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公主命不惯公主病
1983年寒冬腊月,雪花纷飞,村里人很早睡下了。
只偶尔听到邻居家小黑狗几声狗叫,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陈玉树穿上厚重的棉袄,腋窝的位置破线了,露出一小撮棉花,里面穿了两件洗了发白的旧毛衣,裹得跟个肉粽子一样严实。
哈腰坐在椅子上,麻溜的穿了一双破洞漏风的棉袜,起身将裤脚硬生塞进塑料套鞋。
最后,将棉袄帽子戴起来,拉链拉到底,全副武装,手上套着毛线手套,有点江湖做派。
出门前抖了抖肩,冷风吹过,像刀子割在脸上。
在院子里大喊一声:&34;老妈,我出去请产婆王大妈了。&34;
贺菊香母亲在厨房答:&34;哦,快去快回。&34;
他以为丈母娘在院子里,见没人,又进屋鼓励媳妇:“生了娃,我来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寒气迎面袭来,陈玉树大口吸了几口烟,又把烟头用手掐灭了,急匆匆的赶去隔壁村。
贺菊香疼到没力气,眼眶湿润。
虚弱的望着丈夫,有气无力说:“我等你。”
村子里黑乎乎,没有路灯,都是泥巴路,坑坑洼洼。
陈玉树拿着手电筒照路,只身一人过独木桥,抄近路。
小路上没人走路,安静的阴森恐怖。
积雪有点深,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咯吱咯吱响。
一眼望过去,留下了陈玉树一深一浅的脚步印。
走到村口,刮起一阵寒风,陈玉树打了一个寒颤。
他将两只大手来回摩擦,用嘴对着手心哈热气,试图暖和暖和。
贺菊香母亲正在院里小火炉旁边烧热水。
把院子的灯都打开了,格外通明,小孩衣服用炭火捂热乎。
听见女儿喊叫厉害,着急的跑进屋内,轻抚额头说:&34;菊香,产婆快到了,我给你擦擦汗。&34;
她将旁边的炭火烧旺一些,加了一些新炭,用蒲扇对着炉子扇风。
背对着女儿碎碎念:&34;有妈在,别担心。&34;
贺菊香在家待产,请来的是村上有名的产婆王大妈。
住在隔壁村,生的一双小脚,走路不利索,脸上一粒豆大的黑痣,佝偻着背,憨厚有趣,像极了戏台唱戏的媒婆。
贺菊香母亲心急如焚,走到屋外,和贺仲勋蹲在炭火旁边唠嗑:&34;太突然了,大晚上去请产婆,没准摔成乌龟王八蛋。&34;
她捂着嘴,噗嗤一笑。
陈玉树这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一不小心就踩了泥巴坑。
冻的直打哆嗦,将棉袄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打趣道:&34;没摔个四脚朝天,算是走狗屎运了&34;
王大妈屋后的竹林,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
陈玉树吓得冒虚汗,东张西望,小声嘀咕:&34;拍鬼片呢。&34;
有点怂了,呸呸说道:“要不是生娃,谁愿意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瘆得慌,像被鬼吓到了,嗖的一声,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王大妈屋前。
大口喘着粗气,佝偻着背,重重的拍打着产婆家木门,破旧不堪的房门掉下了厚厚的尘土。
陈玉树满身泥巴,累的体力不支,差点瘫坐在地。
拍了好几下,都没有听到屋里回话。
他急了,真担心这破门被他毁了。
大声对屋内喊:“王大妈,王大妈,睡了吗?
用手费力的拍了好几下,气喘吁吁说:&34;我媳妇要生了,非常着急,请你上家里去接生。”
王大妈睡眼朦胧,昏昏沉沉的应声道:&34;谁啊?&34;
陈玉树听到声响了,欣喜的说:“是我,陈玉树,老贺家上门女婿,媳妇要生了,王大妈跟我走一趟!”
她回过神,掀开被子下床,大声回:“来了,穿好衣服就走,生孩子不能耽误!”
慌乱穿好棉衣,将灯绳扯了下,在昏暗的灯光下,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陈玉树。
为了产婆看清楚人脸,他取下帽子。
王大妈一笑就露出发黑的牙齿,憨憨的说:&34;头发太乱了,像顶了个鸟窝。&34;
他浑身瑟瑟发抖,身上的泥巴水不停的往下掉。
心急的如炕上蚂蚁,看了一眼王大妈小脚,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小声嘀咕道:&34;这小脚丫,走路慢的哟,跟个蜗牛一样。&34;
陈玉树往回走了几步,弯下腰,忍不住念叨:“王大妈,咱们走快点!”
她拄着陈玉树临时找的树干,一板一眼的往前走。
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倒,吃力的说:“生孩子走了一趟鬼门关,大晚上天寒地冻,记得给我包一个大红包。&34;
小脚踏进去,费力的拔出来。
风吹的瑟瑟发抖,冷的打哆嗦,说话都不利索:&34;大晚上的天黑路看不见,我岁数大了,腿不好使。”
陈玉树用手电筒照向她,耐心的等王大妈跟上来。
她佝偻着背,两只手冻的通红,冷的拿不住手电筒,用手将毛线帽子往下压了压。
陈玉树心疼老人家,蹲下身子,一个劲劝说道:“我背你吧!”
王大妈望了眼四周,面露难色,停顿了几秒,不好意思的说:“这不好,让村里人看见了,会说闲话。”
她两只手来回搓热,脚不停的抖动。
望着陈玉树瘦削的背,心疼的说:&34;你刚从泥巴地爬出来,还能拧出水,怎么背啊。&34;
他脸上渐渐失去笑容,着急的说:&34;您是村里有名产婆,我媳妇还等着接生。&34;
王大妈将树干扔在路边,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起身背着王大妈,有点踉跄,边走边吐槽:&34;不管了,嘴巴长人家那里。”
天黑,路不好走,往上颠了颠,喘着气说:&34;大妈不重。&34;
王大妈突然蹦了个大响屁,还是带串的,陈玉树站在原地惊住了。
产婆有点尴尬,开起了玩笑:“接生婆要是个胖子,为了孩子妈,你也会背着就走。”
说完捂着嘴偷笑,不好意思的说:&34;走的急,肚子憋的慌。&34;
快到家门口,一个大坑横在路中间,产婆指着前面泥坑,提醒他:“小心点走路!”
