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前尘
慕家大公子被杀，中山城一天就传遍了。
慕长风坐在家里，听家仆匆忙跑来，告诉了他这一消息。
慕长风惊得合不拢嘴。
慕长风是慕程的堂弟，其父慕青山在家中排行老三，人称慕三爷，慕三爷一生到50岁都没儿没女，到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最后到了白云山上找到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给了他一个方子，终于老来得子，生了慕长风。
“你听哪个人说的，消息可靠吗？”长风问家仆。
“千真万确，缘来客栈那边遇的害，带的50甲士和13名护法皆被杀了。”家仆答道。
慕长风作为慕家中最小的公子，现年仅17岁，一生体弱多病。
老和尚当时对慕三爷说，你命中无子，见你心诚，我从太虚幻域为你求得一方，让你生一儿子，这孩子实是不属于你家，他前身是七世夜魔，恶贯满盈，刀下人命无数，命籍已销，本没有转世的命，我今儿暂偷了他的命籍给你，也就算挂你家的名，你吃了，别告诉别人，因为他前七世罪孽深重，故命体被削减极弱，一生瘦薄无力，你生了他后一生不能让他习武，不然身子骨太弱，受不了折腾，他也就20岁的命长，所以你早些让他娶妻生子，续了香火，他死了也就完了。
慕三爷回家后，七日不吃饭，依法服用，终于生了一子，果然自小体弱多病，弱不禁风。
慕三爷疼爱幼子，从小让他只读书不习武，慕长风又是天性聪明，博闻强识，才16岁已经遍读经史子集，生得英俊潇洒。
而慕家以习武传家，慕家子弟，无人不能习枪弄棒，慕长风却是个较弱公子，所以他深受慕家人嫌弃，被称为扶不起的阿斗。
十六岁时，慕长风险些被逐出家门。
每逢过年，身为宰相的慕元忠，也就是慕家的掌门人，人称慕老爷子，就会组织家中男性族人，到山林中围猎，一是以此习武，二是测试儿孙武艺。
慕家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十四岁后，连续三年围猎“颗粒无收”的儿孙，将被视为有辱家风，会被逐出家门，死后不得入祖谱。
慕长风作为家中公子，自然也要参与其中，但他身子骨太差，已连续两年没有在年底围猎中有所斩获，十六岁那年的年底是他最后的机会。
而慕程早就视他为家门之辱，几欲逐之而后快。
这年的年底围猎，慕程持箭紧跟慕长风左右。
慕长风深知如果这次再不能得手的话，将有什么后果，所以他咬牙克制自己的恐惧，提着弓箭小心翼翼地寻找猎物，只要能打到一只野鸡也能够心满意足。
终于，在长林之中，慕长风看到一只野兔。
他聚精会神，张弓搭箭，心里对野兔说着抱歉，拼力一箭射去。
结果这箭竟然近得离谱，仅仅射出去不到五米远就落在了地上。
慕程嬉笑着，从箭囊拔出一支短箭，转瞬之间就将野兔一箭射死。
慕程派随从取兔时，奚落地对长风说：
“家门不幸，你连箭都射不出去，哪里来的脸留在慕家！趁早滚远，去姓赵、姓李，就是别姓慕！”
慕程随从拿回来了兔子，对慕程恭维地说：
“公子神箭，百发百中，想当年公子十六七岁时，已经箭无虚发，哪可能连只兔子都射不到，岂不是笑话。”
长风眼角含泪，受气不过，策马而去，转入一片深林之中。
而他不知道，这林子名为虎林，中有巨虎，年来已有多人被它所害。
慕程见他到了林中，也不跟随，和随从相视一笑，说：
“好，他自己寻死，怪不了我们。”
“嘿嘿，公子神机妙算。”随从对着他说道。
慕程得意地策马离去。
到了傍晚时分，慕元忠像往年一样，坐在山前的大帐中，等着儿孙们围猎的成果，好一一封赏。
“小五过来，这次打到什么了，给我看看。”慕元忠看到排名第五的小孙子慕蓉背着一个大筐蹒跚地走过来。
“爷爷，我今儿发挥好，打了两只野兔，三只野鸡呢，等晚上给您炖了，喝鸡兔汤。”五小孙子乖巧地说。
“好！好！好！”慕元忠笑着说。
“爷爷！”这时六孙子也赶到，“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从筐里拿出一头大角羊的尸体。
“呦！珉儿连这都能打到，我可是很久没吃羊肉了！快快，赏钱！”慕元忠很高兴，慕家管家立即吩咐仆人封赏。
不过一会儿，众儿孙一一来到，手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猎物。
最后，慕程来了，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几个小孙子，他的样子极为不屑，眼神漠然，仿佛他们带回来的是几筐白菜。
“程儿，今年怎么样啊，看你胸有成竹了。”慕元忠笑问。
“还不快拿来！”慕程朝着门外的随从大声喝道。
随从拖着一个大筐，看样子十分吃力，筐里渗出的血流了一地。
随从从筐里一个一个往外拿，琳琅满目的各色猎物，让众儿孙都傻了眼。
里面有驼鹿、叉角羚、火鸡、红狐、郊狼、白额雁等等，不一而足。
“爷爷，我打了这些。”慕程面无表情地说。
“好，好！程儿今儿猎了这些好物！快快封赏！慕家有后啊，慕家有后啊！”慕元忠大喜过望，吩咐下人快赏。
