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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独一无二的少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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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人毕生都在追求完美,武者在探究人体的极限,画家在追寻美学的极致,而对推理小说家来说,最能激起他们创作欲望的恐怕就是密室了。在我无限且漫长的生命中,我看过许多的推理小说,那些海量的信息在一瞬间就能塞进我的数据库,所以更准确地说,我只是把它们储存下来。我将所有类型的诡计做好了分类,发现密室题材格外引人注目,推理小说家在其中也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我也能理解读者们为什么对它津津乐道。民宅、体育馆、豪华别墅、老旧古宅等,推理小说家几乎穷尽了所有的可能性,他们热衷于能把世上的一切都变成密室。这些我都能理解,对仿生人而言,多米诺大厦何尝又不是一个巨大的密室呢?我唯一不理解的……我唯一不理解的只有皮克曼。

    我唯一不理解的是皮克曼死在了密室中,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如果有人画出他死亡时的模样,他又会对这幅画做何评价呢?那一定不符合他的美学概念吧。他的灵魂是会去往天堂还是地狱呢?以他的生活作风去往地狱也并不奇怪,可要是去了天堂没有作画的工具,恐怕对他而言也与地狱无异吧。我衷心地希望上帝给予他宽松的创作环境。

    不过这番话怎么也应该出自宗教信徒的之口,而非出自一位不信神的仿生人少女的口。人类的造物主是上帝,而我们的造物主是人类,换句话说,人类就是我们的上帝。可全知全能的神明拥有无限的寿命,普通的凡人则会被绞杀、枪杀、毒杀;会死于战争、饥荒、疾病;会溺死在海洋里,会被烧死在火焰中;会因为无法预料的意外死去,也会变成仇家的刀下亡魂。

    皮克曼的心脏被匕首刺穿了,就像刺穿宣传海报上a的面部一样,匕首是走私物,上面没有发现指纹,警方无法查到匕首的生产商,因此无法找到是谁购买了这把匕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而且是个密室,画室的大门只有确认皮克曼的人像才能打开,而且现如今的技术早就不是一千年前的了,必须检测到活人才会开门,照片和视频根本无法奏效,除非是特邀vip卡。由于举办颁奖典礼的关系,好几位客人在今天都拿到了vip卡。但皮克曼的死亡时间被法医推定在昨天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十分这段时间,也就是开始播放广播后、即将彻底断电的那十分钟内。警方调查了所有仿生人看到的监控录像,发现十一点到十一点十分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进入画室。唯一还能算作证据的,则是画室隔壁的杂物间,那里存放了许多画板和作画工具。仓库里唯一的窗口可以通向画室,但问题在于窗口距离地面足有六米之高,现场的物品不足以支撑成年男性的重量,而且也没有重新移动过的痕迹,因此排除了有人从这里进入画室的可能。唯一可以算作嫌疑人的是金灿,当时某个仿生人在路过时看到了他从仓库里出来,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根据他的说法,他只是想去仓库里参观一下。他当天来多米诺大厦的目的也是要出席第二天的颁奖典礼的缘故,理由和帕斯卡相同。

    发现尸体的是一楼的送餐仿生人,她在画室门外待了很久,最后将这起事件报告给老板。控制枢纽就在老板的办公室,他可以随意决定房门的开启或关闭。之后,负责送餐的仿生人看到了皮克曼惨死的景象,那时是中午十二点零六分。

    我对这起事件完全没有头绪,如果凶手在十一点之前从正门进入画室,那么他又是怎么在行凶后离开画室的呢?如果凶手从隔壁仓库里的窗口进入画室,那他是怎么进入画室的,又是怎么从中逃离的呢?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我都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做成这一切的。

    事实上有许多工具可以为他们提供便利,无论是助飞器,还是弹床,等等。问题在于它们实在过于显眼,如果从大厦入口带进来的话,无论怎样都会被其他人看到。另外,弹床要考虑回收的问题,而助飞器又存在销毁上的麻烦,所以依靠外力逃出密室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唯一的嫌疑人金灿,当天进入大厦时也没有背包,况且普通大小的背包根本无法容纳这样的工具,所以他不可能带这种工具进入。不过比起毫无动机可言的金灿,帕斯卡才是更加值得怀疑的对象,可他当天进入大厦时也同样两手空空。警方调查了两天内所有进入大厦的顾客,无论是协助飞行的设备,还是辅助弹跳的工具,他们都无法找到。我相信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警察此时的挫败感。我也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对皮克曼的死亡感到悲伤,最多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但我还是想要知道事件的真相,就像35号的那起事件一样,我无法容忍矛盾,更无法容忍疑问。