想着女儿足足阵痛了半个小时,贺菊香母亲坐不住了, 焦急的在屋外来回踱步。
贺仲勋坐在院子烤火,叼上一口大烟,埋怨道:&34;别走了,头都晕了。&34;
她一会儿看着热水,一会儿安抚女儿,老母亲一晚上没少折腾,累的够呛。
刚进屋内喂女儿喝了几口温开水,又走出来在炉子旁烤火。
望着门口喃喃自语:“陈玉树叫你接人,怎么去了半天,连人影都没有。&34;
贺菊香母亲如坐针毡,拍着大腿,不耐烦的说:&34;产婆,还要多久到啊,急死人了。&34;
陈玉树腰酸背痛,费力的的蹲下身子,直到王大妈安全下来才起身。
双手叉腰,还没缓过劲,磕巴的对贺菊香母亲说:“妈,人到了,我来烧水。&34;
一边扶着王大妈进屋子,一边在院子里大声喊:&34;老妈,陪产婆进屋吧,外面天冷,有事叫我。”
一大家子人都在等待这个小生命出生,小孩出生的晚上,整个院子格外敞亮。
王大妈听着屋内女人叫喊声,迈着小脚快速的进屋,焦急的问菊香母亲:“热水、消毒的剪刀那些准备好了吗?”
贺菊香母亲焦急的答:“都准备好了。”
屋内贺菊香满头大汗,疼到虚脱,躺在床上不断痛苦的呻吟。
产婆顺便脱下了脏的外套,洗了手。
连忙安抚菊香:“快生了,丫头,咱们留着点力气,等下我说使点劲,你再用力。”
贺菊香母亲看着女儿,万分心疼,不停的抚摸女儿额头。
产婆耐心的说:丫头,咱们深吸一口气,再呼一口气啊。&34;
贺菊香听着产婆的话,做着深呼吸的动作,用力的抓着被子。
产婆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欢喜的说:“宫口全开了,小孩头看见了,马上快生了。
连喊了几声:&34;姑娘,我们加把劲。”
贺菊香深吸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发出很长一声啊的叫声。
她用手肘撑起有点虚弱的身子,不断做着深呼吸的动作,疼得青筋爆起,痛苦的大喊。
贺菊香母亲看着满脸大汗的二女儿,百感交集。
女儿咬着嘴唇,声嘶力竭的喊叫。
突然没声了,微弱的呼吸着,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产婆王大妈在旁边鼓励她:&34;丫头,我们用力点。&34;
贺菊香卯足了劲,大声啊了一声,声音颤抖,低沉而嘶哑。
产婆欣喜的喊:&34;头出来了,我们加把劲。&34;
贺菊香深吸一口气,再呼一口气,用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被子,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很长的啊,撕心裂肺般吼叫。
产婆小心翼翼托着小孩身子,大声嚷嚷:&34;生出来了。&34;
贺菊香躺在床上,半天没缓过神,听到了孩子哭声,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产婆对贺菊香母亲使眼色,冲她喊:&34;剪刀用热水消毒,快把脐带剪掉。&34;
她手有点颤抖,麻利的剪掉了。
看着女儿生孩子疼得死去活来,贺菊香母亲喜极而泣。
贺菊香不能动弹,她用余光瞥见了母亲偷偷抹眼泪。
声音微弱,嘶哑的说:“妈,我没事,看看小孩吧。”
屋外的陈玉树听到了产婆报喜:“生了,生了,母女平安”。
陈玉树迫不及待的在房门口看着。
这一声响亮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黑夜的沉寂,也给这个家带来了温暖。
贺菊香母亲见天色已晚,热情挽留:&34;王大妈,回家不方便,在家里住一宿。&34;
随即从口袋里拿了一个大红包塞在她的手里。
还不忘对女婿大声喊:“我准备了水果,去我屋里拿,摆放在客厅。”
王大妈试了试水的温度,小声嘀咕:&34;有点烫。&34;
贺菊香母亲手里拿着大瓢,用它舀起冷水,在洗澡盆里加了点冷水。
水温调合适了,产婆马上给娃洗澡,嘴里念叨着:&34;洗澡澡啦,擦香香。&34;
产婆用手扶着婴儿颈背部,贺菊香母亲用小毛巾轻轻的擦拭身子。
产婆认真的在给小孩洗澡,对着贺菊香母亲夸赞:“老人家有福气,女婿很好!”
