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色从前
程湛充耳不闻，直接冲过来，吻住我，唇齿寒凉，像他的心。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我完全想不到他会这样。我奋力挣脱，但力量悬殊。
韩溪冲过来，一把将他打倒在地。
他坐在地上，擦擦嘴角的血，咧着嘴笑，笑容轻浮又狡黠，充满挑逗意味。
“鹿律师，如果你继续追查，我就不是强吻这么简单了。”
他哥哥，也曾这样讲过。但，感觉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程湛，你是个变态，疯子！”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我说：“鹿律师，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他看看我气急败坏的脸，脸上荡漾着狡诈张扬的笑，朝我挥挥手，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拿湿巾不停擦嘴，嘴唇都擦破了。真恶心，恶心死了！！
“韩溪，今天的事，别告诉程澈。”
“不行，我们有合同，如实告知被保护人的情况。”
“话得分怎么说，你可以说我见了他，但，具体细节，特别是那个细节，就别提了。”
“如实的意思，是毫不隐瞒。”
“这不是添乱吗？程澈知道了，受得了吗？他非得掘地三尺，把程湛挖出来，兄弟两个痛打一顿。”
“你也知道他会受不了，你也知道他多在乎你。自相矛盾，自我烦恼。”她眼里闪烁着几分无奈，说。
“你最近终于会说点有人情味的话了，我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
她不搭理我了。
杜咏泽的案子，到了诉讼外调解阶段，我终于看到了传说里的齐美琳。
知道她美，但真人美得超乎我的想象，皮肤像煮熟的蛋皮，别说细纹，连斑斑点点都没有，娇嫩得像蒙着水雾的玫瑰花。
她长着古典美人的脸，像国画上走出来的古代小家碧玉，柳叶弯眉垂柳腰，我一个女人，都会生出爱怜倾慕的心思，何况男人。
调解人员尽心尽力，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希望两个人能为了孩子坚持走下去。
但两个人，缘分似乎是真尽了，调解时两个人都不愿让步，跟对方较劲儿，太多的矛盾，太多的纠纷，调解的效果并不好。
但我在齐美琳眼里，似乎看到了一丝丝不舍。
杜咏泽是真心爱她的，才会一次又一次原谅她的胡作非为，也许商业的联姻，让她对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持厌恶的态度，才会一次又一次挑战婚姻的底线。
事情演变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的公主性子不允许她后悔、低头，她只能硬着头皮跟杜咏泽死争到底。
同为女人，我希望她能平静下来，好好审视自己的婚姻，好好品品自己的枕边人。也许，只有分开和失去，才会让她明白曾经拥有的有多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事后，杜咏泽找到我，送了我一张阿颂演唱会的票。
“鹿律师，之前吃饭，听你说你喜欢阿颂。我朋友送我的，我现在哪有心情听演唱会啊，送你了。”
我确实非常喜欢阿颂，去听一场他的现场演唱会是我的小梦想，但我们律所有明文规定，不能收受委托人工作以外的金钱以及礼品、礼物。所以我只能婉言谢绝。
“鹿律师，不是以委托人的身份，是朋友弟弟的身份，送你门票，我姐算你朋友吧。”
“但真的……”
“我朋友里，没有喜欢阿颂的，你不要，票就浪费了。如果你不收，就是不认我姐这个朋友。”
我只好收下，向他道谢。
周五的下午，我请假早退，坐着高铁奔赴s市，御口体育场。
阿颂是我最喜欢的歌手，我特意穿上我最喜欢的裙子，化了一个全妆，还烫了一次性的大波浪，当然，粉丝千千万万，我也不指望他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注意到我，哪怕一眼。
我提前到了现场，此时人不是很多。这个位置不错，正对大屏幕。每个座位上配着一副面具，这样社恐的粉丝也可以戴上面具，放松自我，放声歌唱。
我把东西放在座位上，出去买了一杯咖啡，喝完了以后，重新回到座位上，人们陆陆续续就座，人越来越多，看着真热闹。
我的隔壁座位坐了人，戴着面具。
演唱会的主题是放纵去爱。趁年轻。
演唱会按时开场，在梦幻绚烂的灯光中，阿颂缓缓登台，我看着大荧幕上他的特写镜头，他还是我青春时代的样子，没有变老。心存热爱的人，眼里会有光，一个人眼里有光，不会老。
