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八话，4）何为大义？民与私义孰重？

    那年深秋，万物凋零，天地同悲。

    这是大荒彻底统一的第六年，也是相柳赴死的第十六年。

    秋季罕见的迎来了一场冬雪，冰冷刺骨，来势汹汹，洋洋洒洒的雪落了整整三日，天地同色，茫茫无际唯余雪白，好似整个大荒都成为极北之地。

    圣洁苍白的雪，是天地为万千枉死的生命举行的盛大祭奠，以白雪相送，愿死者来世安乐无忧。

    因小夭刻意躲避黑帝颛顼的追寻，刻意隔绝所有轩辕和五神山上的消息。王权斗争、氏族纷斗统统不理，通耳不闻，装瞎装聋，满城风雨的大事于小夭而言不如手中的一餐一食。就连阿念都追寻不到她的半点踪迹。

    是以，待其知晓这场大荒浩劫已过去一月有余，还是天降大雪祭奠万千亡灵才让小夭生了念动。一番询问之下方才知晓事情原委

    黑底命人追捕共工，后其被围困于西北角，无力逃脱之下，共工怒撞不周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百川之水冲向东南方，冲毁无数庄稼和百姓。

    众多善于治水御水的神族和轩辕人族军队紧急驰援，无奈在天柱塌了，天塌地陷的巨大灾难面前，人力是多么渺小！

    更多神族忙着修补塌陷的天柱，防止大荒酿成更大的惨剧。无暇顾及众多百姓。

    一时之间，尸殍遍野，河流飘落着众多百姓和牲畜的尸体。近十年的和平繁荣毁于一旦。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遍地疮痍，漫地狼藉。

    无数百姓葬身于洪水之下，侥幸逃生的幸存者，也要永生背负着失去至亲的痛苦折磨。

    大雪第一日深夜，小夭顶着鹅毛飞雪遁入水中，向不周山方向赶去。相柳魂灵无力阻挡只得默默跟随。

    于第二日晌午赶到不周山边界。听百闻不如一见，小夭第一回亲眼目睹尸殍遍野，就算是战乱纷争的300年里，也未有此刻的触目惊心。

    不同于战场，遍地鲜血污泥，这里没有鲜血。至纯至净的水，可荡涤世间一切污垢。

    兼着风雪赶来的路上，零零散散的腐尸，有些已经做巨人观，有些已被鱼虫啃咬的露出森森白骨。

    靠近不周山的方圆百里，琳琳满满漂浮的，都是尸体，肿胀溃烂，好些早已分不清是兽是人，密密麻麻，腐尸臭气熏天。整整月余，海底的数不清的鱼群都吞噬不尽。不见鲜血，未见伤口，只有数不清的露出森森白骨的残肢断臂

    可笑的是，这场塌天大祸，不是权利的纷争，也无关利益的争斗，仅仅是因为不甘！

    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以万万民众的牺牲为代价，以万万枉死的冤灵做筏。仅为成全一人的义，成全对故国的忠。何其可悲可笑！凭什么个人的私欲要让万万无辜民众来承担其苦果？！

    救一人，十人乃至百人是善。杀数万万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恶。不杀伯仁，伯仁却皆因他而死。

    目睹一切的相柳，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双拳死握，眉头紧蹙，双唇紧闭，第一次深深怀疑义父所坚守的义，违背万民，以苍生为代价坚守的义究竟有何意义！

    小夭第一次直面残酷的苍生俱殒，仅为一人之私。对这位从前还算有几分敬重的共工将军心生愤恨，也对相柳不惜抛弃自己，为这么一自私之人赴死而感到悲怨。

    “相柳，这便是你忠的义么？！便是你拼死都要护住的人么？！”

    声声悲怆却无济于事。可笑自己身负海妖精血和无双医术，本可助万民脱困，却可笑的因己之弊而姗姗来迟。

    自责、悲愤交加，加之多日来的奔波劳累。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海里。幸得海族相救，将其送往鲛人首领熏的领地。

    十数日后，小夭在海底鲛人宫殿悠然转醒。此刻心伤难愈，不忍再多加叨扰，遂再次悄然遁走。

    于三日后的夜晚，伴着皎洁的残月，轻轻地登上了那座漆黑的岛屿。

    白衣白发，匍匐地蜷缩在茫然一片漆黑里，伴着缥缈幽深的月色，躲进了爱人的怀抱寻求温暖，缄默不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沉默是最好的抚慰，爱人的怀抱是最灵的良药

    此夜漫天繁星无月，微热的晚春夜里，未关的窗台上，万千闪烁的星辰洒下熠熠星辉，宛若那年枉死在天柱断裂的万千生灵。忆起过往的相柳魂灵，幽暗深邃地望着窗外，心底希冀他们早登极乐得以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