贺菊香母亲笑了笑:&34;他人不错。&34;
她生怕孙女着凉,旁边还有柴火烧着。
洗好后,产婆手脚麻利的抱到大腿上,用腿上的毛巾轻轻的擦干水。
还给全身抹上一点爽身粉。
贺菊香母亲将之前捂热的衣服递给产婆,王大妈细心的给小孩子穿上。
没一会儿工夫,贺菊香母亲就把小孩放进摇篮。
娴熟的摇着,哄她睡觉,嘴里还哼着小曲。
这小眼小嘴,奶奶看了很开心,心里乐开了花。
望着门口傻站着的女婿,欣喜的问:“小孩名字想好了吗”
陈玉树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儿,有点出神。
用手轻轻的摇着,细声细气说:“叫她贺伊人,希望她多才多艺,名字文艺了一些。”
贺菊香母亲一脸诧异的望着陈玉树。
她细心的收拾着女儿束腰的绷带,还有端给女儿一碗鲫鱼汤,用来发奶水的。
还不忘对贺仲勋小声嘀咕:&34;孙女姓贺,女婿自个儿说的。&34;
贺仲勋不耐烦说:&34;知道了。&34;
他准备起身洗漱,伸了下懒腰,声音低沉:&34;上门女婿,没几个不憋屈的。&34;
贺菊香母亲安顿好小孙女,又去准备热水,帮女儿擦身子。
原先脏了的衣服、床单,她叮嘱陈玉树拿去丢了。
担心女儿着凉,贺菊香母亲将捂热乎的衣服迅速给她换上。
老母亲累的有点气喘,没时间缓口气,随手给女儿戴上一顶帽子。
陈玉树开始收拾房间,轻拿轻放。
贺菊香母亲把女儿的手往被子里放,将被子往她身子下面压了压。
母亲低下身子,凑到耳根:&34;好好做个月子,妈给你炖鸡汤。&34;
贺菊香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菊香母亲十几岁嫁给贺仲勋,瘦高个,皮肤白皙,纤纤玉手,樱桃小嘴,一双大脚。
妥妥的美娇娘,前凸后翘,凹凸有致,走起路来,风情万种。
带着一个发旧的行李箱,几乎没有陪嫁品,就住进贺仲勋家的土房子。
土屋瞎灯黑火,全靠煤油灯照明。
房子还挺别致,长满了杂草、爬山虎,就露出两个残缺的窗户。
每逢春雨时节,绵绵细雨,屋里用水盆接水。
晚上咣当咣当响,简直群魔乱舞,神曲凑响,一曲接一曲。
贺仲勋抑扬顿挫的呼噜声,吵醒了贺菊香母亲。
用力推了他,竟然没醒:&34;这呼噜打的,像是工地上切割声。&34;
贺菊香母亲整宿睡不着。
起来又躺下,无奈憋屈:&34;我这都嫁入了鬼屋吧。&34;
春雨还好,炎炎仲夏,屋外蛐蛐乱叫,池塘青蛙呱呱叫,还算热闹。
屋顶接暴雨,炸雷轰隆轰隆响。
贺菊香母亲叉腰,气呼呼的说:&34;听过做坏事,雷神追着打,没见过天天蹲家里抬头就看雷电的。&34;
气的跺脚,躲在角落憋屈:&34;咱们家头顶炸雷,有的时候一道闪电劈过来,好吓人。&34;
她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酸的说:&34;这屋子,漏雨就算了,还能和蛇一起睡。&34;
贺菊香母亲惊魂未定,失魂落魄说起:&34;我这小胳膊,大长腿,嫩的能掐出水,谁曾想床上还躺了一条盘着圈的蛇,差点抱着睡了一宿。&34;
要是碰到,准吓破胆。
一辈子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贺仲勋。
撒起娇来,贺仲勋全身发软,鸡皮疙瘩掉一地。
贺仲勋排行老三,小个子,高鼻梁,老实巴交,见女人就脸红。
晚年古怪疯癫,是个不省心的老顽童。
早年打渔,风里来雨里去,留下病根 。
经常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呻吟:&34;唉哟,唉哟,好疼。&34;
贺菊香母亲不厌其烦擦虚汗,给他捯饬土办法治肚子疼。
她将白酒点燃,粘上白胡椒,然后趁余热将膏药贴在贺仲勋肚挤眼上。
为了劝住贺仲勋,故意拉高声调,冲他嚷:&34;老头子,大热天就不要去菜地拔草,等下又喊肚子疼。&34;
贺仲勋推开她,骂骂咧咧:&34;不用你管。&34;
贺菊香母亲担心老伴身体,两行热泪盈眶,心疼的说:&34;小孩都大了,不要去打鱼了。&34;
贺仲勋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老血,血里还有两颗牙齿,捂着嘴巴痛苦的呻吟。
贺菊香母亲捂着胸口,手微微颤抖,无奈说道:&34;老头子,听话,咱们去医院看看。&34;
贺仲勋声音低沉,愤怒的说:&34;死都不去,没病。&34;
贺菊香两口子听见声音急忙的跑进屋内,凑到父亲跟前耐心劝说道:&34;爸,我们去医院看看吧。&34;
贺仲勋躺在床上休息,倔强的说:&34;没病,不用去。&34;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贺仲勋在菜园子里徒手抓青虫。
贺伊人今天起的早,见爷爷回到家里院子,屁颠屁颠的跟着。
爷孙俩的模样,像极了遛弯的老大爷。
突然,贺仲勋打开了手,让孙女看看。
吓得贺伊人嚎啕大哭。
贺仲勋还不忘得意:&34;好大一只,肉乎乎。&34;
贺菊香闻声从屋里走出,看着父亲,心疼又好笑:&34;老爷子,这爱好有点别致。&34;
贺伊人清晰记得,爷爷从未听过劝。
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问贺菊香:&34;妈妈,爷爷好古怪。&34;
贺菊香蹲下身子,给女儿洗手。
小伊人很懊恼,奶声问母亲:“爷爷,不喜欢我吗
她很生气:&34;我的书包总是被他扔在了地上。”
贺菊香摸了摸头 ,给她换了一个干净的外套,安慰她:&34;爷爷,很喜欢小孙女,每次出去打鱼,都给你买饼干哦。&34;
还不忘打趣:&34;你的乳牙,好几天没有掉,多亏了爷爷给你买的大饼,一吃就掉了。&34;
贺伊人哈哈大笑,突然用小手捂着。
好几颗门牙掉了,说话漏风,怕妈妈笑话。
贺菊香凑到伊人耳边,告诉她小秘密:&34;妈妈放在床上的晒衣架也扔在地上了,以后,不要往他的床上放东西,记住了啊!&34;
有好几次,伊人都撞见贺菊香母亲在藏东西。
偷偷的跟着,小脚轻放,轻的跟猫一样。
突然,奶奶回头了,伊人捂着嘴巴。
瞪着大眼睛,天真的问奶奶:&34;你在干什么呢&34;
