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变故(七)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宜春宫宫女绿芙，谋害王后，杀害清音殿宫女红杏，囚禁太医，对其罪名供认不违，现已伏诛。
德妃管教不言，未能即时察觉，降为婉贵人，禁足宜春宫……”
雨水争先恐后地从云层泼下，形成模糊朦胧的雨帘，整座皇宫隐身在雨帘中，增添了些许朦胧不清的宏伟。
不知有多少女子，被困于这深宫之中。每天在宫里翘首以待，只为那点被分了一次又一次的圣宠。
目光所及处，皆是遭遇相同的姐妹，局限于那小小的后宫之中，你争我夺。
一只素手伸出屋檐，承接着豆大的雨珠，那双好看的眸子穿透朦胧的雨帘，以一种局外人的目光看向那一座座宫殿。
洛青黛款款走过连廊，裙摆随着风摆动，好似误入人间的仙子，不染尘世间的烟火，发间的白兰忽地被吹落。
娇嫩的花瓣触碰到地面，颤抖着，许是摘下的时间长了，白兰的颜色有些暗淡发黄。
李渊在静静地跟在她地身后，低眉，拾起那朵落在地上的白兰，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仿佛手心里的就是自己的绝世珍宝。
看着那朵白兰，脑海不由自主浮现那个人的容颜，一颦一笑都格外生动，牵动着他的心。
洛青黛提起裙摆，正欲走出连廊。
见状，李渊在连忙走上前，撑开油纸伞。
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雨水，洛青黛抬头，映入眼帘的不是灰暗阴沉的天空，而是杏色的油纸伞。
侧头，看见一身正气的李渊在。
油纸伞偏向自己，而那个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衣衫被雨水打湿。
“怎么是你？夏竹呢？”洛青黛不解地问。
“太子殿下有事找夏竹。”说着，李渊在捏着伞柄，下意识地往她那边偏，“现在雨这么大，公主要去哪？”
“清音殿。”
那双好看的眸子看着李侍卫，眼中的坚定无法忽视。
李侍卫的呼吸一滞，心跳在这一刹那停了一下，他承认自己的心确实是乱了。
转过头，视线落在模糊朦胧的雨幕，握着伞柄的手一紧，故作不在意，“在下送您过去吧。”
洛青黛没有拒绝，一男一女在雨中漫步，对方的衣摆随风飘动，互相纠缠。
他们之间的命运仿佛在这一天发生了交集，两条地平线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越发靠近对方。
而那两人丝毫未察觉，一人先心动，是否昭示着未来的路将坎坷不平。
清音殿
洛青黛轻车熟路地点燃案上的香，抬眸望着案上的画像，虔诚地双手合十，随即将那三根香插入香炉。
事情终告一段落了，拖了那么久，终于将真相揭露，您也可以安息了。
不过您肯定会责怪落落，不想子女被仇恨蒙蔽双眼，双手沾满鲜血。可真的不作为，落落又怎甘心？
曾以为帝王无情是危言耸听，毕竟父皇始终敬重着您，总觉得父皇会因您的逝去而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然而自己的想法总是过于天真了，异想天开了。什么天子恩惠，什么天子圣宠，不过都是蒙蔽众人视线的幌子。
帝王是真的薄情……
父皇并非无情，只不过他的情经受不住时间的捶打。又或者父皇对您的那份深情，从来都只有敬重。
真是可笑，到头来，就一句“管教不严”便将那人的罪名一笔带过，连打入冷宫都如此舍不得吗？
真是可笑啊……
李渊在抱着剑，倚在门口，余光中瞥见一滴晶莹落入香炉。
收回视线，心下一阵抽痛。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雨渐渐小了许多，雨丝飞舞着，细如牛毛，殿内传来声音。
“李渊在，谢谢你。”
闻言，李侍卫轻笑，故作无所谓，“公主言重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
“如果不是你提前帮春竹易容成离儿，又怎么会引得皇上对当年的事起疑？那盆来自墨国的草药，也是你费尽心思找来的吧？”
洛青黛不知何时站在了李侍卫的旁边，眼神坦然，没有一丝探究。
“今日是母后的忌日，本宫能带的人有限，能在宜春宫来去自如，还带着人和草药，有这般轻功的，除了你，是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忙了。”
“谢谢你，我是真心的。”
李渊在转头，看着早已恢复平常那副淡然模样的洛青黛，嘴角不经意间上扬。
或许连洛青黛本人都没发现，她没有对李渊在用敬语，现在的两人像极了朋友，聊着最平常不过的事。
“其实这结果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却还是会希望惩罚重一点，希望父皇对母后的感情真的如传言所说的那般。
奈何很多事情，不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发展。
这个国家它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一开始发现它病了的时候，我和阿兄都想着靠我们两个人，一定可以对症下药。
却忘了，它早已病入膏肓，现在能做的，就是延续它的寿命。
出生在皇室，降生的那一刻便被锁上了厚厚的枷锁，想着挣脱的时候，却发现枷锁的钥匙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望着黯然神伤的昭华公主，哪里还有往日的端庄、识大体。李渊在此刻想伸手安慰她，然而身体的本能比脑子还快。
大手停在半空，想要抚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忽然，洛青黛回过神来，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说得有点多了。”
手一僵，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慌忙收回手，摸着自己的鼻尖，眼神飘忽不定，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李侍卫的耳尖染上了粉红。
“公主已经做得很好了。”李渊在漫不经心地回话。
洛青黛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前面沉痛的话题，“李渊在，你的易容术是哪里学的？”
李侍卫站直身子，低眸看着她，随即小声道：“秘密。”
听到回答，洛青黛一点都不诧异，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昭华公主看了眼湿漉漉的地面，挑眉，“雨小了，回府吧。”
二人沿着来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