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雀在后
“程湛，你是不是觉得，马凤心的尸体变成白骨，警察就查不到什么了？我告诉你，除了可以查出死者身份、年龄性别、死亡原因，连她的死亡时间，也可以被精确算出。”
他眯起眼睛。
“金属阳离子检测法，听过没有？人体骨骼里放射性同位素的金属阳离子，不受外界环境因素的影响，法医可以利用放射性同位素来精准推断白骨化尸体的死亡时间。”
他下意识用手指摩挲着鼻尖。
“你跟警察说，你是在家里，跟马凤心起了冲突，失去理性，勒死了她。但根据警方推断的死亡时间，马凤心被杀的那天，你根本没在家，你怎么杀的她？”
他眉头紧皱，情绪微微波动，拳头紧握，沉默了很久，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鹿远航，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坏毛病，特别爱多管闲事，我真后悔当初在地铁站，没把你直接推下去。”
我笑笑，说：“你这话，就是默认我的话是对的了？”
“别套我话了，你的小心思，我清楚。如果警察真的知道精确的死亡时间，并且调查了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还会加派人手、密切监视我这个冒牌凶手吗？”
“当然，毕竟你参与命案了啊。”
“鹿远航，我谢谢你，你好好跟程澈恋爱结婚，别管我的生死了，行吗？”
“不，你是程澈的亲弟弟，是我的亲人。”
他抬眸，深深望着我，嘴角抽动了一下，缓缓说：“亲人？你居然把我当亲人？”
“是。程湛，你是我的亲人。就算没有程澈，你也是婷婉最爱的男人，我爱她，她爱你。所以，我要救你。”
他面部肌肉抽动，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但转瞬即逝。
“鹿远航，你别再问了，我决定的事，会坚持到底。”
“你不想想程阿姨程叔叔吗？他们好不容易知道小儿子还活着，但小儿子却不愿意认他们，不愿意回家，现在又成了杀人犯，可能判死刑，也可能判无期徒刑，他们得多难受多崩溃啊？程阿姨知道你开枪畏罪自杀，直接昏倒，做了心脏支架手术才保住命。”
他沉默了。黑亮的眸子充满悲伤。
“你可以保护你爱的人，可爱你的人呢？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给了你生命的人。他们不是弃养你，是被庸医骗了，被医院的误诊骗了，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们有程澈，就够了。”
“别说违心的话了，你不是不想回家，不是不愿认亲，是你随时做好了替某人顶罪的准备，有一天白骨被发现，你就替人顶罪，你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好结果，所以才抗拒认亲。说到底，你非常在乎程家的每个人。”
“鹿远航，你真的很聪明。”
他笑笑，眼角的细纹里有湿润的眼泪。
“你承认了？”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决定，我也绝对不会透露那个人是谁。鹿远航，谢谢你把我当亲人。”
“好，有你这话就够了。”
“什么意思？”
我打开门，警察走了进来。我在进门的时候，就拨通了负责案件调查的许警官的电话，一直保持通话中的状态，我们的对话，许警官听得一清二楚，并做了录音。
“鹿远航，你？”他吃惊地说。
“鹿律师确实在套你的实话。”许警官说:“按照我们的尸检技术，目前没有办法把白骨化的尸体，推算出精确的死亡时间，只能推算出大概的时间，是有误差的。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去核实你的不在场证明。”
我笑着说：“我说马凤心死的当天，你没在家，虽然语气肯定，但我其实是胡诌的，为的是套你的话，你显然相信了我的话。”
警察都不知道马凤心具体的死亡日期，我更不可能知道，也就无法知道他那天是不是在家，完全是瞎蒙着说的。但听程湛的意思，马凤心被杀那天，他确实不在家。
所谓的金属阳离子检测法，是我上网查的，警察实际用了什么检测手段，我也不知道，只是把上网了解的内容，讲给程湛听，特意说得很专业，只是为了让他相信：警察已经掌握了马凤心的准确死亡日期。
律师不是白干的，说出的话，就是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程湛特别生气，非常生气，但他伤势严重，动弹不得，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鹿远航，好好，原本我想告诉你，方婷婉的真正死因，但你这样对我，我不可能告诉你。”
他的眉毛已经拧成麻绳，胸口明显地起伏，拳头握得吱吱作响。
“程湛，你会催眠术吗？”
“什么？”
“我现在觉得，婷婉的死，跟催眠术有关。也许真实的情况，比我原本预想得更复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什么意思？”
“婷婉是蝉，你是螳螂，但背后，还有一只黄雀，在暗处，无人知晓。”
他挺直了背脊。我盯着他，更加确信，螳螂不止一只，应该还有一只。
“程湛，婷婉死亡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愿意把你知道的，如实告诉我，都随你。但我现在告诉你，她真正的死因，也许不是你，你或许是助推者，但不是真正害死她的人。”
他一用力，牵动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我走过去，下意识扶住他。他的手抓着我，手心冰凉。
他大口大口呼吸，缓解身体的疼痛，脸上青筋凸起，汗水顺着脖颈流下。他的脸，跟程澈一样，经过造物者的精雕细琢，又比程澈多了些许故事感和沧桑感。
我对他，有程澈弟弟和婷婉男友的双重滤镜，所以对他，做不到真正的厌恶。
“我跟婷婉的故事，你想听听吗？”
“我相信，它的开头，一定是非常美好的。”
婷婉喜欢吃荔枝，那天她去超市买荔枝，但只剩不多了，她跟程湛几乎同时伸手去挑选。
“程澈？”她很惊喜。
“小姐，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你化成灰我也认识啊。”
“这些荔枝你还要吗？不要我包了。”
婷婉愣住了，仔细想想，程澈怎么会来小超市里买快卖完的特价荔枝？
程湛付了款，往超市外走。婷婉一直跟在后面。她看到程湛走进一家拉面馆，要了一碗牛肉拉面，一个茶叶蛋，大口大口吃面喝汤。
街边的苍蝇馆子。他不是程澈。
吃完晚饭，程湛往家走。婷婉依旧跟在后面。一个巷口，他突然不见人影。婷婉加快脚步跟上去，突然被人一把拉进巷子里。
她被程湛逼入墙角。
“小姐，你有跟踪癖吧？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太像我的一个朋友了，不仅像，简直一模一样。”
他冷笑，说:“小姐，你搭讪的借口，太老套了。”说完又审视她一遍，目光在她傲挺的双乳停顿，说:“你倒是挺有气质，人也漂亮。我家离这不远，跟我回家吧。”
婷婉确信眼前流里流气的人，绝对不是程澈。她推开程湛，红着脸迅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