奶奶蹲下身子,对着她嘘声:&34;爷爷的渔网,伊人听话,不能和爷爷说哈。&34;
小伊人连连点头答应:&34;好。&34;
家里没人说起过,可爷爷总是能翻出,满屋子翻箱倒柜。
贺伊人看着他的背影,噗嗤一笑:&34;爷爷,像个小孩。&34;
贺仲勋将渔网取出来,对贺菊香母亲发小孩子脾气:&34;以后别碰它,明天我要去河里打鱼。&34;
他整理好渔网,扛在肩上,准备外出打鱼。
她拍了拍老伴肩膀的灰尘,无奈说:&34;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些,等你回来吃饭。&34;
贺菊香母亲看着老伴外出的背影,偷偷抹眼泪。
她大字不识得几个,生的水灵。
做的一手麻利的手工活,做鞋子、毛线背包换着花样来,不带重样。
曾劝说三个女儿:&34;你们要多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不比人家儿子差。&34;
村里没几个小孩读完高中,很少人重视教育。
发小蓝心洁父亲曾对伊人说:&34;书读多了没用,还不如早点赚钱。&34;
这话也劝过发小,于是,她高中读完就辍学,去了保险公司。
伊人听后,想到了贺菊香母亲,一回家就窜进正在干活的奶奶怀抱。
用小手来回的摸着她的胳膊,奶声奶气说:“奶奶,你真好,不然,我就不能读书了。”
贺菊香母亲没弄明白:&34;怎么了,你爸妈不让你读书了,奶奶去说他们。&34;
小伊人嬉皮笑脸,对她做鬼脸,笑嘻嘻的说:&34;奶奶教的好,要多读书,才有出息,发小爸爸说读书没用,早点去赚钱。&34;
贺菊香母亲听后,骄傲的说:&34;贺家三个女儿都读完了高中,小姨读书可厉害了,光大学本科毕业,就已经让奶奶骄傲很久了。&34;
贺菊香正在院里扫地,听见母亲夸赞小妹,没有生气。
她本人也经常夸:&34;美兰是村里的才女,琴棋书画都会,还是一名小学老师,很能干。&34;
陈玉树正在院子里整理火焙鱼,听娘俩聊的开心。
也凑热闹夸赞道&34;小姨妹子当年出落的水灵标致,追她的人真不少哩。&34;
贺菊香突然想起美兰被泼水的事,捂着嘴偷笑,调侃道:&34;美兰性格最像老妈,有点小泼辣,没点文化的人,顶不住机关枪啪啪的说一嘴。&34;
陈玉树听后大笑:&34;看不惯的,就一个劲的怼。&34;
贺菊香母亲想起这事,就不解气:&34;美兰很爱干净。&34;
贺菊香连连点头,太扫兴了:&34;美兰喜欢凉鞋配上丝袜,特讲究,有一次出门去玩,蓝心洁奶奶往屋外泼水,把她的新鞋以及丝袜都弄脏了。&34;
贺美兰刚到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叉着腰,指着凉鞋,模仿小时候说话:“家门口,就可以随意乱泼了,这泥巴水溅了一身,出玩的心情都没有了,真倒霉,赔我新鞋。”
贺菊香父母晚年得小女,把她疼到了骨子里。
二女儿正在忙活一家人吃食,远远听见母亲催她去找妹妹。
贺菊香性格内向,不爱与人打交道,是村子里出名的老实人。
母亲见她迟迟不到外边去找妹妹,火冒三丈。
气呼呼的走到她跟前,大声嚷嚷:“你出不出去找,真没用,叫你去找她,你半天不出门。&34;
母亲接过刚出锅的菜,不耐烦的说:&34;她是你亲妹,你赶紧给教书的表哥打电话,问问他,也许他知道。”
贺菊香将铁锅从炭火上拿下,并且将火关小一些,大声喊:&34;吃饭了。&34;
将炒好的菜放在桌子上,进屋内不情愿的拨通了表哥电话。
电话那头的表哥很忙,忙着在牌桌上多赢几轮,根本顾不上小妹美兰的事情。
电话里传来刺耳的数落声,对着贺菊香一顿吼:“你自己有脚,不会去找吗?&34;
表哥忙着出牌,大声嘲讽道:&34;你妹妹多大的人了,我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罢,匆忙的挂了贺菊香的座机电话。
贺菊香忍了很久的泪水再也崩不住了,眼神充满了愤恨。
放下电话,小声埋怨:&34;不找了,这么晚回家,不和家里人说,骂我干嘛。&34;
生闷气,不敢对母亲发火。
一个人孤零零的瘫坐在墙边上,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小孩。
贺伊人那时候还小,就是个小屁孩刚摆脱裹尿布的日子。
她用小手抚摸妈妈的脸蛋,奶声的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小小的一只,蹲在墙角,不知所措。
贺菊香流着眼泪,委屈的说:&34;小姨8点没回家,奶奶责备没去找。&34;
她看着贺菊香哭的稀里哗啦,心生难过,耐心的劝说:&34;妈妈别哭了,我们回家好吗?&34;
伊人奶奶一直都没有过来哄贺菊香,她和小伊人在墙边蹲了很久。
贺菊香哭累了,两侧脸颊留下深深的泪痕。
伊人给母亲递上纸巾擦鼻涕,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她捂着肚子,萌萌的说:&34;我饿了。&34;
贺菊香擦着泪水,眼里泛着泪光,笑着说:&34;走,我们去吃饭。&34;
一只蚊子叮咬着她的小胳膊,用手拍下去,没打着,可怜巴巴的说:&34;妈妈回家吧,有蚊子咬我。&34;
贺菊香看着奶呼呼的女儿,露出了笑容,和她脸贴脸,微笑着说:&34;妈妈,煮了你爱吃的。&34;
她见妈妈笑了,颤颤巍巍的扶着贺菊香起身回家。
晚上十点贺美兰骑着单车回来了,明眼人都知道去玩了。
贺菊香没有提及找她的事情。
贺菊香母亲望着收拾课本的美兰,关心的问:“吃饭了吗?&34;
她想破口大骂,但忍住了,细声的问:&34;你没回家干嘛去了”
贺美兰高兴的说:“找朋友玩去了,她请我在家里吃了饭,在她家聊了会天,就晚回家了。”
贺菊香母亲听后,没大发脾气,温柔的劝说:“以后,和家里说一声,好安排饭菜。”
贺菊香没说半句,闷着头吃饭,给伊人夹了几筷子菜。
贺菊香母亲瞅了一眼二女儿哭肿的眼睛,没吭声。
美兰回家太兴奋了,没顾上看二姐,准备洗漱睡觉。
贺菊香吃完饭,洗了碗,带着伊人就睡觉了。
陈玉树晚上抱着老婆睡觉,疑惑的问:“这眼睛怎么肿了”
贺菊香不耐烦:“没事,太累了,睡吧!”
