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隐 藏 的 脸

    今天蒋梦舟来到单位后，一直忙碌于整理工作交接的细节。她已经反复修改了离职信多次，因为她总是觉得编出的离职理由不够合理。最终，她决定采用最初的设想，那就是因为家庭事务需要紧急回去。虽然老板知道她并没有什么家人，但蒋梦舟认为远方的亲人也勉强算家人吧。

    蒋梦舟再次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绕过八点快接近九点了。她走到窗前，望向工厂大门的方向。下午下过雷雨，马路上泛着亮光。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影也没有。蒋梦舟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她拿着离职信走出厂门，向路的对面、树下、周围一切显露的和隐蔽的地方看了一圈。没有陆浩的身影。蒋梦舟歪着头冥想了一下，出门前陆浩还提醒过自己，下班时他会来接她，自己不会记错。她开始担心，陆浩会不会出事。

    其实，这种担心已经持续了很久，但每次她都会安慰自己，陆浩那么强壮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出事呢？肯定是路上塞车，回来晚了，再等等。一等，再等，这样的等待已经超过了她的极限。

    突然，天空闪过一道闪电，蒋梦舟仰望天空，天空一片昏黑，远处传来滚滚的闷雷声。瞬间，她的眼间一亮，一个大胆的猜测闯入她的脑海，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但此刻在她焦躁不安的心里，这是唯一合理的理由。陆浩是不是已经穿越回他所来的时间？他既然能穿越到这里，就有可能穿越回他来的地方。她记得陆浩说过，他穿越到这里时也是一个雷雨天。她在原地徘徊，觉得又有些不合理，走了几步，又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性。她再次向四周望去，此时已经看不到行人了。蒋梦舟望着向远方延伸的空旷马路，多想立刻就看到陆浩向她走来的身影。她原地踱步，一圈又一圈，一直等似乎不是解决办法。蒋梦舟觉得还是回家看看，她还幻想着也许是陆浩在家睡过了站。

    女老板站在自己的窗前，看着熙熙攘攘向工厂大门走去刚刚下班的工人们。她很欣慰，有一种满足感。她有时也不敢相信，一个农村进城的打工妹经过多年的打拼可以有这样一片天地。玻璃窗上映出女老板的身影，女老板打量着玻璃窗里模糊的自己，她骄傲地觉得自己变了，如破茧的蝉蛹化成美丽的蝴蝶。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她一起进城打工的姐妹们，她们当中的一些人早就回村结婚生子在家务农不再出来。还有一些人在娱乐场所干些不光彩的事。女老板内心并没有指责她们，她自己也知道刷盘子，服务员这些辛苦工作都是刚出来时还有一股拼劲，干久了，心都累了。这群人虽生在农村，但大多数也是独生子女，小的时候也是被家长长辈们宠大的。还有另外一小部分姐妹由于长得漂亮被大款包养，生了孩子在这个城市里有了相对稳定富足的生活。女老板是唯一走自己的路成功的，不是因为她不漂亮, 可以说她是这群人里长得最标致的，最漂亮的一个，曾经有数不清的富商老板想包养她，但很庆幸她没有选择那条路。没有选择走那条路的原因不是自己高尚纯洁，也不是自己有过人的智慧或锐利的眼光，只是因为同村的赵半仙的一句话：“你不是普通人，将来一定会靠自己闯出一番作为。”

    女老板看累了，她绕过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坐在真皮转椅上。她盯着眼前的电脑，看着突增的订单，考虑着是否应该再加购几台生产机器。购置生产机器可不是小数目，便宜的一台要几十万，贵一点的要过百万。女老板手头上是没有如此多的现金，但如果从银行贷款每月的利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订单一旦减少，也许就会赔钱，但如果一直保持目前的订单数量，除了偿还银行贷款外还是能稳赚一部。她权衡着利弊，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起身想去一趟卫生间，顺便放松一下自己的大脑。

    出了办公室，刚下第一个台阶时，女老板看到蒋梦舟手里拿着黄色的信封刚刚走下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她转了个弯向工厂门口走去。女老板走下楼梯在拐角处探头看了一眼，看到蒋梦舟站在厂门口胸前捧着黄色的信封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人的样子。女老板纳闷地眨了眨眼睛，心想难道她真的有男朋友了。女老板转身向卫生间走去。最近几天，她或多或少听说了些谣言，有人说蒋梦舟有男朋友了，而且来历还很神秘。女老板与蒋梦舟的关系不错，两人年龄相仿，加上蒋梦舟工作能力出色，女老板平时很照顾蒋梦舟，有时也会邀请彼此到家里做客。女老板本想找时间和蒋梦舟聊聊，但最近突增的订单弄得女老板焦头烂额。