    今天的颁奖典礼异常热闹,帕斯卡面带笑容,在观众的欢呼声中接过了沉重的奖杯,只有冠军奖杯孤零零地放在一旁,它会被放到皮克曼的墓碑上吗?我突然觉得这样充满仪式感的行为也许是必要的。

    主持人对皮克曼的噩耗感到惋惜,之后将皮克曼的生平娓娓道来,把他的遭遇讲得生动有趣,仿佛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一般。我不敢在此时打开虚拟面板,全城的人一定会纷纷议论他,那些记者就更不用说了,我都替他们想好新闻标题了,什么“浪荡不羁的天才画家的传奇一生”“天才画家之死”。只要能够吸引足够的眼球,记者们就会想方设法挖空这个人的一生,其中包括流言蜚语与不可信的诽谤。在我受够了主持人为了煽情而做出的修饰后,终究还是离开了人群。我之所以感到愤怒,并不是因为我对皮克曼有多了解,而正是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他。是的,我完全不了解他,他们对皮克曼又有多少了解呢,皮克曼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更何况听了三言两语的无关人士呢?他们连昨晚吃了什么都记不住,就对他人的一生指指点点,像是了解他的所有,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上帝吗?就算是造物主,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进行议论呢?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他的道德问题和生活作风呢?我不明白,仿佛皮克曼死后,这些人成了审判的铁锤,决定把他打进地狱还是天堂。而我,离开这场审判。是的,我自认为我没有投票的权利。

    比起审判皮克曼,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故,首先是调查一遍现场。警方已经收集了所有的证物,并利用当下最流行的犯罪现场成像技术对案发现场进行了还原。目前现场处于开放状态,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顾客愿意进入画室,某些迷信就像是生根发芽了一般,就算经历了时间的冲刷、岁月的洗礼。对他们而言,去刚刚死过人的画室实在是太晦气了。据说在一千年前,如果一个房子的主人死于非命,房子本身的价值会大打折扣。虽然在我看来极为可笑,可在世界范围内,这条定理几乎通用。

    我走进沉寂的画室,难以相信在几天前,这里还有一位画家和我谈论着他对美学的追求,时不时表达对我的感谢,以及即将拿到冠军奖杯前的喜悦。过去的一切随着人的离去逐渐分崩离析,唯有他遗留下来的画作还沿着既定的轨迹运行。是啊,某些人正是看透了生命的虚无,才会想在死前留下些什么吧。那些画是你存在过的证明吗,皮克曼?真可惜,我已经无法知道答案了。

    庞大的画作群共十排列,展示出来的作品总共八十幅,通往仓库的窗口在这些画作的尽头,也就是皮克曼作画区的墙上。因为窗口的位置和其中一列画作在同一条直线上,所以在它们沿着既定轨迹上下运动时成了最好的屏障,身处观光区的人们即使拥有再好的视力,也经常会被画作群遮住。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窗口的位置。我离开了观光区域,穿过森林般的画作群朝作画区走去。

    皮克曼死在了自己的作画区域,据说案发现场还有一张他未完成的画。他究竟画了什么我已经不得而知了,那张画已经被警方当成证物收走了。不过应该也并非重要线索,不然我那位渎职的警察朋友一定会告诉我。那是因为之前给35号的事件提供过线索,虽然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怀疑过我堪称误导的推理。之后我和其中一位警察成了朋友。这次的事件同样由管辖片区域的警察负责。因为事件过于棘手,他在暗中向我求助,而我也得到了一些警方才知道的信息。

    皮克曼死在了自己的画板旁,现场杂乱无章,不管是颜料盘还是画板都被打翻了。通往仓库的窗口距离他五米远,高度六米。仓库和画室仅有这一墙之隔,可仓库里即使有那么多杂物也无法用来垫脚,就更别说画室了。皮克曼作画区域的物件少得可怜,角落里休息的地方倒是有个沙发,但是用它来垫脚根本不现实。我一开始觉得心烦意乱,即使以人类的说法来描述,我也无法准确地形容。它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还是太难了吗?如果将这个疑问放任不管,我又会变得怎样呢?不,我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皮克曼也无法容忍这样的我。

    我曾经问过皮克曼一句话:“变得像人类的反义词是什么?”

    皮克曼先是笑出了声,他完全没有掩盖自己失态的意思,又接着笑了好久。待笑声停止后,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摸了摸我的头,感道:“我也不知道,反义词的话,不是人?不过你本来就不是人类嘛,小初。干吗想这些。你就是你,不过硬要我说的话,反义词大概是变得冷漠,虽说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冷漠的人,对周遭的不幸视而不见,每天就想着如何赚取更多的财富。没错,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曾经有段时间,连找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但是在我看来,如果变得冷漠,就无法算作人了。你明白吗,小初?”

    我不会容忍数据库中的疑问,也不会变得冷漠。等着吧,皮克曼。我会找到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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