贺菊香背对着他偷偷抹眼泪,陈玉树用手给她擦了擦。
她哭丧着脸,和陈玉树说起过往:&34;小时候无缘无故被挨揍,还嫌我丑,出门走亲戚,就留我一个人在家。&34;
她抽泣着说:&34;我的心结啊,放不下。&34;
每当想起来这些,贺菊香憋屈又心酸:&34;还不如嫁出去,给别人做媳妇。&34;
这一切,陈玉树都看在眼里。
他很心疼,无奈说道:&34;老婆啊,性格太像你父亲了,不会讲话,不爱吵架,老实巴交。&34;
贺菊香骨子是像爬山虎一样的女人,柔软且坚韧。
贺菊香越说越心酸:&34;大姐贺金花微胖,夸自己漂亮,相了不少的亲。&34;
陈玉树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大声笑道:&34;哈哈,自己封的村花,在唐代,可能是杨贵妃级别的美女。&34;
贺菊香翻过身,用力推开陈玉树,大声嚷嚷:&34;滚开,找你的西施去吧。&34;
陈玉树抱着媳妇,贱贱的坏笑道:&34;放下心结。&34;
贺菊香说的自己都笑了,夸赞道:&34;大姐贺金花胖墩墩,走起路来,还蛮可爱的。&34;
陈玉树从床边茶几递给她一杯温开水,哼了一声说:&34;媳妇,也就她自己觉得。&34;
将杯子放下,搂着她说:&34;情人眼里出美女,别气了。&34;
还不忘调侃:&34;我家娘子,生的一双巧手,虽说不是杨贵妃,但在我心里就是西施。&34;
贺菊香用胖手拍了拍丈夫,噗嗤一笑,眼里还泛着泪光:&34;这嘴太油了,没哄过别的女人吧。&34;
陈玉树拱手作揖:&34;哪敢啊,怕被母老虎揍成草包。&34;
贺菊香看着丈夫怂怂的,回想以前放学出去玩挨揍的事。
大姐贺金花和母亲告状:“她出去玩了,不带小妹。”
被打后,我总是把妹妹带在身边。
一想到被母亲嫌弃长的丑,恨不得喷火,拳打脚踢贺金花。
母亲出远门走亲戚,大姐贺金花背地说:“这么丑,你带她出去做什么?”
母亲听后,竟然决定留下我,还不只是一次。
我泣不成声,埋怨道:&34;你可美了,亲姐不说人话。&34;
我在家中摔碗,破碎一地。
徒手去捡,割破了手指,心生怨怼:&34;我恨你,老妈。&34;
我不敢和母亲正面刚,好多次都是忍气吞声。
经常被遗忘在家里,一个人动手做饭。
我将自己的孤独、脆弱全包裹起来,不轻易在人前显露,怕被人家笑话。
陈玉树听后,心疼不已,安慰道:“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不要憋着。”
媳妇突然有点搞笑,假装愤怒到抓狂。
手舞足蹈道:&34;我小圆脸,一口大黄牙,眉毛短而且粗,头发少的跟个三毛似的,眼睛长的有点幼态,看谁都是一副楚楚可怜。。。。。。&34;
陈玉树想逗乐媳妇,给她挠痒痒。
还不忘打趣:&34;你要是丑出天际,我能娶回家,估计脑子进了屎。&34;
贺菊香终于开心大笑:&34;好啊,拿我寻开心啊。&34;
陈玉树拍了拍胸脯,带着戏腔,搞笑的说:&34;娘子,不丑。&34;
翘起兰花指,撅着屁股,挤眉弄眼的说:&34;少了点自信,好好打扮,我都担心有人抢我媳妇。&34;
陈玉树自入赘贺家,就逼着自己学会养猪,去摆摊卖火焙鱼,养活一大家子。
摆摊闲时,叼上一口烟,挖苦自个儿:&34;上门女婿,没啥不好。&34;
养猪的技能是贺菊香两口子摸索的,贺菊香给母猪接生过。
有一次伊人吵着要妈妈,对着陈玉树嚎啕哭喊:“我要妈妈陪我睡。”
陈玉树安慰她:“妈妈,在猪圈接生猪仔。”
小伊人没有见过猪宝宝,擦了擦泪水,带着哭腔说:“我想看看。”
她看着小猪宝宝在猪圈跑来跑去,圆滚滚的。
忍不住感叹:&34;好可爱。&34;
伊人笑得天真无邪,但很快趴在陈玉树肩膀上睡着了。
早年贺菊香是去离村子好几里的地方买猪仔来圈养。
媳妇要出远门,陈玉树给她披了一件外套,不停唠叨:&34;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要逞能。&34;
上了拖拉机,对他大声说道:“我去买猪仔,早去早回,你张罗好孩子饭菜,不用等我。”
有一次去买猪仔并不顺利。
眼见妻子十点都没有回家,急坏了在家照顾小孩的陈玉树。
夫妻俩将一车小猪仔赶进猪圈,把猪钱结算好,贺菊香才能坐下来缓口气。
陈玉树端过来一杯白开水,和妻子说:“要不下次我去,太远了,我不放心你。”
一头猪体重必须要养到200斤以上,才能入市销售,要是生病死了,一头猪就亏不少钱。
有一次,陈玉树将一头生病的猪从猪圈赶出来,然后陪它在院子里遛弯。
希望通过锻炼猪的脚力,提升抵抗力,让它好起来。
贺美兰看到后,微笑着说:“姐夫,你这是陪猪散步啊。”
贺伊人虽然年纪小,但她知道爸爸在救活这头猪。
陈玉树手拿鞭子,轻轻的抽打着,冷不丁的说:&34;拿铁饭碗的人,哪晓得我们小市民艰辛啊。&34;
贺美兰不解:&34;我没恶意,就是觉得新奇。&34;
贺菊香听到后生气的说:&34;切。。。。这年头,教书的,吃国家口粮,我们靠卖猪,做点小买卖营生,一头猪死了,那是亏大几千啊&34;
贺美兰本想据理力争,贺菊香母亲一个劲的劝她回屋。
伊人灵机一动,哼起戏来:&34;那年生了一窝崽,有十几个,个个长的蛮不错,腰杆子长,是肉又多。。。&34;
陈玉树瞧着伊人小手一指,屁股撅着,做了一个糊了牌的动作。
瞬间逗乐陈玉树,他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赶着眼前这只瘸了的病猪,哼起戏来。
贺伊人看着父亲赶猪的样子,笑出了鹅叫声:&34;头一回见人和猪一起散步。&34;
贺菊香看着伊人,心酸又无奈说:&34;女儿啊,你不懂。&34;
贺菊香对父母又爱又恨。
陈玉树不当家,很是不痛快,没少和丈母娘吵架。
