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后的黑影

    满天繁星，星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中闪烁，如同神秘的眼睛在眨动。昏黄的路灯下，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三叉路口，蒋梦舟迅速跳出出租车，出租车在她的身边驶离，她环顾四周，除了远去冒着白色尾气的黄色出租车，四下里没有一个行人。

    她回家的路是崎岖的小路，出租车无法进出。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11点半，她猜想陆浩可能已经回家了。她加快脚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条长长的影子甩在她的身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晚独自走过这条小路，以前都是和室友一起出行。自从室友辞职，下班后她都早早回家。

    远处朦胧的路灯下大大小小的飞虫不知疲倦地飞舞着。一阵凉风袭过，吹乱了蒋梦舟的头发，继而又灌进衣领，她打了个顫，把脖子往里缩了缩。她心里有些发慌，再次前后望了望，路上依然没有一个行人。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她突然全身暴起鸡皮疙瘩，一股阴森森的凉意爬上了背，她想大声自言自语几句，或是唱唱歌给自己壮壮胆，但声音都到了嗓子眼，却又让她憋了回去，她胀着胆硬着头皮加快脚步向前走着。

    绕过一个拐角，前方的小径愈发显得荒僻，路灯相隔得很远，她身不由己地停下脚步，在恐惧的驱使下环顾四周，前无一人，后方的几条小岔路也同样空无一人。家就在前方，想起陆浩和她说过的话，心中的忐忑如鼓点般加速跳动。她心想，早知如此，不如先回工厂找熟悉的工人送她一程，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即便现在返回工厂，她也得独自走过一段荒凉的小路。

    她心一横，迈出了不情愿的步伐。没走多远，心中的恐惧再次提醒她，是不是该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跟在后面。她紧张地转过头四处张望，在她的身后方，不远处，真的有一个人。恐惧瞬间如潮水般涌来，使她感到窒息般的压迫，她呆滞地盯着那个人几秒，然后匆匆转过身继续前行。那个圆头健壮的身影，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宛若一个左右摇摆的冬瓜。从身形和走路的姿态上看，她猜想那个人应该是个男人。

    蒋梦舟慌乱地加快了脚步，但同时注意到后面的人走得同样急促，他似乎想赶上自己。蒋梦舟一边匆忙地迈着步子，一边疑惑着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刚才转弯前她已经四处观望了，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她突然想到一个能把自己吓个半死的想法，他是不是躲在那个角落里……难道他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今天会不会就是……这些胡乱的猜想像冰雹般砸落下来，砸得她头脑眩晕，她越想越害怕。手心开始冒汗，后背传来阵阵寒意，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软的，走起来愈发费力。

    昏暗的小径仿佛永无尽头，微弱的路灯闪烁不定。小径在薄弱的灯光下只能显出朦胧的轮廓。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灵魂仿佛在追逐着肉体的脚步，时分时合。她迫切地想要加快步伐，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水一样沉重不堪。她调整呼吸，让自己放松一些，仿佛只有这样，脚底才能重新获得些许力量。然而，当她再次加快脚步时，后面的“冬瓜”也似乎有所察觉，同样加快了速度。她想奋力向前冲刺，但腿上却已毫无起跑的力气。她就这样竭尽全力地向前赶着路，但后面的人却越来越近。她似乎听见了踏地的脚步声，不是她的，是后面传来的，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每一声似乎都踏在她的耳膜上，踏在她的心脏上，她脑子里轰轰地响着。

    路灯的灯光弥漫不清，她眼前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她感到眼里涌着浅浅的泪花，每一滴都凝聚着她的恐惧和无助。她急促地喘着气，后背的凉汗如同瀑布一般涌出，汇聚在一起，顺着背往下流淌。这条路仿佛成为了她的噩梦，每一个脚步都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而那后面的“冬瓜”如同恶鬼一般，不断逼近，让她无处可逃。

    时间流逝，黑夜在焦燥不安中挺进，陆浩在僻静的小路上反复徘徊。路上的行人由偶尔几个，渐渐变成了久久一个也不出现。路灯没精打采地发着懒洋洋的黄光，显得冷冷清清。陆浩的腰腿酸胀，鞋里闷热，烦躁不安的脚步在疲倦中慢了下来。一只老鼠警惕地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横穿过小路，消失在路边茂密的野草丛中。平静的草丛里开始涌动，仿佛是老鼠在追杀自己的猎物，又仿佛是自己被当成猎物正在被追杀。陆浩无暇顾及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碎小事，虽然疲惫使他放慢了脚步，但紧绷的神精却一点都没放松。 路灯忽然闪了几下，陆浩不安地抬起头看向路灯，担心它会灭掉。草帽形状的灯罩下托着一个椭圆半透明的玻璃灯泡。灯泡闪了几下，灯丝由暗红变成鲜红然后变白，越来越白，最后辨别不出那里是灯丝。灯泡发着白光，白光并不十分刺眼，陆浩仰着头，灯光把他疲惫不安的脸照白。

