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店偶遇
“谢谢。”我轻声说。
“客气。”
“你弹的曲子，很好听，叫什么？”
“现场胡编的。”
“胡编的？”
“在场的人，有真才实学的，未必很多，大多也是附庸风雅，根本没有鉴赏能力。”
他倒是看得通透。
万天集团是引领商界的龙头企业，作为它的总经理，程澈的名号自然是响当当的。在当今这个社会，拥有更多的财富地位，才能受到更多的尊重，甚至敬畏。
不断有人过来跟他寒暄，希望得到他的青睐和支持，事业上更上一层楼。他非常有礼貌地应酬着。
他寻了机会，借着去洗手间，从人群里抽身出来。
“你忙吧，我自己可以。”我说。
“没事，我也躲躲清净，应酬没完没了，我也累得慌。”他冲服务生要了一杯温水。
“程澈，你知道你家里的浴室，有婷婉刻的卡通画吗？”
“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我猜到是她。”
“所以，不是臆想症。如果不是亲密的恋人关系，她会在你的浴室里洗澡吗？”
“如果我愿意解释，你愿意耐心听一听吗？”
“当然。”
“两三年前，有阵子，企业转型，工作压力大，我迷上了画画，可以陶冶情操，还可以释放压力，但我没有绘画基础，我二叔给我介绍了一个绘画老师，就是方婷婉，她一对一教我画画，我们确实有过一阵子的接触。”
“然后呢？”
“接触中，我发现，她对我很有好感。但我对她，没有感觉。我没有绘画天赋，学了一阵子，没有长进，当初那股子热情也渐渐散去，我便提出不学了。对此，她感到特别失望。”
“之后就没再接触？”
“我二叔是文艺爱好者，她跟我二叔是忘年交，关系不错，我去我叔家，见过她两次。”
这话不假，方婷婉说过，她有个特别投缘的朋友，她称呼他程叔叔，原来是程澈的二叔。婷婉口里的程叔叔，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大叔，他并不故作高深，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骨子里透出的儒雅风流，风度翩翩，令人仰慕。
“你跟她，除此之外，没有再深入的接触？”
“没有。”
“她为什么会在你的浴室里洗澡？你都不避嫌的吗？”
“我们有个企业扶贫的文化产业项目，那天做线上直播推介，我是企业代表，参与了直播。那天，方婷婉也在。直播后，我们又一起参加了其他活动，散场后，很晚了，她问我可不可以搭便车，出于礼貌，还有叔叔的情面，我同意了。”
“但那天她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上车不久便在车里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我不知道她住的地方在哪里，给叔叔打电话，他关机。有个合作意向书需要我审阅签字，我着急回家看材料。我让鹏宇先送我回家，把她留在车里，交待他等着她醒酒以后，把她安全送回家。”
“结果鹏宇家里临时出了急事，他得赶去处理，把她留在车里不行，扔酒店也不合适，毕竟她不省人事，出了意外我难辞其咎。没办法，我让鹏宇把她送到我家，再去处理家务事。鹏宇把她抬进客房。我回书房看文件，一忙就把她忘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她醒了，说浑身酒气实在太难闻，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浴室，清洗一下。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并不熟，我的浴室也不愿意随便借用。但她执意坚持，说清洗干净就会马上离开，还说她住所的淋浴器坏了，她回去也没法洗澡，第二天她有讲座。”
“我在改文件，不想跟她纠缠，便同意她的请求，我当时只想安静地把材料审完。我忙完了，浑身疲惫，想着洗漱休息，才想起她还在里头。说实话，我很厌恶这种没有界限感的行为，便敲门催她出来。”
“她穿戴整齐出来，并没有想走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明白她的意图。搭便车是假，醉酒是假，借浴室冲酒气是假，想色诱我，是真。”
“我对她没感觉，也没兴趣，我很生气，责令她立刻离开。她很委屈，但我态度冷淡坚决，她只好悻悻离开。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如果他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婷婉确实对他意图不轨，我的记忆里，我们住所的淋浴器并没有坏过，质量还是过关的。
“程澈，你怎么知道她有抑郁症，一直在服药？”
“我二叔说的。她跳楼的事，我在新闻上看到，因为二叔的关系，我对她的案子也有所关注，还特意向警方咨询了一下细节始末。她自杀，我二叔非常心痛，他说她一直患有抑郁症，只是没想到她真的会跳楼。”
他的话，难以证实真假，只是他的叙事语气，很真诚。
“程澈，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无法相信你的话。”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有些伤神，我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你看，我白费唇舌了。”
