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八话，10）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篇
翌日，腊九，大雪初霁，晨曦第一缕阳光漫过枯树上的层层白雪，透过窗户的缝隙折射进屋内（冬日燃炭必留缝，否则会中毒身亡）。
小夭悠悠转醒，困顿却不头疼。该是昏睡前娘亲灌下的那碗汤，慵懒地沉溺在娘亲的细致温柔里。
昨夜，该是美梦，虽然他依旧不曾回头，可到底，还是见到了他。满足的眯起双眼，似娇俏女儿般抱着棉被在床榻间打滚，翻来，覆去。似是这般，便能消融心底深处，那屡见不到他的遗憾。
待消解完心里的醉意，起身穿衣，侍女忙端好热水进门，洗漱完毕。
大雪初霁的阳光最是寒冷，她的心却如骄阳般炙热。沐浴着寒凉透骨的日光，小夭神清气爽地找娘亲一同用早膳。
防风邶40没有贴心的母亲照料，此刻尚未酒醒，还在酣睡。
与娘亲嬉闹讨乖间，小夭才唯唯诺诺的询问母亲表哥的名字。昨夜脑子里都是防风邶，对人家讲的事情半句都未曾上心，连人家的名字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母亲也不笑话她，依旧爱怜的眼神里夹杂着复杂的神情。小夭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那抹复杂里夹杂着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心疼。可那心疼不像是对那仅有几面的表哥，倒像是对着自己。
难道不会的！自己隐藏的如此好，未曾在娘亲面前显露半分！是以更加莫名其妙。
想不透的事情莫深思，因为脑子笨，深思也无用。
一顿早饭，小夭将这位便宜表哥了解的七七八八。
时年30，名唤显允，取自《诗经。小雅。湛露》“显允君子，莫不令得”。
出生于惊蛰时节，命运有些坎坷，15岁丧父。同年，兄弟雨天耕种不慎掉入河里淹死，母亲承受不住大病不起，于他17岁那年厮守人寰。
唯剩一个妹妹，因那年为母治病，远嫁到四十里外的陌生小镇。
好在夫家待她不错，不曾薄待于她，如今儿女双全，夫妻和睦。他才了无遗憾，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便远离这个生他养他的小镇，独自出门游历。
大荒统一后，四海升平，百姓安康富足。他辗转异乡，走遍了大半个大荒，身上又有手艺傍身，囊中羞涩之时，为人家做做手艺赚点路钱。
更多时候流连于山川的旖旎风光，是以养成这般恣意豁达的性子。
哺时（15-17），日渐西斜，融雪的冬日愈发寒冷
晚起的显允揉了揉昏沉不已的脑袋，晃了晃，更晕了。稍息片刻，也不叨扰侍婢，自行到盥洗室洗漱。慢悠悠踱步出来时，侍女提着食盒入内，将清粥小菜一一摆在桌上，再告知他，青青相邀，要他用罢“早膳”过去寻她。
显允想起昨夜那抹入梦的风情，欣喜不已。问及时辰，才知昨夜贪杯有多畅快，今日晚起就有多失礼。初次来人家做客便醉酒贪睡哺时才醒。
任其有多潇洒不羁此刻都有些羞赧，想起昨夜那屡倩影，难得的脸红，将碗举得高高的，恨不得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待侍女走远才拿下来，慢慢平歇手足无措的慌乱
用罢膳食，许是想叫青青看看他年轻硬朗的风姿，也未披大氅。将将出门，就冻的哆嗦，什么旖旎心思都飞跑了，本着要命不要风度的原则，跑进屋披好大氅，还不忘捂好鞋袜，绒裤扎进棉鞋里。好生整理了一番，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去。
如此一番折腾，之前的羞赧不好意思统统不见，那是啥，本公子风流倜傥，岂会脸红！
只是他这番自认为霸气气场，在得知小夭昨夜清醒并未醉酒之时，散了一截；
又得知在他醉酒之际，小夭独自又喝了五坛烧刀子依旧清醒，又散了一截；
得知她今日食时（7-9点）就已起床，神清气爽，又散了一大截；
最后得知人家不仅早起，陪母亲用完早膳还去巡查了街铺，盘了账本，还与人谈妥了一桩生意，气场彻底消散。
也不顾形象了，软弱无骨似地瘫坐在红泥炉火的桌旁，大半个身子匍匐在桌上。生无可恋的眼神投降似的看着小夭，心里暗暗腹诽：
‘这姑娘长了双无辜眼就算了，还配了张骗人脸。最是会扮猪吃老虎。
自己走南闯北大荒流浪10余载，虽说酒量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些年也没有几个人能喝的过他。谁曾想，竟折在这个柔柔弱弱，呸，是装柔弱的姑娘手里。想起昨日还跟人家夸下海口，丢死人了！
索性脸丢光了，再怎么丢也不脸红。也还好是表妹，自家人不算丢人。闯荡江湖脸皮不厚怎么行！’
遂即扬起真诚的笑脸对上正朝他望过来的表妹。小夭被他这谄媚到油腻的笑激地好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咬咬牙才忍住没揍他一顿，没脸没皮的泼皮无赖！
小夭从前在做玟小六时也是个混账，吃喝嫖赌，除了没那功能，其他的都占了。赌场便曾被禁止入内。当年无聊之时，什么新奇玩意没玩过，世间用来闲暇讨趣逗闷的东西就没有她不会玩的。
