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懒散的太阳也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金灿灿的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临近晌午,原本冷清的俞城热闹起来,多了几分鲜活气。叫卖声传来,穿透力极强,就是在隔壁街的街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酒楼的生意是最好的,熙熙攘攘的,就没有空着的桌子,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店小二都忙着到处奔波。
酒楼大堂热闹非常,会友、游玩、谈生意的比比皆是,就连包间里的客人也都换了几批。
某座酒楼的包间却显得格格不入,非常安静。
翠衣女子翘起玉手,晃动着陶瓷茶壶,之后掀开杯盖,稳稳当当地倒了一杯清茶。一时间,茶叶的清香四溢,还有浓郁的花香。
深吸一口气,香气顺着鼻腔入胸膛,舒适温暖,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一只素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红唇妖艳。
那口清茶在口腔中散发着馨香,入口微苦,而后又回甘,甘甜冲淡了那点苦味。
见茶杯空了,翠衣女子又添了一杯。
包间里每个角落都添置炭火,将小小的空间烧得暖暖的,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有很大的差别。虽然烧着炭火,却闻不到一点燃烧的焰火味。
蓝衣女子用镊子翻动着煤炭,不见一点烟灰,忍不住感叹:“李大人送来的银丝炭还真是不一样,都闻不到异味,他还真是用心了。”
“听说是李大人特意派人从海外弄来的,别人家里可都没有的,就独独长公主府里有。”翠衣女子接了话,还不忘抬眸看了喝着茶的主子。
自从那次李渊在拼死救下昭华公主,俞皇便让他入朝为官,一开始也只是刑部一个从七品小官。
然而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李渊在连着侦破了好几起案件,俞皇也更加赏识他。官位一路上升,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在云绵山上奄奄一息的人,一下子就成为俞城中人人都想要巴结的人物,还是俞皇最看重的朝臣。
冬竹也悄悄看了眼自家主子,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认识李大人差不多两年了,他的心思,整个公主府都知晓。
就是公主的态度她们不好把握,若说公主喜欢李大人呢,可当一些千金小姐给李大人送荷包时,公主依旧是面不改色。
可若说不喜欢呢,然而每次李大人办案回来,公主都会知晓李大人受伤,还送去一些名贵的药材。
现在的局势,她们居然有点看不懂了,真是好生奇怪。
与此同时,冬竹与夏竹的视线相撞,看到对方的眼中是和自己一样的不解,就知道她们想到一块儿了。
而洛青黛好似没有听到她们话里的意思,只是浅浅地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低头继续品茶。
见状,两个丫鬟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们公主的年岁已经不小了,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平常人家的小女娘在及笈时就都定亲了,像公主这个年纪的,都抱孩子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份,一般人家的公子都不敢肖想能尚公主,而出色一点的世家子弟更是不愿。
当驸马,就代表不能入仕,不能为官,就只能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驸马爷。
而且俞皇的眼光极高,寻常人他都看不上,看上的又不愿放弃仕途,又或者是某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这么下来,昭华公主就被耽搁下来了。
突然,包间的门被敲响,三长两短。
桃衣女子拿着剑,爽快地推开门,快步走到洛青黛的跟前,恭敬地行礼:“公主,云将军已经到了,就在外面候着。”
洛青黛放下茶杯,淡然道:“请将军进来吧。”
春竹走出门,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月牙白的衣衫,衣襟绣这祥云,连成一片,整个人裹在一件宽大的披风里。高大威武,剑眉如峰,一双眸子深邃,带着令人畏惧的肃杀。
肌肤不像普通世家子弟那般白皙嫩滑,是常年沐浴在烈阳下所形成的小麦色,看起来健康极了。
在他还未带兵打仗时,皮肤也像平常公子一样,身姿挺拔,好似饱读诗书的玉公子。走在街上,一些女子看到他都忍不住脸红。
然而去边境的那几年,风沙磨砺,烈日暴晒,哪里还会有那皮肤。
常年带兵打仗,握着剑的大手布满厚厚的茧。五尺接近六尺的身高,显得众人格外渺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威压。
也就是李渊在的身高勉强和他差不多,两人站在一块儿都是大差不差的。而太子就还是差了一点,才到他们的眉眼处。
在看见茶室里端坐着的人那一刻,云霄便收起威压,眉眼尽可能地让它变得柔和,看起来亲近一些。
眼神飘忽不定,都不敢正眼去看那女子,生怕自己的眼神会吓到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见她哭泣便拿糖哄她的云大哥了。
手上沾染的鲜血和人命太多了,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