在屋里和自己较劲,大发牢骚,贺菊香连忙劝说:&34;忍忍吧。&34;
陈玉树没搭理媳妇,脸红脖子粗,找母亲说理:&34;不让咱们当家,赚到的钱都要上交给你,无非就是供小姨子读书。&34;
丈母娘正低头数着鱼钱,小声埋怨道:&34;老爷子打的鱼,钱卖的有点少啊。&34;
她拿着一叠零钱,当着女婿的面一张张数,指责女儿:&34;钱好少啊,故意的吧。&34;
贺菊香走进母亲的房间,大声嚷嚷:&34;就这么多。&34;
看着母亲趾高气扬,不停的数落,贺菊香沮丧的说道:&34;我18岁就卖鱼了,你们逼得,怀着女儿都去了,别人看见了,一个劲劝说我这个大肚婆回家。&34;
她满眼泪光,气愤的讲:&34;我挺着大肚子,一个人骑着单车赶集市卖鱼,你们不心疼我就算了,还指责我卖少了。&34;
陈玉树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气呼呼的说:&34;那是说我们偷懒,还是偷拿了钱,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34;
贺菊香母亲将这叠钱砸向桌子,用手重重的拍打着桌子说:&34;没给你们当家,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了。&34;
贺菊香见丈夫在气头,劝不住,憋屈着说:&34;平常生活费用,都是母亲给,很是让我们两口子别扭。&34;
贺仲勋躺在床上喊着肚子疼,不耐烦的劝她:&34;美兰读完书,你就别管了。&34;
贺菊香母亲看着两口子怒气冲冲的走出房间,坐在床边偷偷抹眼泪。
美兰即将函授本科毕业,贺菊香母亲主动找女婿:“以后,你们当家,我不管了。&34;
贺菊香母亲大声喊女婿进屋,将今天卖的鱼钱递给他,微笑着说:&34;每个月给父母一些生活费,以后你们做主。&34;
陈玉树笑了:&34;放心吧,老妈。&34;
看着手里的钱,他不好意思的说:&34;老妈,上次说话没心没肺,别放心上哈。&34;
他高兴的跑到院子里,贺菊香正从菜园子回来,他顺势蹲下一起择菜,欣喜若狂:&34;母亲,不当家了。&34;
贺菊香苦笑:&34;终于舍得放权了。&34;
望着母亲进屋的背影,贺菊香有点失落:&34;我从来得不到同样的爱。&34;
陈玉树只要老婆不委屈不伤心,他基本上也都是言听计从。
倘若媳妇有半点牢骚,陈玉树就要站出来替她说:“你们偏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手指还是有长短。&34;
我们一直都是忍,不吭声:&34;我们没能力,你们打心眼里就不喜欢我们。&34;
贺菊香母亲听后,沉默不语。
陈玉树总是能在老婆细微的表情里读到悲伤。
他将贺菊香揽在怀里,语重心长:“有我呢,日子是咱们的。&34;
将一叠钱放进她手里,微笑着说&34;努力攒钱,将来孩子出息了,我们就有盼头。”
伊人的父亲,命运多舛,幼年父母双亡,十几岁就来莲城打工。
早些年靠和亲戚合伙做布匹生意,赚了十几万,存了一点家底。
后来布匹生意不景气,陈玉树就开始四处找工作。
陈玉树当家后,便告诉媳妇:“这是之前做生意,攒了点钱,老婆你拿着,将来给小孩读书用。”
贺菊香掐了下陈玉树胳膊,疑惑的看向他:&34;好啊,你偷藏私房钱。&34;
陈玉树急忙给媳妇解释:“以前做生意攒的,我们之前不当家,也就没和你说。&34;
还不忘得瑟:&34;放在亲戚那里存着,给了些利息钱。&34;
贺菊香拿着眼前这一叠钱,有点沉重,用报纸包裹严实。
贺菊香突然冷静,用屁股推了陈玉树一把:“有多少钱,你不信任我?”
陈玉树望了一眼四周,小声的对着贺菊香说:“十几万。”
贺菊香突然拍着大腿,气愤的说道:“老公,你早说啊,这些钱都足够买美兰两套房了。&34;
贺菊香将钱收好,准备明天去存钱。
忍不住叹气:&34;现在钱贬值了,有点可惜。”
贺菊香突然撒起娇,满脸甜蜜,微笑着说:&34;你人真好,还会做点小生意。&34;
陈玉树是她生活中的微光,给了足够的爱和温暖。
伊人爱听父母故事。
贺菊香回想往事,笑得很甜蜜:“我们是经人介绍的,第一次见面就有好感。&34;
将女儿抱在怀里,眼里有泪光,笑着说:&34;后来经常去你爸爸工作的工厂,一来二去,我们就认定了彼此。&34;
贺伊人躺在怀里认真的听故事,贺菊香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突然提高声调说:“你奶奶,没少说我,说我偷懒,没好好去赚钱。&34;
&34;说我谈恋爱,把鱼钱卖少了。”阴阳怪气起来。
后来爸爸端午节挑了一扁担好吃的来看妈妈,又香又糯的粽子好几斤。
父母见妈妈中意他,也就没反对,答应了这门亲事。
陈玉树多年异乡打拼,终于有了家的归属感。
他好想见到贺菊香,又担心丈母娘不乐意将女儿嫁给他。
吃力的扛着,忐忑的说:&34;这一担子结实的很,准能讨丈母娘喜欢。&34;
贺菊香远远的看着他往家里走来,只身一人肩扛扁担,卖力的迈着步子。
陈玉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满头大汗,他傻站在院子里,大口喘气。
见贺菊香小跑过来,陈玉树拉着她的手,吞吞吐吐说:&34;我愿意做上门女婿。&34;
贺菊香挽着丈夫胳膊,害羞腼腆说道:&34;上门女婿,不好当!&34;
伊人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每当他们争吵,她都会害怕 。
一家人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热热闹闹。
贺菊香老纠结陈年旧事,对母亲埋怨道:&34;真偏心。&34;
