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来春又去

    “对不起啊，这个绳子我实在是解不开。”那名叫明玉的女子，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捆着小满的绳子给打开，急的都有了哭腔。

    “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这绳子被施了法的，你解不开也正常。不如给我讲讲你和其麟的故事吧。”小满轻声安慰着那名女子。

    那女子似乎也有些体力不支，直接席地而坐，娓娓开口道：

    “其麟原本叫马才，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被府上的马倌捡了回来，还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之后他就便一直跟着马倌养马。父亲十分爱马，府上养了十几匹汗血宝马，他养马很有一套。那些马儿在他的手上都被养的膘肥体壮，每匹马的脾性和习惯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对待那些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细心。即使是府上养了三十多年马的马倌都自愧不如，马才也因此深得父亲喜爱。

    后来家道中落，父亲养不起那些马就将马卖了出去，府里的奴才也都被遣散了。只有马才不愿意离开，他说自己是在府里长大的，抚养他长大的老马倌已经不在了，父亲就是他唯一的亲人。父亲也没有儿子，见他在危难中也不离不弃，便有意撮合我和他。

    其实一开始我很讨厌他，他总是不爱说话，和他讲十句话他最多只回我一句。也从来不愿意陪我出去玩，永远只知道埋头干活。因此对父亲的安排颇有微词，马才像是知道我的想法似的，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越界的行为。

    后来，我们也从原来气派的高门大院搬到了小胡同里，母亲受不住贫寒的生活离开了人世，父亲也在母亲死后不久撇下我撒手人寰了。偌大的明府最后就剩下我和马才两个人，那时候我接受不了这种变故，总是悄悄的回到明府。那里也不再是明府了，牌匾已经换成了陈府。

    陈府里的那位公子长得很是英俊潇洒，个子高高的，对待下人也很是温和。我躲在门口被他发现过几次，每次被他看到我就立马狂奔回家。回家看到马才穿着粗布衣裳一身汗臭的笑着问我去哪了，我总会格外烦躁。因此更不想在家里待，但是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只能天天去陈府门口幻想着如果我现在还是住在里面该有多好啊。

    有一日又被陈家公子看到了，我扭头就走的时候，听到他在后面呼唤我的名字，我有些欣喜，他知道的名字，他在叫我。

    后来他请我去里面坐坐，还给我拿了很多点心，其实那些点心以前住在明府的时候常吃。家道中落以后，我就再也没吃到这种点心了。也许是怀念过往也许是我太过贪吃，一时之间竟吃多了，我在陈家公子面前没有形象的吐了一地。他没有露出半点嫌弃，反而对我十分关怀，还请了郎中为我把脉。一直折腾到半夜，陈公子劝说天色太晚了，让我留宿，还把以前我的房间给打扫出来了。

    我鬼使神差的住了下去，自从父亲离世后，那是我睡得最香最沉的一个夜晚。我梦到我还住在这里，父亲和母亲也没有去世，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唤我囡囡。我还梦到父母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正是这位温文尔雅的陈公子，我在梦里幸福的笑着。陈公子也很温柔的看着我，谁料他的脸就突然变成了马才的脸，脸上的温柔虽然依旧没变，但我早被吓了一跳。尖叫着从梦中惊醒，陈公子正坐在我的床前，正温柔的问我怎么了。

    我有些慌乱，推开他就要回家。他也没说什么，派了两名丫鬟给我送来了锦衣华服。我摸着那些细腻明亮的衣服，又摸了摸身上的粗布衣裳。最后也没能抵抗住诱惑，换上了那件粉色的大袖罗裙。

    刚走出房间，陈公子就夸我好看，他说我像仙女下凡一样光彩夺目。

    ”明玉讲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局促神情，那张黢黑肥胖的脸笑起来还露着焦黄的牙齿和大片红色牙龈，让小满实在是无法将她和仙女下凡四字联系起来。

    &34;你别看我现在黑黑胖胖的，其实这并不是我的面貌，马才和我说这是一个叫宝燕的女子的样貌。&34;明玉似乎是察觉到小满异样的目光，心虚的低下头小声辩解道。

    小满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示意明玉接着讲下去。

    “我穿着那身漂亮的罗裙高高兴兴的回去，谁料刚一出府就遇到脸色铁青的马才。我还是第一次看他那样的表情，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身后的丫鬟突然过来带着一包糕点说是陈公子给我的。马才看到那包糕点，脸色又沉了一些，跨步向前不顾丫鬟的呼唤，拉着我回了那个小胡同的家里。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心下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着急就拉起他的手，让他不要生气。这招果然有效，他见我这样，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从屉子里宝贝的拿出一小包糕点，说是自己闲暇时给别人喂马挣来的钱。

    他说的那样轻松，让我信以为真，后来才知道他是给一个无良道士试药才得了这点报酬的。他全拿来给我买糕点了，只可惜我前一日在陈府吃过那些糕点了，但看着马才期待的目光，我还是强逼着自己吃了下去。

    刚吃两口，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就涌上了心头，马才连忙轻拍我的后背，那次的风波就那样过去了。

    因为害怕马才会不高兴，所以我很久都没有去陈府门口溜达了。

    谁料有一日我刚睡完午觉，正吃着马才临走之前给我做好的饭菜。陈府的丫鬟就来说陈公子请我出去踏青，还贴心的带来了许多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

    我看着的窗外明媚的阳光，又想起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这个时节，也正是穿着漂亮衣服踏青的时候。我换好衣物给马才留了张字条，便跟着丫鬟出门了。

    那日我和陈公子去了湖上游船，微风吹皱湖面，碧波荡漾，阳光照在湖面上像碎银子一般闪闪发光。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面对这种美景想的居然是碎银子，如果是以前，怎么着也应该是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面铺、漾漾轻舟，波光潋滟柳条柔之类的。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何时竟变得如此俗气。

    那陈公子听到了我的笑声，问我缘何会笑。我不好意思告诉他内心的想法，只说自己是想起了欧阳修的浪淘沙的漾漾轻舟，波光潋滟柳条柔。

    谁料那陈公子也是风雅之人，对出下句，如此春来春又去，白了人头。好妓好歌喉。不醉难休。劝君满满酌金瓯。纵使花时常病酒，也是风流。

    说着便拿起酒杯要邀我痛饮，不知为何，我竟想起马才，如果此刻是他，应该只是讪笑着挠着脑袋说我好学问吧。”

    明玉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