是以，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吃喝玩乐赌，样样个中高手。
曾遇到臭味相投的防风邶，就生出过抛弃血脉责任与他游戏人间的念头。后来因九头妖弃她而去，又给了她重新做回自己的勇气和机会。
如今遇到与邶相似的灵魂，早已不知克制为何物，只想肆意人间，享受当下。
显允家中多年未归早已荒草凄凄，又临近年关，便应素娘子相邀住下了，一同跨年。
娘亲也难得地给她放了假，让她敞开了玩，畅畅快快地过这个新年。当然，每日至少两个时辰的画技时间还是雷打不动。
许是感受了久违的母爱，画上隐约有些九头妖的影子，喜得她抱着画哭了好半晌
是以臭味相投、又闲的蛋疼的二人时常相伴，斗鸟遛狗；赌场晃荡；一同逛街；去寻深巷里的美食；去品醇香十里的美酒；有时还一同去歌技坊看花娘跳舞，金樽酒满，共客弹琴。
完全将其当成防风邶，恨不得将从前二人做过的所有事情都重复一遍。
只是挑选胭脂香露时，显允满脸通红浑身木楞；吃烤饼时也不会帮她撕掉外壳只留最好的芯给他；烤肉也不会将最好的部分留给她；一同骑马去枯寂的林中消遣之时，也不会担心树枝刮破她的衣裳而走在后面；
更没有防风邶的风情，那是400年岁月浸染的独一无二的浪荡无羁却又艳才独绝
点点滴滴的不同，皆不时提醒着她，眼前人非彼人，灵魂也不似那人的万一。也彻底歇了心里带他去看海底的想法。
心中憋闷，本着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的原则，玟小六的劣根发作了。
偶尔装扮成翩翩公子撩拨人家姑娘，惹得芳心乱动，这厮撩完就跑。姑娘寻她无果，只得去纠缠同行的显允，气的显允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喝更喝不过，最要命的是，引以为傲的赌术也输给她。只得无力喟叹：“真的是既生青，何生允啊！这厮生来便是治他的吧！”
相柳默默的看着这场场闹剧，只盼着晚些散场。就算不能真正解她相思苦，能让她短暂的欢愉片刻也好。
扫除屋舍涤尘，一炷清香摆九霄。
归家第5年，除夕小雪，难得雪天，天朗气清。
辞旧迎新，万物始更。
在声声轰鸣竹中，迎来了让小夭希冀已久的除夕夜。
这一年，她不仅有娘亲呵护，也得了兄长的照拂。显允虽时常被她气的跳脚，却处处让着她宠溺着她，让她想起了儿时朝云峰，那美好纯粹的凤凰花。
年夜饭极尽丰富，酒也是平常不舍得喝的好酒。只是娘亲因要守夜不许她多喝，却频频在女儿甜甜的一口一个娘亲中渐渐迷失了自己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中酒坛见了底。好在知道小夭酒量也不同她计较。只多多地往她二人碗里拼命夹菜。
晚宴结束，小夭和显允两个憨包，撑得抱着肚子坐在椅子好半天不敢动弹。
同上年一样，小夭得了两份红包，问母亲也是笑笑不语。显允虽是而立之年，但未成家，也厚着脸皮接下了姑母素娘子鼓鼓的大红包。
一家三口围坐着红泥火炉，吃着茶点，玩着小游戏慢慢收夜。旁边的侍女一脸暧昧八卦的看着小夭和显允，看的小夭心里发毛。
这些时日以来，二人日日朝夕相处，街坊邻居和家中婢女数次用这令人郁闷的眼神揶揄着她俩。
她对显允仅有兄长之情，天地可鉴！
再者，心里住过天人仙姿的九头妖，哪里还看的上别人嘛！不是看不起他，显允连我家相柳大人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好嘛！这些人啥眼光嘛！心里想着，还不忘用眼神鄙夷身旁，因输了游戏满脸被抹的漆黑的显允。
吓得显允心头一紧，又有种要遭殃的感觉怎么回事！我啥都没干啊！都是我输啊，我都没敢赢（技不如人赢不了）。想起身边这个喜怒无常，恶作剧层出不穷的小夭，又不得不服软，可怜兮兮的求饶。
惹得小夭轻哼，看吧，衣角都配不上！傲娇地头一甩，如避疾般躲到母亲怀里，恨不得离他远远地。惹得侍婢们纷纷捂嘴偷笑，脑补了几百场小情侣打打闹闹的调情戏码。
无力吐槽，这玩意越描越黑。管不了他人的想法，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他人在讲的时候，显允也没跟人争论，想必也没当回事。再者，娘亲也从未说过她。其他人如何想于她而言皆是浮云！
想开的小夭又兴致勃勃地嬉闹起来，直至夜半，声声轰鸣竹中，守岁结束，迎来了新的一年。
两个憨包盯着大大的黑眼圈，不对，显允满脸漆黑，领口耳朵都没放过，在小夭愈来愈放肆的大笑里，气急败坏的跑去休息了，头都未回。
小夭抱了抱娘亲，在素娘子极力催促下也回房休憩了。留下娘亲料理并准备新春事宜。
相柳也沾了小夭的光，过了个热热闹闹的除夕，随小夭一同回房之时，整晚都勾起的嘴角，现下依旧垂眸细细回味。若不是魂灵，只怕早就撞得鼻青脸肿。
他知道小夭将显允当成了真正的兄长，当初朝云峰的颛顼与小夭也是这般快乐吧。难怪不论颛顼如何伤害她，小夭都不曾真正怨恨过他。
这，便是人族和神族所说的手足情谊吧。纯粹圣洁如神祗的九头妖，被拉下凡尘后，越来越像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