陈玉树总爱为媳妇打抱不平,气呼呼的说:&34;没少打我媳妇。&34;
贺菊香满脸愁容,倒着苦水,心酸的说:&34;无缘无故挨你揍,还不偏心。&34;
陈玉树装腔作势,哼了一声:&34;我们没本事,讨人嫌。&34;
贺菊香母亲听了两口子抱怨,用手擦着眼泪,用纸巾擦了鼻涕,哭着说:“没良心,小孩没少带。”
贺美兰看不下去了,瞥了一眼二姐,生气的说:&34;伊人小时候喝奶粉,怕上火,老妈还给她兑上橙汁,多用心啊。&34;
贺金花不嫌事大,小声嘀咕:&34;父母给你们带孩子,还留了房子给你。&34;
贺菊香火了:&34;我们是捡了大便宜,就一个土房子,带草的。&34;
陈玉树哼了一声,憋屈的说道:&34;现在住的砖房,全凭两口子拼出来的。&34;
伊人不忍奶奶伤心,劝说她:“别哭了,我去说说妈妈。”
贺菊香母亲两眼泪汪汪,恨的牙痒痒:&34;两白眼狼。&34;
贺美兰不愿母亲吵出病,拉着她进了里屋。
贺菊香没如愿生儿子,多少有点心酸。
大姐生了儿子,没少在她面前挑事:“陈玉树还是喜欢儿子。”
贺菊香母亲隔三差五,支开女婿,在她跟前碎碎念:&34;生不出儿子,陈玉树在老贺家待不下去,他喜欢男孩。&34;
贺菊香想知道丈夫心意,早早地劝他躺在床上休息。
贺菊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拉着丈夫胳膊,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
突然坐起来,尴尬的拿起床边茶几放着的温开水,咕噜咕噜喝上了几口。
她紧张不安,又躺了下去。
手动将陈玉树身子翻过来,随便聊聊:&34;你喜欢男孩吗?&34;
陈玉树停顿了几秒,支支吾吾:&34;有一个男孩挺好的。&34;
贺菊香沉默了,小声嘀咕:&34;你还是在意的。&34;
当年计划生育很严格,超生是要罚钱的。
四年后,贺菊香如愿怀上二胎。
贺菊香母亲对天祈祷:&34;希望是一个孙子,咱们老贺家就后继有人了。&34;
贺菊香母亲老早就和家里表亲说:&34;这回菊香去医院生,借用你家车送送。&34;
晚上八点,伊人弟弟出生。
陈玉树取名贺鸣人,一家人心里的石头落下了。
陈玉树坐在床边,和媳妇解释:&34;希望小家伙,将来能一鸣惊人,有出息,男孩名字早想好了。&34;
贺菊香母亲喜极而泣,对老头子贺仲勋说:“这小孙子好有劲,长的结实。”
贺仲勋用手去抓孙子胳膊,孙子对他笑了。
陈玉树从此主动扛起了赚钱重担,也不计较孩子的姓氏了。
自我安慰:&34;那又怎么样,还都是我的孩子。&34;
贺菊香知道丈夫接受孩子贺姓氏,并没有那么坦然,但她从未和丈夫主动谈及。
只是有一次夫妻俩中午下五子棋,原本很开心,但突然陈玉树将棋盘往地上一推。
棋子散落一地,贺菊香知道丈夫还是在意了牌友说的那番话。
贺菊香拉着他的胳膊,安慰道:“他们是你的孩子,永远都是,别听那些嚼舌根的话。”
陈玉树推开她的手,怒气冲冲说:&34;我是个男人,娃不和我姓,我心里难受啊。&34;
贺菊香自生了贺鸣人,就被陈玉树叮嘱:&34;在家养猪,干点家务活,以后,我来养家。&34;
以前,赚钱重担在贺菊香身上,压的透不过气来。
贺伊人没有因为弟弟的到来,因而心生怨怼,她很爱自己的弟弟。
小的时候,将弟弟放入儿童安全椅,推着她在家周边玩,还给小耳朵带上耳环花。
弟弟从小到大都很好看,鼻子高挺,像极了爷爷的鼻子。
周边的人,就开始风言风语,背地里说:&34;不会是医院抱错了吧,他们生不出这么高的颜值,长的像欧巴。&34;
贺伊人并不在乎这些嚼舌根的话,就当是这些无聊人的一些羡慕嫉妒,推着车就回家了。
贺菊香母亲见伊人慌张的回来了,还把弟弟从儿童安全椅中抱出来。
奶奶凑到跟前,问伊人:&34;孙女,怎么了。&34;
伊人想喝水,奶奶给她递上。
伊人咕噜咕噜大口喝水,不解的问贺菊香母亲:&34;外面大人,有点怪,嘲笑我爸妈。&34;
贺菊香母亲见孙女流汗了,给伊人脱下外套,细声细气的说:&34;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34;
奶奶蹲下来,抱着她,和她提及:“爸爸是因为生了儿子才留在了老贺家,早些年也爱打麻将,爸妈都是如此。&34;
奶奶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父母年轻的事情。
突然起身,腿有点麻,拉低声音说:&34;你爸爸恨我,当年将他手里的牌砸到桌子上,叫这些麻将馆的人不要和他们打牌,害他没面子。&34;
贺伊人把头伸进贺菊香母亲怀里,贴着脸说:&34;奶奶,你真好。&34;
小手摸着她的胳膊,逗奶奶说:&34;爸妈在牌桌上讨生活,我一定没法读书,奶奶,有你真好。&34;
伊人小时候看过太多次父母被人欺负,暗自下决心:&34;我才不要像父母一样软弱,任人欺负。&34;
外表看着弱弱的,实则很要强。
她总能从这些茶米油盐姜醋里悟出一些人生哲理。
父母的出生平凡,但软弱的骨子里,又暗藏着一股不甘的韧劲。
让贺伊人不甘和他们一样平凡,如同尘埃,没人记住,甚至还有点讨厌。
贺菊香早些年会埋怨母亲:&34;我想出去工作,你不让,也许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34;
也没少对陈玉树碎碎念:&34;要不是你太依赖我,我也不用呆在家,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了。&34;
贺伊人骨子里还是很像父母,有什么事情,不轻易说,但有一点和父母很不一样。
她不甘平凡、懦弱。