    从卫生间出来，回到二楼时，女老板向蒋梦舟的位置上看去，蒋梦舟不在位置上，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女老板走向蒋梦舟的位置。女老板刚站定，就看到斜插在桌旁边垃圾桶里的离职信草稿。女老板抽出看完后，发现桶里还有几张，离职的理由完全不同。女老板皱起眉头快速地走到窗边，果然看到焦急等待在大门口的蒋梦舟，女老板麻利地转身赶紧向大门口走去，想当面问个究竟。

    女老板来到工厂大门口时，看见远处蒋梦舟已然走向回家的路，女老板喊了一声，被公路上呼啸而过的渣土车发出的噪杂声淹没。女老板无奈地转过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离职信草稿。她心中不解，向办公楼走去。她刚刚迈了一步，一丝湿润凉爽的风吹在她脸上，她觉得很舒服，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女老板是个精力旺盛，心思非常重的女人。她很清楚，今晚要不把这件事搞明白，恐怕难以入睡。她转身，向蒋梦舟家的方向追去。

    匆匆向前，似乎在与时间赛跑。转过一个弯角，眼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右边岔道口是回去的路，这条岔道口前是一个下坡，路边只有几盏极为昏暗的路灯，它们相隔甚远，忽明忽暗。走过下坡，原本不宽的小路变得更加狭窄，一侧是一人高的杂草，另一侧则是荒芜的田地。尽管两边景象各异，但都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危险气息。 蒋梦舟站在路口，犹豫不决。天空闪过几道雷电，似乎在催促她尽快作出选择。

    突然，她听到后面有人喊她，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熟悉的女老板的声音。她向身后的拐弯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女老板正迈着大步从后面追赶过来。

    蒋梦舟顿然想起，今天女老板一直待在她的办公室里，自己的反常行为一定被她发现，她一定在自己离开后去过自己的位置，发现了垃圾桶里的离职信。以女老板追根究底的性格，一定是看到自己没有走太远就想追上来问个究竟。蒋梦舟后悔怎么没把垃圾丢掉，那一张张不同理由的离职信，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和女老板解释。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快步向另一个岔道口走去，在路边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虽然女老板去过蒋梦舟的家，但蒋梦舟认为女老板这么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冒险独自走这条黑暗的小路。蒋梦舟猜测女老板拐过弯看不到自己的身影时，她一定会放弃。蒋梦舟在暗中观察着，然而，出乎她的预料，女老板匆匆拐了个弯，毫不犹豫地向黑暗的小路冲去。

    蒋梦舟折回通往自家的小路口，站在路边探着头看着远去的女老板。突然，她全身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呆立在原地。她看到从茂密的草丛中闪出一个身影，那人弯着腰，一路小跑，几乎就在短短的几秒钟，那个黑影就来到了女老板的身后，当女老板刚刚察觉到身后有人时，一条手指粗细的绳子已经勒到了女老板的脖子上。她挣扎着，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劳。黑影带着女老板向草丛中走去，如同鳄鱼带着猎物消失在深水中一般。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闪烁的路灯提示着，这并不是静止的画面。从黑影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快得可能还不到两秒钟。

    怎么办？怎么办？蒋梦舟心中焦急如焚。如果就这样离去，女老板必定会丧命。如果现在冲过去，女老板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还不至于被勒死。两个人虽然都是女人，但同时制服一个人，对任何人都不是件容易事。如果两个女人同时对抗凶手，加上呼喊求救，吓跑凶手的几率很大。蒋梦舟在地上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攥在手里，她想偷袭凶手，给凶手致命一击。

    蒋梦舟冲过去时，也许是太过着急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声，也许是凶手太狡猾机警。蒋梦舟还没来到凶手面前时，凶手已经站在草丛静静地注视着她。当蒋梦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偷袭的可能落空时，她开始大声呼喊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回荡。凶手像一匹敏捷的黑豹蹿上了小路。蒋梦舟向后退着，冷静地与凶手周旋。当凶手野兽般地扑向她时，她看准时机，一挥手，手中的石头斜面飞出，砸中了凶手脑袋的侧面，凶手被击中，停止了进攻，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染红了他白色的面具。凶手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喘着气。手上毫无武器的蒋梦舟趁机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声呼救。在呼救的同时，她还不忘把一只手贴在脸上，以防御凶手勒她的脖子。凶手两步并一步飞奔过去，用绳子勒了一下，看没办法制服蒋梦舟，就掏出尖刀刺向蒋梦舟。