    沿着幽暗的小路，转了个弯，陆浩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正向他走来，走路的样子与自己记忆中蒋梦舟走路的样子重叠。他心里默念道：“终于回来了。”刹那间，自己的疲惫似乎瞬间蒸发了，沉重的身体像长出了翅膀，煽动着羽翼，向她飞去。然而，当他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影紧紧逼近蒋梦舟的时候，美丽的翅膀突然消失，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想拔高嗓子向她呼喊，声音却咔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找不出原因，也许是……他目测了一下蒋梦舟与自己之间并没有太远的距离，想必她一定看到自己了，后面的那个人也一定会看到自己，所以不会有事。

    前方路灯下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蒋梦舟宛如一艘迷失的船只，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了灯塔的指引，瞬间找到了方向，心中充满了希望。前面的人渐渐走近，后面的人也明显放慢了脚步。

    陆浩和蒋梦舟在路灯下相遇，两个人迎面而立，蒋梦舟惶惶不安的表情还印在脸上。陆浩神心不安的表情蒋梦舟也看在眼里。

    蒋梦舟强装镇定，明知故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晚了，我来接你。”陆浩略显尴尬地回答。

    站在路灯下，两个人都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情绪，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因为彼此之间仍有些生疏。尴尬的气氛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人面对面站着，都因过度控制情绪而不知所措。陆浩微微侧过脸，越过蒋梦舟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路上，蒋梦舟也疑惑地转过头。

    小路上那个健壮的身影还在晃动，只不过放慢了速度，犹犹豫豫地向他们走来。他边走边四处张望，似乎准备随时准备逃跑，同时也在寻找最佳的逃跑路线。

    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划破了厚重的夜幕。陆浩、蒋梦舟和那个不远处的“冬瓜”，都寻声向路边望去。一只黄色带斑纹的野猫从草丛中探出头，飞快地窜出来，越过小路，消失在黑暗中。几乎在它消失的瞬间，另一只更大一些的灰黑色野猫也从同一个位置窜出，它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绿光，迈着轻盈的步子穿过小路，消失之前它发出一声嚎叫，叫声要比上一只的叫声镇定得多。

    “冬瓜”愣了一下，继续向前走。陆浩和蒋梦舟原本可以像那两只猫一样转身走掉，但他们都没。他们想看一下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陆浩出于好奇，而蒋梦舟则出于恐惧。

    两人站在路灯下，长长的影子投射在脚边。“冬瓜”还在前行。路灯发着模糊的光，虽然现在还看不清“冬瓜”真正的样子，但他们脑海中都勾勒出“冬瓜”大概长相。陆浩觉得他一定是个身材魁梧的壮青年，方脸大耳，两条横肉嵌在两腮上，一副恶人相。蒋梦舟则认为“冬瓜”应该是一个肥壮的胖子，油亮的圆脸上堆着腻人的肥肉。

    “冬瓜”渐渐接近，暗灰的人影有了具体轮廓和颜色。黑色运动鞋，松垮的休闲裢，大大的黑色风衣里配着一件黑色卡腰帽衫，帽衫的帽子被高高拉起后罩在前额上，在灯光的照射下脸上形成一个大大的黑影。令他们惊讶的是，“冬瓜”是个身材丰满的年轻女人。当她在陆浩身边走过时，陆浩和她四目相对，那是一张长得不错的脸庞。

    “冬瓜” 拖着长长的影子从陆浩和蒋梦舟身旁匆匆走过。

    陆浩不禁感慨：“这么晚了，她就一个人，多危险！家人应该来接一下。”

    “是呀，是挺危险的。尤其最近这里不太平，要是碰到坏人多可怕。”蒋梦舟感慨地说道。“但也没办法，也许她临时有事，又或家人不在身边呢！”说完话蒋梦舟耸了耸肩，转过头看了一眼陆浩说道：“如果你不来接我，我不也是一个人。” 两人默契地并肩向蒋梦舟的住处走去。蒋梦舟继续说：“下车的时候我还不是很害怕，但是走着走着心里就开始发慌。想起最近的命案和你说的话，我吓得直冒冷汗，腿也软了。我还以为后面跟着的是个变态杀人犯呢，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女人。”

    陆浩转过脸看着蒋梦舟说道：“那个女人自己走这么偏僻的小路也害怕，加上这破路灯这么暗。”他指了指头上的路灯，那路灯刚好又闪了几下。“闪烁的路灯，幽静的小路，四周荒野一片，就算是大老爷们自己走这样的路也会紧张吧。” 蒋梦舟环顾四周，露出胆怯的表情。 陆浩接着说：“她肯定想赶上你给自己壮壮胆，你却把她当成了坏人加快脚步。你们俩个是一个在前赶路，一个在后猛追。”陆浩苦笑了一下，好像在感叹生活的戏剧性。

