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展追逐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从天台水箱后面捡到的流光扇叶形状胸针的照片,递给他看,问他:“请如实回答,这个胸针,是你的吗?”
程澈仔细端详了很久,说:“我的确非常喜欢这个牌子,这个款式的胸针,重要场合,我都会佩戴。但这个胸针,一看就是高仿,假的。”
“你确定,它是假货?”
“嗯,确定。”
直觉告诉我,胸针跟金属纽扣,同属于一个人。如果这胸针不是程澈的,那么就属于那个袭击我的男人。
回家时路过婚纱店,这家婚纱店门脸不大,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等风来”,婷婉特别喜欢这家的婚纱设计风格。她来店里很多次,每件婚纱都爱不释手,想着自己结婚的时候,可以穿着它家的婚纱,迈向心爱的人。
店员看到我,走到店门口,笑着问:“冒昧问一下,您是方婷婉女士的朋友吗?”
我跟婷婉来过两次,陪她挑选试穿,店员想必对我有印象。
“是的,我是她闺蜜。”
“太好了…方女士把她的卡遗落在店里,一直没有联系上。正好,您帮着拿回去吧。”
她们并不知道,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笑容明艳动人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我接过那张卡,令我意外的是,并不是美容卡或健身卡,而是市人民医院的就诊卡,上面有她的名字。
关于她的抑郁症,我还有些疑惑。我拿着这张就诊卡,关注了人民医院的公众号,按上头的操作流程绑卡,查询她的就诊记录,近半年多没有抑郁症的复诊记录。看来,她的症状确实有所缓解改善。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她曾到妇产科挂号,预约过人工流产的门诊手术,缴费记录明细清楚写着:缩宫素、宫颈扩创术、引流管、钳刮术、无菌纱布。
我震惊得无法言语,额头出了冷汗。
术后她还开了一些药物,看缴费日期是今年五月三号,也就是说五月三号她去做了人流。
距离她跳楼身亡的日子,不到一个月。她是六月一号儿童节凌晨跳楼的。
我仔细回忆,那几天,她在家躺着,脸色很差,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谎称月经提前,在家休养了四五天。我确实看到卫生间纸篓里有带血的卫生巾,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经血,而是流产手术子宫内膜损伤,流出的残血。
婷婉,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她悄然怀孕、偷偷人流,从头到尾都在瞒着我。为什么?我自以为了解的闺蜜,有太多的秘密,我一下子觉得她其实很陌生。
真实的她,跟我了解的她,究竟有多少不同?
我回到婚纱店,调取了五月三日当天的监控摄像,监控显示上午十一点多,婷婉走进了婚纱店。
监控画质还算清晰,可以看出她涂着口红,但面色依旧苍脆,腰板有些佝偻,时不时捂着小腹,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在喜欢的一条婚纱前站了一会儿,就默默离开了。就诊卡就是那时遗落在店里的。
“那天,方小姐看起来好像是病了,状态不好,我们问她,她只是笑笑摇头。”店员回忆着。
她从医院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拖着伤痛虚弱的身体,又去了婚纱店,去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婚纱。那一刻,她似乎还在憧憬,自己变成新娘子的场景。
她怀的,是谁的孩子?为什么狠心扼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令人欣慰的是,婷婉的个人画展还是顺利举办,人死了,画更有研究和艺术价值。画展很难盈利,当初她都是自掏腰包,为了打开知名度,拓宽人脉。
我猜,出力促成这件事的人应该是程澈的二叔,她的忘年交。这世上,肯为她遗愿出力的人,除了我,只有他。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自然要去捧场。她的画,独具风格,但我看不懂,也不敢随意评判。我一幅一幅欣赏,似乎每幅画都包含深意,线条与色彩的组合背后,似乎是她在诉说着什么。
婷婉,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临死前又处于怎样的心境?
“是鹿远航小姐?”
我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男性,五十多岁的模样,满面笑容,绅士风度,他的眸子黑亮清澈,像夜幕下的繁星,笑起来眉目弯弯,竟有几分孩子气。
“您是程叔叔?”
“你知道我?”
“常听婷婉提起……原来您是程澈的二叔,这世界真小。”
“你也认识阿澈?”
“有过几面之缘。”
“嗯,世界还真小。人与人的相遇,都是命定的缘分。”他望着婷婉的画,神色哀伤,发出一声叹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可惜了,那么有才华、有思想的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气氛变得有些阴沉。
他既然是程澈的二叔,又是婷婉的朋友,他们是否交往过,程叔一定知道。于是我貌似漫不经心地说:“是可惜,都快跟程总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跟谁?哪个程总?”
