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现世报来得真猛烈
很奇怪,似乎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歧视链条。
有些人就是需要这样一个人,把他踩在脚底,然后从他那里攫取自己的自尊和优越,或是印证自己所在群体的团结。
斜月对此从来不屑。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周蕙两人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直接拉着童欣的胳膊就往外走。
但这种好似看垃圾虫子的眼神彻底激怒了周蕙,她欺身上前,指着斜月的鼻子破口大骂:“贱人!你他妈什么眼神!”
斜月停下脚步,像扇苍蝇一样拂开她的手,皱眉道:“好狗不挡道,没听过?”
周蕙脸上瞬间红绿交加,眼睛瞪得堪比篮球,她咬牙道:“你给我等着,你以后绝对会后悔今天的行为。”
“哦。”她回答简洁得跟某人一样令人发指。
然后她再也不看周蕙,拉着童欣径直走出了门外。
她没有去叫郑玉如,因为她刚才看到,郑玉如已经悄悄地走了。
她拉着童欣走到无人的楼梯拐角处,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掏出兜里的纸巾,一整包全部塞到她手里。
童欣的表情有些错愕,她比斜月矮很多,柔白的脸就这么仰头看着她,目光里有很多挣扎。
“你不应该帮我。”童欣低声开口,把脸撇到一边。
她声音很细,像她的外表一样柔弱,此刻有些闷闷的。
“哦,但我已经帮了。”斜月的语气闲闲的,甚至有些讨打,“怎么办,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童欣转过头看着她,眼睛红红的。
“那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也不要跟我走得太近。”
斜月就像没看见一般,摊了摊手:“晚了,你刚才没听周蕙说么,她说她不会放过我的。”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童欣又低下头,细瘦的肩膀上仿佛一边写着一个大字,左边是“愧”,右边是“疚”,简直快要把她压塌了。
半晌,她发现斜月没回话。
抬头一看,她正胳膊搭在走廊的围栏上,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她的表情一派轻松,好像要被报复的人不是她一样。
童欣皱了皱眉:“你不害怕吗”
斜月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她褪却刚才那种冷冽锋利的气质,整个人甚至散发出一种玩世不恭的姿态。
就像是作业没写、上课迟到,被老师数落时也很从容淡定的那种,混不吝的差生。
因为他们班也确实恰好有一位这样的。
童欣知道自己拿纪斜月跟他比较完全是天马行空,但脑子里就是莫名冒出这样的感觉。
斜月突然出声,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放心,我向来坚信一个道理。”
“什么?”
她微微一笑:“一切犯罪者,都是纸老虎。”
童欣一怔。
“ 你相信吗?”她问。
童欣没有回答,她看到阳光落在眼前女孩完美的脸庞上,她的周身被打上一层光晕,区分于身边任何一个路过的人。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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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回到教室的时候,郑玉如果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看到斜月回来,目光闪躲了一下,就直接瞥向别处,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斜月并不在意,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人之常情。
何况她也不想连累郑玉如,这样也挺好。
她同桌不在,凌乱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被翻开的本子,扉页上狗爬似的写着三个大字:蒋霖轻。
唔,还怪好听的,斜月心想,跟他那杀马特发型一点也不搭。
想象着他正顶着那头红发被老师教训的样子,她没忍住笑了一下,桀骜不驯的鬼火少年,岂肯乖乖就范?
笑容还没收住,头顶就传来一道熟悉的懒懒嗓音:“纪斜月,让座。”
她吓了一跳,有种被嘲笑别人被抓包的心虚,于是赶紧起身。
蒋霖轻迈进来一条腿,然后又退了出去,维持着跟早上一模一样的姿势,蹙了一下眉峰,扫量着她问道:“你笑什么呢?”
斜月早就敛起笑容,嘴角平直,脸不红气不喘地否认:“我没笑啊。”
“哦。”蒋霖轻抬腿迈了进来,没再说什么。
她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拿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驱走胸口那一点心虚成分。
“我说。”蒋霖轻忽然转过来看着她,表情有些莫名,“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好像听起来莫名熟悉。
斜月转过头,睁大眼睛,挑了一下眉。
言外之意也很简单——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就是”蒋霖轻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她手里的水瓶,“你喝的,好像是我的水。”
“???”
“!!!”