“我跟婷婉一直住在一起，她跟你视频通话时，有时我就在旁边，我有时不经意一瞥，可以看到视频影像里你的样子，听过你的声音。你却告诉我，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这个我无法解释，我只能说，我没有跟她视频通话过，没有跟她谈过恋爱，至于你看到的我，是真人，还是技术合成，你自己寻思吧。信息化时代，这并不稀奇。”
技术合成？我倒是没想到。难不成婷婉自己通过技术手段，弄出一个虚拟的程澈，然后跟这个虚拟的人物谈恋爱，甜言蜜语，你侬我侬？
实在荒谬。爱一个人，爱而不得，成了魔，才会做出这么荒唐又可怜的事吧？
“我在公开场合频繁露面，随便在网络上搜索，都能得到我清晰的动态影像，技术合成很容易。”
我想到电视里的ai换脸技术，确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不会的，她不懂这些的。”
“她不懂，有人懂，拿钱办事，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转念一想，他们谈了两年恋爱，都要谈婚论嫁了，但程澈本人，从来没有登门过，我的确从来没有见过程澈本人。程澈这个人，我只在她手机语音通话里听过声音，视频通话里见过模样。
一般亲密无间的闺蜜，都会把男友正式介绍给对方，但她只是告诉我，她的男友叫程澈，是万天集团的总经理。后来看电视，看采访，荧幕上的程澈，与跟婷婉视频通话的人，确实是一个样子。
所以，我才对婷婉的话，深信不疑。
我脑子突然灵光一现，脑海里闪现出那个在地铁站袭击我的人。
“程澈……”
“嗯？”
“算了，没事！”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漂亮得摄人心魄，像个充满诱惑的无底漩涡，牵引着我慢慢陷进去。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个男人心机很深，令人琢磨不透，他以几乎完美的形象展示在公众面前，多年维持着完美的企业家形象。但越是外表十全十美，内在却有可能不堪至极。
我必须保持警醒！
周末，书店。
书店是我最爱的地方。翻阅浸透着书香的典籍，心情会变得平静恬淡。
这家店是新开的，人不多，限制顾客量，主打一个幽静，书免费阅读，不限时间，店里设置雅座，可以点咖啡甜品。于我而言，这里是看书的地方，也是拿着笔记本加班的好地方。
我在看案子的材料。看累了，抬头，想点一杯咖啡，却看到门口进来一对男女，女的一身运动休闲，梳着马尾辫，戴着棒球帽。
我一眼认出，女人是杜咏欣。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他们去了二楼，上面有专供情侣的小隔间。
之前她去律所找我，言谈话语，表明她非常厌恶对感情不忠的人，但她自己，又是在做什么？
程澈有女友，却在半空亲吻我，杜咏欣有男友，却又跟其他男人搞在一起。这两个人，都很喜欢玩劈腿，果然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哼，给人戴绿帽者，自己也必被戴绿帽。”
两个小时后，我去地下停车场，看到他们先我一步下来，杜咏欣与那个男人拥吻，然后送他上车，男人开车离开。她目送他远去，眼里全是不舍。
真够深情的。
她打算去开自己的车，转身看到不远处的我，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冷静，还笑着冲我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一起来，却分别开各自的车回去，亲吻选在阴暗的地下，偷偷摸摸的，真没意思。
她笑着走过来，妆容精致，身材诱人，“鹿律师，这么巧？”
“是啊，太巧了。”
“这里离你的律所很远，跨越两个行政区，怎么来这么远的地方看书？”
“因为远离市区，安静，做什么事都方便。”
她明白我意有所指。
“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她目光如针，维持礼貌的微笑。
“不用了，杜小姐。”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今天我看到的，别告诉程澈，对吧？你放心，我们两个没什么交情，没机会跟他说，也说不着。”
“他……倒是无所谓。你别跟其他人讲，毕竟世界很小，人跟人总有牵连。我们的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对程澈讲，居然无所谓？绿了男朋友，还如此大言不惭，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但听她话里话外，程澈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自己被绿了，也不当回事，他也是够奇葩。
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无法理解。
“杜小姐，我不是八卦的人。”
“好，谢谢。”
我实在不愿意跟这种人有太多的接触，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身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