不一会儿，慕元忠的大儿子，慕程的父亲，慕云飞来了。
他的到来，让本来热闹的大帐一下冷静了许多。
慕云飞是家中长子，也是慕家的第一继承人，如今声名显赫，刚刚加封镇南大将军，统领江南三军，家族众人对他非常敬畏。
慕云飞到来后，将染满血的长枪扔给仆人，跪在地上先向慕元忠请安，然后吩咐随从进来。
只见帐外好多人抬着一头硕大的棕熊正缓缓走入帐中，这棕熊身中数箭，胸口上一个大洞，血流不止，看起来是被一枪刺死的，但棕熊的皮极厚，而慕云飞居然能用长枪穿透身躯，可知力道得有多大。
除了棕熊外，还有一些梅花鹿、郊狼等等。
慕元忠满意地微笑点头，说：
“今年恐又是飞儿的头名，来人呐，重赏！”
“儿子今天运气不好，林中猎物太少，没碰到什么。”慕云飞说。
“哎呀，大哥武功盖世，这么大的棕熊，几个转身就杀了，让我等钦佩，钦佩啊！”慕老四说道，这人是慕林，慕长风的四叔。
“哎，大伯作为江南统帅，统领三军，千军万马尚且不顾，区区一只棕熊岂在话下。”慕蓉也附和道。
只有慕长风没来。
一旁的慕青山焦急地向帐外张望，头上全是汗水，敦促着下人们到处寻找，听说慕长风误入虎林的消息，他惊得冷汗直流。
他知道这虎林的传说，没有人见过它的面目，只有人远远听过它的恐怖嚎叫，据说它专食人为生，方圆二十里都没有人烟，偶有外来人从此经过，从未有人生还。
慕青山知如果慕长风不慎误入虎林，恐怕是凶多吉少，他甚至不太抱有他生还的希望，但还是偷偷调拨了30名慕家军精锐进去寻找。
慕青山和众人等了许久，如果不是父亲在帐中，他真想亲自去找寻，现在他只能默默祈祷，纵然是儿子被逐出家门，也胜过进入了虎林白丢了性命，一想到此，他不禁眼眶发红。
“我看就不必再等了，”一位妇人说着，慕青山一看，原来是大嫂。
“既然程儿说了，进了那地方，我看……青山你也节哀，毕竟风儿身子本来就弱，算是留个名节，至少可以入慕家祖坟，这么看，是条汉子，你也别伤心了。”
大嫂虽然拿话安慰，实则语含讥讽，慕青山听了心里更不好受。
“天色这么晚了，我看爷爷也不用等了，咱们回去吧，剩下的事，三叔自己处理就行了，我亲眼看他进了虎林，结果怎么样，大家应该也都知道。”慕程冷笑说道。
“你别在这没大没小的！那你是弟弟！三弟，”慕云飞对着慕青山说，“出了这事，你嫂子说话重，但也是实话，准备后事吧。”
“行了吧，程儿可是劝过他，别去那地方，人不听，风儿就是太拗了，三哥，要我说，风儿那么较弱的，平时……”慕青山的四妹说道。
“行了！”
天色已晚，慕元忠大手一挥：
“不必寻了！虎门无犬子，连围猎都不能，纵是完好归来，又有何用！起驾回府！”
长风之母哭嚎不绝，慕青山只能偷偷吩咐下人们继续寻找，务必要将长风的尸体找到。
正在这时，长林之中突然现出一个身影，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慕长风。
众人看到慕长风归来，皆面露讶异之色，唯有慕青山夫妇，见到儿子回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快跑了过去，慕长风的母亲紧紧抱住长风，又到处捏了捏慕长风的身子，确认了儿子没有受伤，才放心地哭出声来。
“我的儿，你可去哪里去了，我和你爹都要吓死了！快和娘说说话！”
只有慕青山注意到，后面又出现了七八个随从，用长木抬着不知什么东西，都喘着粗气，看来是费了很大劲儿。
这时众人也赶了过来，仔细一看，随从们抬着的竟是一头巨虎的尸体。
那巨虎长有四五米，身形硕大，虎纹斑驳，而头骨尽碎，七窍流血，像是受了巨大的冲击而死。
“恕孩儿晚到，实是此兽巨大，孩子抬之不动，只好等人寻来。”慕长风跪在爷爷的面前。
瘦弱的身躯，一阵晚风吹动着慕长风的衣襟，与身后的巨虎形成巨大反差。
慕程等人尽皆愕然。
慕老爷子看向巨虎的尸首，又看向长风，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
“本年围猎，青山之子慕长风，魁首！重赏！”
他的“慕’字读得很重。
老爷子拍了拍长风单薄的背脊，示意他站起身来，说道：
“吾家乃将门之后，沙场之中，你死我活，不论如何，取胜便可。日后忠君爱国，报效朝廷，光宗耀祖。”
长风拜谢。
日后慕青山问起时，长风才低头说道：
“那日我误入深林，身后一声虎啸，我吃了一惊，以为死期已至。谁料那巨虎见了我，在我身边盘旋三圈，如同与我相识，竟一头撞到石上，自杀而死，是以侥幸过关。”
慕青山颔首，以为苍天保佑。
……
“三爷正和军师点兵，准备到案发现场看看，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是我想这么大的事，哼，大公子常欺负咱们，坏人有坏报，咱们不如去瞅瞅。”家仆在家对慕长风说道。
“别这么说，兄长平日虽然刻薄了点，但是毕竟骨肉兄弟，唉，不知道大伯知道了得伤心成什么样。”慕长风忙换上衣服，一边说道。
“公子就是心善，这些年了，家里死个鸡也要哭一场的。”家仆给慕长风穿上了靴子，小声嘟囔着。
“咱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