斜月的脑子嗡的炸了一下,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空气大概寂静了那么十几秒。
或许是二十秒。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
斜月面不改色,但手里的瓶身已经渐渐变形,被她捏出一个大坑。
&34;你让我说的。&34;蒋霖轻一脸无辜,“刚你用眼神告诉我来着。”
“”
斜月深呼了两口气,她第一次感觉手里的水瓶重如哑铃,坠得她动弹不得。
她悄悄垂眼看了看手里只剩半瓶的水。
嗯,很好,这是蒋霖轻喝过的。
那不就是不就是那个
四个无比羞耻的大字占据着她的脑海,还是标黑加粗的那种。
如果这地上有个地缝,她现在就能立马钻进去。
不过好在她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面上还是十分平静,她故作轻松地晃了下手里的水瓶,甚至还朝蒋霖轻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要不我再给你买一瓶吧。”
“不用。”蒋霖轻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看着非常大度。
“那怎么能”斜月刚说到一半,就被他给打断。
他微微俯身,从地上拿起一瓶水,朝她晃了晃,闲闲地说:“我的水在这呢,刚才骗你的。”
“”
她想杀人。
没开玩笑。
蒋霖轻看着斜月脸上的表情。
眼神如果有实质,估计他已经死了上百次了。
他轻轻地笑了下,带着点儿莫名的满足,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忽然发现逗他这个新同桌好像还挺好玩的?
斜月一看他那表情,就明白那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她深呼了一口气,果然,她还是大意了。
早上那时候反将一军,肯定被他给记住了。
人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她瞪了他一眼,同时心里暗暗下决定,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他得逞的机会!
“我猜,你在想”蒋霖轻又闲闲地开口,眼睛微眯。
“打住。”斜月没好气儿,伸手虚虚挡住他的嘴,“我什么也没想。”
“哦。”他答应地特别快,眉眼微微低垂着,给人一种逆来顺受的乖巧错觉。
呸。
斜月在心里轻啐了一声。
狗屁乖巧,狗屁逆来顺受。
她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
斜月下决心一整个下午都不搭理蒋霖轻,但他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下午第一节课下课他就不见了人影,一直到晚上放学都没回来。
青阳高中晚上放学的时间是九点,斜月收拾好书包,起身的时候看见郑玉如也刚好从座位里往外走,顺势叫了她一句:“郑玉如,今天你刷的钱我明天还你。”
郑玉如快速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下周围,好像生怕被谁看见似的,背着书包一溜烟走出了教室,连句话都没说。
斜月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背起书包往外走,下课的学生挤满走廊,她跟着人群走出教学楼,学校里的路灯昏暗,从后面望过去,人群有如一片黑压压的潮水。
斜月抬头,一眼看到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如银圆月,它向地面洒下平静安详的光芒,洒在每一个人脚下的路上。
越过一大片绿化林,穿越塑胶跑道,以及足球场的青茵绿草,斜月终于走到了学校大门口。
门口聚满过来接孩子的家长,双方都伸长了脖子彼此寻找对方,人群背后是如织的车流。
斜月没有张望,只是径直穿过拥挤的人群。
她凭着记忆快步走向公交车站,早上时她提前查过,末班车在晚上十点,这会儿时间还绰绰有余。
斜月走了几分钟,人群被她抛在了远处,身边只剩零星几个路人。
她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防身的强光手电,紧紧握在手上。
这种手电不仅能强光照明,还有电弧电击,是她特意买来自己防身用的。
高中开始,学校因为晚自习都会放学很晚,于是她买了个防身的武器保护自己。
不过所幸这么多年都没有派上用场过。
走了大概十分钟,斜月悲催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她,迷,路,了。
最要命的是,她还没带手机。
斜月暗骂自己猪脑子,凭着感觉又找了两分钟。
然后——成功让自己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片儿都是老旧的平房,还没拆迁,阡陌小路四通八达,巷子七拐八歪,成功把她给迷晕了。
她站在一条巷口,凌乱在风中。
刚要抬脚离开,隔壁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殴打辱骂的声音。
不干不净的,应该是社会上的那种小混混正在茬架。
斜月心里吐槽,真是屋破偏逢连夜雨,她握紧手里的手电,这种时候还是少招惹是非为妙。
她默默快步走开,但路过那个巷口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往里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就让她一怔。
那个躺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尊严,一头红发在路灯下闪着金光的人,这方圆二十里,除了她那位欠了吧唧的新同桌,好像没有别人了。
这现世报来得可真猛烈。
但他虽然涮了她,好像也罪不至此吧?
斜月的脚步钉在原地,忽然有点挪动不得了。