我小学就喜欢他，准确地说，从七岁开始，就喜欢他。我努力学习，考试考出好成绩，父母奖励我，我就买阿颂的磁带、海报、明信片，去书报亭找他的杂志。
我手持荧光棒，戴着面具，跟着他、跟着万千粉丝，一起清唱他的经典曲目，都是青春的回忆。
坐在我隔壁的人，唱得好好听，声线特别富有磁性，低沉温润。我不禁看向他，昏暗闪烁的光线，他戴着面具，很有神秘感，像暗夜骑士一样。
阿颂唱了一首《车马》，那是婷婉特别喜欢的歌，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起她。
她给我讲，这首歌是根据诗人木心的《从前慢》改编的，她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的时间，只够爱一个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岁月。”
配合今晚的氛围，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我想，昏暗的光线里，一定有很多人也在偷偷流泪。
我再也见不到婷婉对我笑了，再也听不到她给我讲段子了，再也没人陪我一起耍疯一起哭闹了。
邻座的人，递给我纸巾。
“谢谢……”
有个环节，是扣主题的，叫放纵爱，勇敢拥抱你身边爱的人。灯光变暗。黑暗里，你可以勇敢拥抱暗恋的人，跟他（她）表白，相爱的人，可以亲吻，释放爱意。
没有想到，五十多岁的阿颂，还挺浪漫的。
邻座的人突然站起来，轻轻拉住我的手。一束光照从顶部射下来，照亮我和他，大屏幕上也投射出我们的样子。
我有些发懵，才意识到我是被随机抽到的幸运观众。
透过面具，我感觉他在深情地凝望着我。那眼神，特别熟悉。
“远航，你觉得自己平凡渺小，微不足道，是芸芸众生里一颗不起眼的小尘埃，但在我心里，你是最闪耀的公主，是最温暖的阳光，是我生命里最值得珍视的人。”
是程澈，居然是他。
杜咏泽送的票，极力鼓励我来看演唱会，我这一刻才明白他的用心。
程澈将我揽入怀里。万众瞩目。
他的怀抱温暖，厚实。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动、热切和赤诚。我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气。心里特别踏实，一点也不紧张。
他摘下了面具。此刻的他，像喝了酒，帅气的脸微红，含着笑，望着我。他有些紧张，额头上闪着汗珠。
大荧幕上，我们的特写格外清晰。
那么多人看着，我害羞又局促，红着脸，低着头，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大家起哄鼓掌，有人大喊:亲她，亲她。
连台上的阿颂都说，“这位先生，如果她是你最珍惜的人，那就不要错过，不要放手，勇敢拥抱她，吻她，放纵去爱，趁着我们还年轻。”
他的目光充满期盼，充满柔情，缓缓俯身低头，轻轻吻住我。我的身体僵直，无法动弹。
他的唇绵软香甜，温暖湿润。浅浅的吻，像在我唇瓣上绽放的花朵。
周围都是欢呼声。
灯光湮灭。黑暗里，他还在吻我。
我用力推开他，在黑暗里摸索，一点一点移步，跌跌撞撞逃出演唱会现场。
他紧随其后。我跑到走廊的尽头，无路可逃。
我站立，回身，望着身后的他。
“你挺能啊，程澈，阿颂都能被你收买。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可没收买他。”
“咱们的位置，就在大荧幕前，现场那么多观众，怎么就恰恰照到你和我了呢？”
“天时、地利、人和。”
“鬼才信你的话。”
“远航，我知道你打小就喜欢他，有阵子他几乎隐退了，应该是身体原因，后来好了，又想复出，一次聚会，我听到一个经纪公司的老总提起他。”
原来如此，歌坛的圈子，没有资本力捧，根本站不住脚，阿颂虽然有才华，但他岁数大了，过气很久，能够再次翻红，背后肯定有资本扶持，程澈应该从中出了力。阿颂在报答他。
“我也很喜欢他，喜欢他的才华，受你的影响。”
“程澈，你看，有钱有地位，大明星都为你所用。阿颂是我的偶像，高不可攀，但你，却是拉他起来的背后金主之一。你看，这就是我跟你的现实差距。”
“你又来了，能不能别一根筋，什么都扯上这些？”
“本来就是现实。”
“远航，我只问你，我吻你，抱你，亲近你，你高不高兴？”
还用说吗？与他贴近的每个瞬间，我都禁不住怦然心动。每一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时刻，都是因为他。他那纯净的、深情的、温柔的目光，早已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我深呼吸，淡淡说：“不知道。我有权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