    “可不是，我回头看她时，她身边的路灯都是暗的，只发出一丁点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看清一个像男人一样的模糊身影。在这么黑的夜晚，被人从后面追赶总是令人感到害怕的，如果路灯能够再亮一些，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或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她充满感慨地说道。

    当陆浩和蒋梦舟在次抬头看向“冬瓜”时，她已经走远了，借着路灯的微光，小路上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这条路可真是够偏僻的，一路上迎面也没遇到过第二个人。”蒋梦舟看着“冬瓜”远去的背景感叹地说道。

    突然间陆浩猛地转过脸，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蒋梦舟说道：“你在遇到我之前在没遇到过任何人？”

    蒋梦舟被陆浩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她呆呆地回答道：“是呀，一路上前面只遇到你，后面只有那个女人呀！”蒋梦舟用下巴点了一下“冬瓜”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蒋梦舟突然诧异起来。

    陆浩连忙转身，视线沿着蒋梦舟走过的曲折的小路上搜索，然后他又把头转回向前望去，他确定这段路上并没有岔路口。陆浩清晰地记得，在转弯之前他看见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应该是个高个子，但身材并不算魁梧，走路不快不慢，走路姿态有些内八字。陆浩心里嘀咕着，按理说，蒋梦舟应该能迎面遇到那个人，她没遇到任何人，路上又没有岔路口。陆浩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不寒而栗，他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个人一定是躲进了荒草丛中。

    “想什么呢？还有别人经过吗？”蒋梦舟疑惑地看着陆浩的脸追问道。

    陆浩眉头微蹙，他挺直脊背，语气轻松地说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当时在前边拐弯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不过没看清楚，也许是我眼花了吧。”他觉得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把自己看到的和推测告诉她，只会增加她的恐惧。

    “你真的看错了吗？”蒋梦舟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也许是看错了，也许那个人从别的路离开了。” 陆浩故作轻松，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唉，对了，忘了和你说道歉了。”蒋梦舟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她一脸歉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呀。老板下午临时让我去接客户，本来能按时回来，没想到他的飞机晚了好几个小时，没办法，所以和你约定的……”

    “没事，我闲着也没事，就当在路上散步散心了。”陆浩故意说得轻松一些。

    “啊，你没回家，一直在路上等我啊。”

    “哦，呃，” 陆浩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有些后悔，急忙解释道：“我刚感冒好，想活动活动筋骨，锻炼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大步向前走去。

    “那你吃晚饭了吗？”蒋梦舟几步追上了陆浩，关心地问道。

    “我——”，陆浩迟疑片刻，吞吞吐吐地说道：“噢，我没吃，我也不饿，感冒没什么胃口。”

    “啊，连晚饭都没吃，冰箱里有吃的。”蒋梦舟语气略显夸张。“唉，对了，你没回去。”她喃喃自语。

    蒋梦舟手伸到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包装的透明礼盒，礼盒里整齐地摆着各式各样的寿司。她把手里的礼盒递到陆浩面前，微笑着说道：“拿着吧，先吃点。”

    “不吃，不吃，我不饿。”

    蒋梦舟一手托着礼盒，另一只手想去帮陆浩打开盒盖。“肚子吃不惯这种凉的食物。”陆浩急忙坦诚地说道。

    蒋梦舟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歉意，她赶忙说道：“噢，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微笑地接着说道：“那我回家给你煮面吃吧，反正我还没吃呢，我煮的面可好吃了。”她自信满满地看着前方，似乎在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吧。”

    “你怎么也没吃晚饭？”陆浩好奇地问道。

    “噢，现在机场的人可多了，吃饭的人也多，排队长得吓人，向前望不到头，向后望不到尾。”

    “有那么夸张？”

    “是的。”蒋梦舟撇着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再说，我也在减肥嘛，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

    “节食减肥？那可是最不科学的方法哦。别把身体减出问题。”陆浩一脸担忧地说道。

    “呵呵，看样你很懂嘛。”蒋梦舟打趣地说道。

    “说不上很懂啦。但我个人认为节食减肥是不科学的，运动才是最好的减肥方法。”

    “比如说？”

    “跑步呀，不但能减肥，还能分泌多巴胺。”

    “噢，多巴胺都出来了还不是很懂。”

    “哪里，哪里。”陆浩也装模作样地说道。

    “唉，不吃东西你买什么寿司呀。”陆浩好奇地问道。

    “哦，寿司是客户送的。他转机时，知道飞机会晚点，就在机场等飞机时给我买的。”

    “这个客户真贴心的，他人去哪儿了？”

    “直接去酒店了。我们当时想打车都打不到，只能坐机场大巴到市区后再打到车。下了大巴，他打车去了酒店，我打车回来了。”蒋梦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能和你说的那个非典有关，平时只能在火车站见到的那种农民工现在也开始坐飞机往家赶了。”

    陆浩知道，非典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