一旦忍久了,她会爆发,对贺菊香嚷嚷:&34;我的命由我不由天,谁也不能左右我的人生,我不能做一个普通的人。&34;
见到陈玉树走过来,她说出了心声:&34;小姨是我欣赏的,能和她一样该多好。&34;
贺菊香望着倔强的女儿,不吝啬夸赞:&34;女儿很爱写短文,爱出黑板报,爱唱歌,受到了小姨影响。&34;
但命运似乎很爱和她开玩笑,她曾自我嘲讽:&34;原本也不是一手王炸的牌,这牌打的有点稀巴烂啊。&34;
让有点优越感的小女生越发自卑懦弱。
十岁那年,贺伊人被贺仲勋破口大骂:&34;杂种。&34;
那个晚上,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陈玉树第一次像猛兽出笼子,对女儿狂吼:“打死你,不听话的。”
贺菊香母女俩死死地拽着他,爸爸像脱缰了的野马。
小伊人站在床上大声说道:&34;为什么要打我?&34;
贺菊香劝女儿:&34;别说话。&34;
贺伊人不服,一头雾水,生闷气:&34;为什么骂我杂种。&34;
她有点抓狂,焦虑不安,对母亲说道:&34;我有什么错,要打死我。&34;
贺菊香死死地抓着陈玉树,担心丈夫冲上去拳打脚踢。
质问女儿道:&34;刚看电视你说了什么。&34;
贺伊人脑子很乱,心乱如麻,说不清楚:&34;我没说什么。&34;
贺菊香母亲气愤的说道:&34;你叫爷爷不要看电视。&34;
贺伊人哭的有点喘不过气,无奈又心酸说道:&34;我和弟弟想看动画片,爷爷想看电视剧,动画片不清楚。
我随口说的:&34;看不清楚就别看。&34;
贺仲勋不解气,也冲过来,还在破口大骂:&34;杂种。&34;
贺菊香母亲强行拽走贺仲勋。
陈玉树在气头上,恨不得抽死贺伊人。
贺菊香死死地抓着丈夫胳膊,苦口婆心劝说道:&34;她是你的女儿,你疯了吗?&34;
贺伊人绝望而无助,眼神充满了愤怒。
吓到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陈玉树被贺菊香也拽走了。
从那件事情后,伊人对爷爷心生芥蒂。
很多年后,都没有忘记自己吓到蜷缩在床边,不敢动弹的画面。
直到爷爷去世那年,才释怀当年的阴影。
有的童年伤疤,是一辈子都在被治愈,像是可怕的梦魇,伴随一生。
小姨正在读函授本科,从异地回莲城。
奶奶张罗了一桌好吃的,小伊人笑着说:&34;小姨回家了,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34;
小孩子说话没恶意,不曾想被奶奶呵斥:“这么小,就学会了尖酸刻薄”。
伊人没哭,也没反驳。
趁妈妈去洗碗,小声问道:&34;妈妈,什么是尖酸刻薄。&34;
贺菊香疑惑不解:&34;你怎么会问这个。&34;
突然哼了一声:&34;奶奶说你吗。&34;
伊人连连点头,略带哭腔说道:&34;我没有坏心思。。。。。。&34;
贺菊香放下手中的碗,安慰她:&34;奶奶,没说你,别哭。&34;
贺菊香洗完碗,找母亲理论:&34;我女儿怎么个尖酸刻薄。&34;
&34;她一小孩子,说她刻薄,形容我们两口子吧&34;贺菊香越说越气。
贺伊人看奶奶和父母吵架,慌张的跑过来。
贺菊香母亲见伊人过来,拿她出气,使唤道:&34;伊人,给我们去泡茶。&34;
伊人脸上写满了不开心,被强迫去泡茶。
伊人委屈,全身都在抗拒泡茶。
贺菊香母亲磕着瓜子,突然拽着伊人,将瓜子壳吐了出来。
眼神犀利,大声数落&34;我天天带着你,叫你做点事,都喊不动,白带你了。&34;
贺美兰见母亲吃亏了,趾高气扬,拿出教育学生的口吻:&34;叫你泡点茶,不可以吗&34;
晚上小姨谈恋爱的对象在家里吃饭,贺菊香母亲没少叮嘱:&34;伊人,给叔叔盛饭去。&34;
饭后,伊人都要负责端茶泡水,奶奶在世的时候,这规矩就没打破过。
贺伊人被使唤去端茶,生闷气。
有点沮丧,对正在洗碗的母亲说道:&34;我是丫鬟吗,呼来喝去。&34;
贺菊香看女儿生气,说话时手上青筋都爆起。
耐心劝说道:&34;当然不是,别多想。&34;
说罢,蹭了蹭她的脸,逗她开心。
还不忘打趣道:&34;我女儿娇贵着呢。&34;
母女俩笑得前仰后翻。
还有一件童年往事,让小伊人记忆犹新。
陈玉树和贺菊香商量:&34;家里买一辆摩托车,方便些。&34;
小伊人知道后,担心他的安全,大声说:&34;不可以,爸爸,你骑单车都弄不好,我们不放心。&34;
小姨夫呵斥:“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陈玉树很喜欢未来妹夫的摩托车,有一次拿来练车,不小心剐蹭了妹夫价值上万的烧油摩托车。
奶奶责怪父亲:&34;没事,不要骑他的车,不要再骑了,弄坏了,不好交代。&34;
小伊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用小手拉着他的衣服角,安慰道:“爸爸,我们不愿意你买车,不是你没能力买,只是不放心你骑车外出,我和妈妈是不是有点自私。”
陈玉树有点沮丧,去菜园子准备晚饭吃的小菜。
伊人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有点失落。
贺菊香看着丈夫灰头丧气的走进菜园子,埋怨的说:&34;真偏心。&34;
看着母亲笑脸相迎未来小妹夫,贺菊香哼了一声。
小跑追上去,接过丈夫的菜。
趁小妹夫走远了,阴阳怪气对着母亲说:&34;咱们两口子,很少见你夸,一个捧上天,一个踩到地里,不太好吧。&34;
伊人看着父母受委屈,暗自发誓:“我一定要成为有能力的人,喜欢的东西自己买,我不做讨好的人,更不做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