    被蒋梦舟救下的女老板惊慌地从草地上爬起，她惊恐地看到凶手正拿着白亮的尖刀刺向蒋梦舟的胸口，刀尖钻进了蒋梦舟的体内，鲜血四溅，染红了她的裙子也喷溅到凶手的手上、身上、面具上。蒋梦舟在倒下的瞬间，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在凶手的手背上抓了一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印。女老板似乎闻到了夹杂在空气中甜甜的血腥味。她安静地瞪大着眼睛看着，不是被吓呆，而是等待逃跑的时机。

    陆浩一下车，就一瘸一拐地急匆匆向蒋梦舟的工厂奔去，他看到整栋大楼都熄了灯，漆黑一片。他急躁地转身向蒋梦舟租住的地方跑去。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跑着，早上的那背影不停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还有之前那个可怕的梦境。“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陆浩在心里嘀咕着。

    闪电不停地在陆浩的身后闪烁，释放出耀眼的银色光芒，划过他的头顶向前奔去，似乎在嘲笑他的速度。一个响亮的滚雷声过后，陆浩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这种猜测很快被陆浩否定了。他停下脚步，侧着脸，用力倾听，想要捕捉到声音传递的信息。“救命啊！”陆浩听到了，那是女人的呼救声，蒋梦舟在呼救，陆浩清晰地辨别出了她的声音。他心急如焚地向前奔去。

    当陆浩看到凶手时，凶手正在往小路的一侧拖拽蒋梦舟。陆浩大喊了一声:“住手。”

    凶手先是警觉地愣了一下，他的本意是想逃跑的，但看到向他跑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一瘸一拐的跛子时，他放下蒋梦舟，将溅在刀上的血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嚣张地站在原地等着陆浩。

    闪电宛如银龙，撕开了黑布一样的天空。豆大的雨点从空中砸落。刹那间，整个空间变得朦朦胧胧。

    陆浩刚刚接近凶手，凶手就挥舞着尖刀凶猛地刺来。陆浩灵活地侧身一闪，刀锋落空，他迅速用右手挡住凶手的持刀手腕，顺势用力扣住，向自己的方向猛然收力。瞬间，凶手的整个手被反扭了过来。他痛的啊了一声，手中的刀脱落，陆浩快速伸出另一只手敏捷地抓住半空中的尖刀。随后，陆浩用肩膀把凶手撞了出去，同时将力集中在右脚，猛然踢出。陆浩本打算踢凶手的腿弯处，让他跌倒或失去奔跑能力，但没想到受伤的左腿没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陆浩向旁边滑了一下，右脚踢在了凶手的两腿中间的下体上。凶手痛得在地上打着滚。陆浩走过，扯下凶手纯白色的面具。那一刻，陆浩惊呆了，发现凶手竟然是和自己共处一个办公室的夏飞！刹那间，陆浩感到空间似乎有些扭曲变形。他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看到蜷缩在地上的人仍旧是夏飞。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又不得不相信。就当他转身要去察看蒋梦舟的情况时，夏飞突然从地下爬了起来，当他像一只兔子窜出去的一刹那，陆浩挥了一下手中的尖刀，刀尖贴着夏飞摆起的左臂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口子不深但很长。多年后，陆浩见过这条口子留下的白亮伤疤，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条伤疤来历。

    夏飞拼命地向前跑着，陆浩已经无心也没有力气再去追赶夏飞。当陆浩回过头时，看到从草丛里爬出来一脸狼狈的女老板。女老板似乎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陆浩喊道：“看到脸了吗？”女老板似乎没听清。陆浩一边奔向女老板，一边撒掉自己脸上的口罩，喊道：“看清他的脸了吗？”

    “看清了，看清了。”女老板脸上带着惊吓，连连点着头。

    当陆浩扑到蒋梦舟的身边时，她已面如白纸，奄奄一息。陆浩焦急地抖动着蒋梦舟的身体，她似乎即将陷入沉睡。陆浩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睡，不要睡”他猛然向来的路看了一眼，站起身，和雨中的女老板急切地说道：“你在这里照顾她，别让她睡着，我去找人帮忙。”

    陆浩不顾一切地奔跑着，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他的心中只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尽快找到帮助，让蒋梦舟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