“程澈啊!”
他露出一脸的疑惑惊奇,然后摇头笑着说:“怎么可能,他们没有交往过,阿澈有阵子想学画,我介绍婷婉给他认识,后来阿澈没了兴趣,她就不教了。他们,没什么交情。”
程叔叔也这样讲,是真话,还是在维护侄子?
“哦?但婷婉说,她交了男朋友,交往了两年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事您知道吗?”
“那是她的感情私事,她没说,我也没问过。每年会聚在一起几次,都是一群热爱艺术的朋友,聊的话题,也都是文学艺术。”
他的语气坦然自若,不像是撒谎。
“那您有没有察觉近两年多,婷婉情绪上有什么变化?”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作为一名文艺女青年,她有着丰富的情感,比较感性,重感情。你知道,她患有抑郁症,情绪有时波动较大,有时情绪低沉,莫名感伤。”
“您认识她几年了?”
“四五年了。”
“这两年照着头两年,您觉得她有什么变化?”
“更神经质、更敏感脆弱,也更深沉,你看她这两年的作品,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情的生命力,作品可以折射出画者对生命的态度。”
“您的意思,她不排除有自杀的主观倾向?”
“怎么,你怀疑她不是自杀?警方出的通报,明确是自杀的。但我如果可以提前预测她会跳楼,怎么可能放任不管?”他顿了顿,又说:“远航啊,你们同住一个屋子,对朋友的关心还是不够啊。”
我一直很自责,为什么没能及时发现她的异常,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
在人情冷漠疏离的世界,喧嚣浮华,真假难辨,男人生存尚且不易,为了立稳脚跟都要苦苦挣扎,更何况是女性?工作压力、情感压力,是无形的杀人工具。朋友的意义,就是互相取暖,互相守望,一起走下去。
“程叔叔……”
我还要继续提问,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全副武装,在看婷婉的画作。我的心猛然一惊,是那个在地铁站袭击我的人。
他的注意力都在婷婉的画上,没有注意到我,我一直等待他再次出现。
我快步走过去,几乎要与他贴在一起,他看到我,霎时慌了神,慌忙低下头,转过身子背对着我。
因为画展在室内举办,他并没有戴墨镜,走近他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那是一双,与程澈完全重叠的眸子。
“程澈…你是程澈?”
他不说话,转头就走。他想逃。
我紧随其后,一直跟着他。今天请假了,没有穿职业装,一身运动服,配运动鞋,跑起来不吃力。
他想甩掉我,奈何我体能大爆发,速度不比他慢多少,他灵光一动,躲进了三楼的男性卫生间。
这是缓兵之计,他躲在里面,思考怎么摆脱我。要不是陆续有男人进进出出,我真想直接冲进去,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找,揪他出来。
我只能在门口守株待兔。有几个男人从卫生间出来,没有他,我实在等不及了,直接走进卫生间。
便池处并没有人。有四个隔间,我一个接一个推开,都没有上门锁,每个隔间都没有人。此刻,卫生间是空的。
奇怪,他明明没有走出去。
这时有个男人进来,看到我,大吃一惊,指着我大声说:“你谁啊,走错了吧?”
我没空解释,发现窗户是打开的,也就是说,他跳窗逃走了。但,这里是三楼。他是蜘蛛侠吗?
我急速跑下楼,没有看到他的踪影。我找到三楼卫生间垂直的正下方,那里有一片草坪,刚刚喷过水,泥土潮湿。我弯下腰,仔细观察,看到两个明显的鞋印,把小草都踩平了。
这对鞋印,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我用手机的电子量尺分别测量了两只鞋印的长短,发现它们的尺寸不一样,我心一惊,说明这个男人一只脚长,一只脚短。难不成有生理缺陷?
我用手机将鞋印拍照。
律所接了杜咏泽的离婚案。这一次,杜咏泽本人作为委托人来聘请律师,看来杜咏欣终于把他说通了。
我们听取了案件事实的基本陈述,跟杜咏欣说的,完全一致。
“请问鹿远航律师是哪位?”杜咏泽扫视了一圈,问。
“我是鹿远航,请多指教。”我向他伸手。他礼貌地与我握手,笑着说:“你是负责我案子的律师吗?”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能力独自接案子,但跟您沟通谈判由我负责,并且辅助进行调查取证,关于您案子的核心事宜,我也是参与其中的。”
“好。”
“杜先生,冒昧问一句,您发现妻子有婚外情,而且不止一次,为什么迟迟不愿离婚?”
“因为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